红坟2

红坟续

1.

听徐向东说,马护士他们把我从那间地下室抬出来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奄奄一息了,然而经过医生会诊之后发现我身体上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唯一的一点皮外伤就是左腿小腿上有一道划痕,大概是地下室那张破木板床的倒刺造成的。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伸直了脖子使劲儿跟他们理论一番,难道他们都是瞎子吗?难道他们真的看不见我胳膊上和左侧肋下那两处咬痕吗?现在我都还能感觉到刺痒的疼痛,还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地下室那一对儿鬼母女撕咬我的时候那种绝望。他们竟然视而不见,反而越发的认为我有妄想症,真是特么的没有天理。看来方警官与徐向东和王院长以及马护士都有着某种利益勾结!

我坐在方警官和徐向东对面,耳朵里压根就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我的心思完全在怎么样才能戳穿他们的阴谋,然而又能全身而退上。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李泽之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怀疑他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被马护士“斩草除根”的。

“现在,你能给一个正常的解释吗?”方警官看着我,又问道:“喂,我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正当的解释?”

我回过神儿来,看了他一眼,“什么解释?”

方警官和徐向东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我怎么觉得他们俩好像刚才在密谋什么,我看着徐向东似笑非笑的目光,似乎我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不行,接下来,我一定要谨慎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

方警官转过脸看着我,重复道:“前几天晚上,我和小徐不是跟你在这儿谈话来着吗?我们给你看了一张相片,你说相片上的人就是你,你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相片上人的样子吗?”说完了话,他重新拿出一张相片,用手压在桌子上推到了我的面前,“然后,你给我描述一下这张相片上的人!”

我眉头皱了一下,心里直犯嘀咕,方警官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我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相片没有说话,看了好一会儿,实际上我又不是瞎子,难道我还看不出相片上的人就是我自己吗?只是,我不太明白方警官的用意。想了好一会儿,我也猜不透,抬头瞅了他一眼,咳嗽一声说道:“这个,是我呀!”

“是谁?名字?”方警官眼睛忽然睁圆了,身子稍稍欠起一点,迅速问道。

我被他这么一问,搞得我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了。我低头瞅了一眼,相片上确实是我自己啊,跟前几天那天晚上,他给我看的相片一模一样。我稍稍犹豫了一下,“是我自己,张俊义!”

方警官直起了腰,向后靠在了椅子后背上,看着我不说话。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扭头对徐向东使了个眼色,徐向东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身份证。身份证跟上一次一样,除了相片之外,其他的名字啊,籍贯啊都用白胶布盖住了。徐向东把身份证递到我面前,一字排开,指着两张身份证说道:“你看看,这都是谁!”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瞅了一眼,脑子立即翁的一声,因为两张身份证上的相片是同一个人——我自己。我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复制了我的身份证,冒充我的身份杀了人,我这是在替那个冒充我的混蛋顶包啊!

“方警官,”我站起身来,“你们一定要抓到这个家伙,帮我洗清冤屈。现在你们总可以相信我并没杀人,我也不是什么神经病了吧?”

方警官和徐向东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方警官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来,然后想了一下说道:“穆德成,你撕开胶布,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穆德成?

我现在极其厌恶听到这个名字,我明明是张俊义!看来,他们还是不相信我!我拿起两张身份证,撕开胶布,顿时就傻了眼。

因为身份证上,一个写着方大明,另一个写着徐向东!

2.

“是吧?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在骗我!我哪有什么妄想症?我哪有什么特定…物件认知障碍?”我一脸的不屑,跟旁边的球球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我的哪个方向,但是我能听见他说话。“真是奇怪!你问什么奇怪?”我朝着旁边瞅了几眼,神经病们今天非常安静,就连平时闹腾的最欢的那几个也老老实实的,我怀疑他们的饭菜里放了药。“你不是说经常看到跟你一样的‘人’在周围晃悠吗,而且还都是陌生‘人’?”

“我怀疑,”我回想起了李泽之说的话,“那个花坛下面,甚至整个精神病院地下都是坟地!”我警觉地回头望了一眼铁栅栏,刚好马护士正站在那里,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立即迎上她的目光,跟她对峙。

马护士嘴角上翘,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我不知道她冷笑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到某些不对劲儿。我对旁边的球球说,“球球,你还在吗?”确认球球没有离开之后,我说:“你帮我找一个人,是一个女的,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应该是淹死的或者被冻死的。你知道她?她现在在这里吗?”

我猛地回头,才发现沙发上我旁边的位置早就湿了一大片。我几乎是吓了一跳,偷眼看了一眼监控探头,抑制住内心的震惊,压低声音说道:“喂,你好,我想问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的身体在哪吗?”

“我好冷,我好冷!”

