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羁绊（3）
④
我出生在这座古老王城的餐饮世家陆王实业，我的爸爸陆青云是陆王实业的董事长，他主宰着王都近80%以上的餐饮行业，是王都里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我的妈妈陆青心是王都远近闻名的调酒师，但是同时她也是我爸爸的亲生妹妹。
我家一共有兄弟姐妹八人，我是老大，我有五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我们同为家族乱伦的产物……
作为家族的长子，我一直一来都是被父亲当作继承人来培养。不仅让我受最好的教育，而且给予我的关爱总是最多。
然而父亲对于其他孩子的态度却是相当冷淡，除了供给他们日常所需几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大概父亲根本不知道亲情是怎么一回事。的确，那种可以和自己的妹妹之间发生禁断关系的家伙怎么会懂？
但是我不想明白，我沐浴在父母的爱中，要抱怨的话也是弟弟妹妹们抱怨的份。
也是因为这样，我与弟弟妹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我的弟弟们总是暗地里将我的东西都打碎，或者在我房间里、私人物品上搞恶作剧。然而即使知道是他们做的，我却不能说什么，因为我是被爱者，他们不是。
在众多弟弟妹妹中，唯一和我关系不错的就是我的四妹陆露。
小露的性格比较随和，作为家中最大的女儿，她肩负起了作为陆家大小姐的使命。
她做什么都很完美，不仅尊敬哥哥们，而且爱护弟弟妹妹。就我个人来看，小露她是整个家庭里最能给人温暖感觉的一个了。
她的确懂事，可也有小孩子的一面。相比另其他人，她更亲近我。有段时间老是黏着我，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但同时，她也是最悲哀的一个……
我不知道父母的做法究竟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还是受社会形势所迫，居然在小露十岁的时候就将她一个人送到了日本的稻垣氏族，成了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现在想来，小露也已经有三十多岁，早已是他人之妻，但是她是我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亲人……
我并不是不喜欢他们，相反我最希望喜欢的就是我的家人们。可我不敢，我害怕有一天大家离我而去。
最终我离开了家，这样我就从那个可怕的世界逃走了。我逃出来那天晚上，整个王都城被警笛声所淹没。我知道那是在找我，我躲在一栋废弃古楼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干笑着……
然后我开了这家咖啡馆，一直将自己藏匿在这里。家里人找了我将近五个月，终于还是以失败告终，他们放弃了我。
平淡的生活渐渐成了我的主基调，我渐渐脱离了那个呼风唤雨的大户少爷角色，努力以成为普通人为目标活着。
从前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见生人，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见识到了各式各样的人。我感到无比的开心：我知道我自己是谁，我可以和大家愉快的交流，每日都是充实的，从未感到孤独……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明明一个个体就可以完成维持生命所需的所有任务，可是人类却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就会孤独，这种天性贯穿了人类的生老病死。
我觉得我真的被改变了，我希望享受温暖，所以我努力将这间咖啡屋营造出家感觉。
然而好景不长，咖啡馆的红火只持续了没几年。一场变故，又一次改变了我的命运。
某天，我从新闻上得知了一场车祸。那时我傻眼了，我的家人除了早就被嫁出去的四妹陆露以及二弟陆文以外，全部死在了车祸导致的大火中。
我的心很痛，但我清楚的知道这不是那种失去了亲人的痛。
虽然我早就从那个家离开了，可是父亲母亲并没有和我解除关系，也就是说，我可以以陆家长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的继承他们遗留下的万贯家财。
但我从来就没有稀罕过那种东西，正是那万恶的金钱让我的家庭崩坏、兄弟不和、人与人间感情冰冷。我巴不得将那人人羡慕的东西一把火烧个干净！
我也想过不去参加家人们的葬礼，不过我不能原谅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陆文！
陆文是所有弟弟中对我最记恨的一个，当时我的离开让他欣喜若狂，而现在他又亲手残害了其他的兄弟姐妹。
葬礼那天，我换回当时离开家时的那套西服，再次以一个贵族的身份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陆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很想连我也杀掉，礼堂外的家仆们身上的枪都蠢蠢欲动，可是谁也不敢轻易的拔出来。
“好久不见，大哥。”他僵硬的笑着，朝我走过来想拥抱我。
然而下一秒，我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
“大哥……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大哥啊，如果我不是你的大哥，我不是那个当时离家出走的陆申，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我吧！”
四周的人都看着我，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拔出枪将我乱枪打死，但是陆文摆摆手不让他们乱动。
我至今都还记得他说的话“大哥，你什么也不知道啊。我所做的只是让家里的人们不再感到痛苦而已，是我将他们的痛苦都承担了。”
我无话可说，像个小丑一样呆滞的站在礼堂中央。
他说的没错，与其你整我斗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去。在那个名叫“天堂”的世界，家人会过的更好。
但是，就算他再怎么错，我也没有任何资格评说他的过错。
因为我是那个早就离家出走的陆申……
⑤
王都历286年10月29日
西区——红姬咖啡馆
“怎么这样……”
爱丽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那个在她看来温柔可靠的大叔所经历的事情。
只是听陆申讲述这些就已经很心痛了，况且陆申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的痛苦肯定是自己的不知道多少倍了。
“陆申只是想得到温暖而已啊，这也有错吗？爱丽丝……爱丽丝不明白这些啊！”
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嘤嘤哭泣起来。
“没关系爱丽丝，大叔的事情可不值得你去哭泣。”
陆申坐到了爱丽丝身旁，轻轻将她搂住，爱丽丝将整个脸都埋进了陆申的怀里，泪水湿润了他的上衣。
爱丽丝仰起头，陆申用他那粗糙的双手擦拭干爱丽丝眼角还未流下的泪水轻声说道：“爱丽丝要坚强，你看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爱丽丝点点头，生硬的对陆申笑了。
忽然……
“喂，坐在那里的大叔，这里是就是红姬咖啡馆吗？”
犀利的叫喊声打断了陆申和爱丽丝的对视，故事就这样没了下文。陆申不由得转过头看向那边。
“喂喂？大叔你在发什么呆啊？我是说，这里是就是红姬咖啡馆吗？切，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啊。”
那边的楼梯上，正站着一个身披斗笠的青年……
⑥
王都历286年10月29日
西区——红姬咖啡馆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林立，是从遥远的东方大国——中国来的。”
青年摘下灰色的斗笠，有礼貌的鞠了一躬。
这是王都上流社会使用的礼仪方式之一，这个动作的要领在于左手不动，右手横放于胸前且手掌紧贴左胸也就是心脏的位置。作为前大家少爷的陆申很容易就分辨了出来。
“你是中国人？莫非中国也行这套礼仪？还有你的语气变化的很快嘛。”
看见这个理所当然的质问，林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光看他现在的表情很难得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大叔，话不能这么讲嘛。我是正宗的中国人，但是我也是王都文学院的毕业生啊。啊呀，在文学院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有参加交际会的，所以我也算是入乡随俗。您不介意吧，陆王实业前董事长陆青云的长子、现董事长陆文的大哥——陆申大叔。”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申握住爱丽丝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林立的眼睛与常人并无不同，可陆申却从那深邃的瞳孔中感受到了一阵恶寒。
——这个人不一般……
“客人您的名字叫做林立吧，那么林立先生，您来鄙人的咖啡屋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是喝咖啡吃甜点的话本店会为您敞开大门，但是如果您胡闹的话本店可不太欢迎您。”陆申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尽量把语气放到最正常的状态。
“哦呀，生气了？”
“陆申……”
爱丽丝不安拽住陆申的衣角，似乎也是从林立身上感受到了与常人不同的气息。
“那个，大叔……您养了一只小萝莉吗？”林立半开玩笑的说道，“真可爱啊，小妹妹。”
林立向爱丽丝投去微笑，爱丽丝立刻别开视线，将脸埋进陆申的臂弯里，只剩下林立尴尬的笑着。
“这孩子很害羞，望您见谅。”陆申平静的说道。
“说的是呢，这样可不好喔。爱~丽~丝~”林立的嘴角扬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随后便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陆申没有说话，林立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那么恐怖。
他的笑容越来越狰狞，但笑容中依旧让听他说话的对象感受不到半点人的气息。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希望您可以以陆家长子的身份与日本的稻垣氏族对立。”
砰！
林立刚说完，陆申手中的瓷杯便变成了一堆残渣，幸好里面并没有装咖啡。
“看来您是选择了后者呢，如果您知道我就是陆申，那么您也应该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情吧。”陆申的语气冰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然而林立的脸色没有半点的惧色，反而笑的更加欢愉。
“我说大叔，赶我走可以，但是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再说您这样会吓到小爱丽丝的。”说完还伸手抚摸了下爱丽丝的金色长发。
陆申不再说话，但是手中的碎片并没有扔掉，意思是如果你敢再胡言乱语就让你的脑袋开花。
“我当然知道您家和姬家的关系，您的妹妹现在是姬家的女主人，如果您与姬家对立，那么就是亲戚间相残了，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听我这样的人的一派胡言。但是，我想您会听的，而且是一定。”
“你在说什么……”