一个几乎冻僵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里,在炎热的夏季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我忽然想起来我刚进来的时候老王——也就是王院长说过,医院南边的一座旧楼曾经作为隔壁心脑血管中心的冷冻室,难道她的身体就在那儿?可是想要过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我把这个想法跟球球说了,他说他有办法。我问他有什么办法,他没有回应,大概是离开了。我扭头想要安慰几句身边的那个女的,她也走了。我不知道球球一个小鬼儿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到了晚上,球球出现在了我的床边。黑暗中,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黑暗仿佛水面儿随着轮廓的移动产生了细微的波动。我起身,跟着球球走出了宿舍,从一楼的窗户跳了出去,跟着他绕过花坛,又翻过一道木栅栏,来到了旧楼前头。

这栋楼大概也有几十年了,外墙的涂料剥落,斑斑驳驳的看上去很恶心,右半边的楼层好像正在装修,周围乱糟糟的。整栋楼只有四层的一间屋子的灯还亮着。我跟着球球绕道楼后头,从地下室腐烂的地门进入了大楼,穿过潮湿发霉的黑暗走廊,这才来到了一层。

黑黢黢的,一股股恶心的味道扑鼻而来。我捂着嘴巴鼻子,“球球,我们现在去冷冻室!”

冷冻室位于二层楼梯口正对着的那间屋子,推开破旧的木门,一股闷热的臭味迎面而来。冷冻室早就废弃不用了,所有的冷库都关闭了,由于当时这间屋子做过保温处理,所以此时显得非常闷热,一点都不透气。

在里面找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或者尸体,我觉得十分沮丧。看来,那个女人的尸体并不在这里。这时候,球球让我看左手边的墙壁,我摸索着走了过去,抬手触摸墙壁,一股冰冷潮湿黏·腻的感觉从手指头尖儿传到了全身,我一个激灵,连忙后撤。

我下意识搓了搓手指,那种冰冷的液体让我想到了什么。“什么?你说她在这里头?”我震惊不已,球球十分肯定那个被冻僵的女人就在这堵墙后面。我回想起了那天和李泽之在办公楼走廊尽头的那堵墙后面遇到的白色的雾气,还有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审讯室遭遇到的那团白色的雾气。李泽之说他在白色雾气中看到了许多人的身体扭曲纠缠在一起,就像麻花一样。而且,我在那堵墙后头的花坛中,也亲眼见到了那种场面,至今还让我不寒而栗。

红坟!

难道,她真的也在墙里面?

3.

就在我犹豫着的时候,忽然外面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我吓了一大跳,赶紧闪到了墙角,一滴冰凉的水滴落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捂着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果然来到了我和球球所在的房间。那个人停在门口,张望了几下,转身离开了。

我长出一口气,对身边的球球小声说道:“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明晚再过来?”

球球这个小孩子还挺倔强,他提出明晚他们就要把整栋楼全拆掉了,到时候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我问现在该怎么办,球球竟然说让我去下楼开停在楼下的挖掘机,将整栋楼铲平。我听了这个想法,觉得这个小孩子简直疯掉了,不过我还是有一种兴奋的感觉。

我和球球下了楼,蹑手蹑脚来到了楼房右边,那里正在整修,停着一辆铲车,一辆挖掘机。球球建议我开铲车,于是我登上了铲车,竟然想都没想就开始操作起来。我都纳闷,我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开铲车。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我使劲踩油门,铲车轰隆着冲向了破旧的楼房。

破坏带来的兴奋几乎让我不能自已,我几近疯狂地操纵着铲车肆无忌惮地撞击,楼房的墙体一块块坍塌,烟尘四起。坍塌的声音立即引起了医院的注意,探照灯从办公楼那边打过来,我坐在驾驶室看到马护士和王院长还有好多护士冲了过来,看到他们惊慌的神情,我反而越发的兴奋。

“穆德成,你想干什么?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才懒得理会马护士的叫喊,一味地破坏着大楼的墙体,我倒想看看这些混蛋在大楼里藏了什么秘密!随着我拆毁的墙体的增多,探照灯的强光下,我看到烟尘中一团团白色的雾气缓缓升起。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自觉地吸入了白色的雾气,我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视野中的东西变得轻飘飘起来,马护士和王院长等人在我的眼中被拉长、扭曲。紧接着这一阵眩晕,我觉察到心跳加速,全身发热,反而变得更加精神,好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

我大脑有点迷糊,可是身体却非常兴奋,我驾驶着铲车更加疯狂地肆意破坏。奇怪的是,马护士和王院长等人非但没有阻止我,反而在原地跳起了舞蹈。我揉了揉眼睛,看他们跳的很起劲儿,马护士竟然还唱起了歌,和王院长搂在一起。我哈哈大笑着,附和着他们的舞蹈,撞击着脆弱的墙体。