“莫非您不希望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吗？”
陆申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林立。看到陆申的反应，林立开心的笑了。他赌得没错，只要是为了她，这个人，这个男人是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的。
“对，就是您心里一直牵挂的那件事哟。”他说着，并且瞟了一眼爱丽丝。
“骗……”
“我没骗您！”
陆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然后把爱丽丝抱起来放在轮椅上推进了房间。林立清楚的听见了，房门被反锁的声音。
“那么我可以认为交易达成了吗？说来惭愧，您的气量果然不是我这种小人物可以企及的。”
“别废话，那个人是谁？”
林立靠在硬沙发上露出舒服的表情，然后淡定的伸了个懒腰。
“别那么着急嘛大叔，好歹是咖啡馆，先上杯咖啡怎么样？”
陆申的眉头挤成了个川字，毕竟人家是顾客，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吧台前，从咖啡袋中拿出了几颗咖啡豆细细的研磨，又用温度刚刚好的水冲入研磨成的咖啡粉里。不一会，浓郁的咖啡香气就充满了整个屋子。
“嗯！这才是咖啡店嘛。”林立感叹道，心怀感激的接过陆申递过来的杯子，用力的吸了一口咖啡香气，惹得陆申白了他一眼。
“现在呢，你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了没有了。”林立品了一口咖啡，享受着咖啡的香醇，“不过先别着急，我肯定会告诉您的，但现在我们来谈谈别的事情。”
“什么？”
“就是说啊，您已经同意以陆氏长子的身份代表陆王实业与稻垣氏对立的事情啊。”林立脱口而出，看起来根本没有经过任何考虑，可事实上这是他在脑子想过无数次的话语。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
“您还没明白？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中掌握着。”
陆申哑口无言，他这才发现已经无法再回头了，这个犹如恶魔般的男人一步一步的将他诱入了陷阱，而自己却没有任何自觉。
“您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把爱丽丝害成这样的人是谁，而我恰好掌握了这样的情报，但是我们之间的筹码是您代表陆王实业与稻垣氏对立，那么这样一来，哪边更重要就很清楚了吧。”
陆申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平是倾斜向林立的。
“而且，您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此刻，我已经怂恿陆家已经准备秘密除掉您了。”林立的话没有夹带任何感情，但是陆申听出来，这是威胁。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这很重要吗？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应该算是个神经病吧。但是我不是喔，我是游离于人类以外的‘人类’之类的……就好比是大白天的月亮一样不科学的存在。但是相对的我可以做到很多‘科学的不科学之事’，就像是知道您的一切。不过这个世界上不科学的事情也有很多啊，王都就有不少。七十年前的那场‘星灾’不就是如此吗？虽然世界各界都认为是陨石雨，但是事实却是灵魂这种生物的献祭。”
事实上，陆申也知道林立的发言漏洞百出。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和这个家伙交流。
也就是无形中承认了他的话。
“我会帮助您的，帮您取代陆文，帮您成为陆王实业的新董事长。您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陆申呆滞着，身体不受控制般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您是那种明事理的人，对您这样的正人君子，我当然也应该以诚相待。”林立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美的信封，“这是您家的宴会邀请函，时间是后天晚上，您要做的就是正大光明的参加宴会，到时候您就会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了。为了体现我的诚意呢，我把这个给您。”
下一个瞬间，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份有些破旧的资料。陆申一眼就看到了这样几个大字——王都孤儿院，令人惊奇的是，这份文件标注的时间是王都历264年，也就是22年前。
“这是……”
“暂时不能告诉您，但是您最后肯定会知道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陆王和稻垣氏对立？稻垣氏族是日本的大家吧，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而林立的话让陆申最后的一点理性彻底的不复存在，他终于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绝不是人类，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恶魔。
“因为什么？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很想亲眼看看啊，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争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您就是其中的一个人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