就在我将右边的楼层几乎铲平的时候,一个人从刚才我进入大楼的那个门跑了出来,正好被铲车的大灯闪了一下,我看的清清楚楚,竟然是徐向东。他不是警察吗?深更半夜,他在这里干什么?我已经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这些想法在我迷糊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身体就不听使唤地驾驶着铲车冲了过去。徐向东连滚带爬躲闪着,我疯狂的大笑,开着铲车在后头追他。

马护士和王院长等人看到了这场好戏,也手舞足蹈地追了上来。我们一群人追着徐向东来到了大门,门卫被这个场面吓傻了,直接翻墙跳了出去。我眼看着徐向东也要跳出去,猛地踩油门,截住了徐向东的逃路,马护士和王院长他们一拥而上,叠罗汉似的将徐向东压在了下面。

我调转车头,不去管他们,驾驶铲车的感觉让我欲罢不能,我瞄准了办公大楼,直接冲了过去。我铲倒了大门口,冲进了办公楼大厅,在里面破坏了一会儿就来到了精神病的宿舍楼。照葫芦画瓢,我推到了一直禁锢着我们的大铁门,突如其来的躁动让精神病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一脸的惊讶和恐惧,不过很快他们就融入了马护士和王院长疯狂舞蹈中。

我坐在铲车上,看着他们一群神经病在院子里跳舞唱歌,我忽然间觉得我变成了这个精神病最有权力和力量的人。我从驾驶室出来,站在铲车前面,大声喊道:“小的们,挖红坟!”

4.

我坐上挖掘机,带着一群疯狂地神经病来到了红坟所在的花坛,一铲子下去,挖出了血淋淋的红色土壤,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道扑鼻而来。神经病们反而被这种味道刺激的更加兴奋,他们挥舞着铁钎开始挖。

就在我们挖的起劲儿的时候,警笛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我被警笛的鸣叫声吓了一跳,清醒了不少。我连忙从挖掘机上跳下来,将正在蹲在花坛中一边挖一边往嘴里塞泥土的王院长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朝着办公楼跑去。

不一会儿,四五辆警车冲进了精神病院的大院儿,他们首先来到办公楼,找到了正缩在角落了的我,将我“受到惊吓”的我送上了救护车。我躺在市医院的病床上,望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满意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我被带到了警察局。

“你好,医生,你是精神病院唯一一位幸存者,能给我们讲讲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看着对面那个年轻的女警官,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方警官和徐向东。我故意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只不过换成了另一种说法。

“好的,我现在重复一遍,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问题。昨天晚上,你正在值班,忽然听见我外面楼房倒塌的声音,你冲出去一看,原来是一座旧楼被一辆铲车推到了。你打开了探照灯,看到是王院长开着铲车,后头还跟着一群工作人员,并且朝着办公楼这边冲过来。你说,当时他们的情绪十分激动,显得不太正常。他们在办公楼破坏了一会儿,你吓坏了,就躲在一边没有出来。后来他们冲到了宿舍楼,放出了所有的病人,就开始挖那个花池子。是这样吗?我说的有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遗漏和出入。

那个女警察让我在笔录上签了字,然后换了另外一个笔记本说:“医生,你知道王院长贩卖毒品吗?”

毒品?

我回想起昨天晚上铲倒大楼的时候,那一阵让人兴奋的白雾,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我使劲儿摇头,并且做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据我们所知,他们在那栋旧楼里私藏了大量的毒品,而且在四层有一个实验室。”她拿出两张相片推到我面前,说:“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我探身看了一眼,“他们不是方警官和徐警官吗?”

“是这两个吗?”她重新拿出两张相片,我低头一瞧,血淋淋的场面让人作呕,其中一张是方警官,看样子是从旧楼废墟中拍摄的,全身上下已经被砖头砸的面目全非,另一张是徐向东,在精神病院大门口的院子地上。

我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是制毒者,从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推断,他们俩长期在那栋旧楼里制毒,并且通过王院长等人往外贩卖。”女警官收好了相片,将一个档案袋打开,将里面的相片拿出来一张张摆在我面前,接着说道:“这些人你认识吗?”

我瞟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全都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很快我被其中一张吸引了注意,我拿起那张相片,是一对母子。

女警官见了我的举动,说道:“她叫王慧文,抱着的是她的儿子球球。根据马护士交代,王慧文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秘密的人。”我放下王慧文和球球的相片,又拿起李泽之的相片看了一眼,女警官说道:“我们在花池子发现了很多尸体,但是大都没有器官。我们怀疑,王院长等人残害病人,并且取走他们的器官,将毒品藏匿其中作为掩护,进行贩毒交易!”

听了女警官的话,我只觉得一阵胆寒,庆幸自己还活着。“那,那些病人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市领导会安排,好了,你下去休息吧。如果有情况,我们还会找你!”我点了点头,有些愣神儿走出了警察局,在警察的护送下回到了市医院。

我吃了饭,趁着护士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医院。我打了一辆车,来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回老家的车票,离开了这座让人发疯的城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