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小明的选择

如果小明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是甘愿待在人间，承受不得超生的痛苦。

而他也甘愿被鬼魂身上的阴气所害，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那么我们也不好阻止什么了。

我补充说道：“不过，我真的要跟你讲啊，你一直将他留在身边，对你的身体很不好的，损阳寿的。”

不是所有人的身体，都能够承受得住鬼物的阴气。

我自己说起来，倒是也算一个特殊情况了。

男人有些狼狈：“求求你们了，让我再和小明说几句话吧……”

他从始至终，都在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哪怕努力控制，还是没有办法掩饰住他此时悲痛难过的心情。

我转头，看着黑白无常。

只一眼，便觉得他们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于是我迅速收回视线，又转头看着子都。

他扫了我一眼，就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随即轻轻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七爷，八爷，相思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也该听听那孩子自己的想法，给他们最后一次相处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黑无常与白无常都面无表情，谁也不开口。

子都只好继续说：“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我好奇地看着黑无常与白无常，发现他们的表情已经有些崩不住了。

他们看子都的眼神，怎么想怎么奇怪。

子都还是那副悠然从容的表情：“七爷，你们这样，我也很为难啊……”

几秒之后，白无常甩了甩手中的铁链，指尖一动，铁链便解开来。

黑无常道：“只希望，这是阁下最后一次找我们要面子了……”

子都笑了笑：“七爷这话说的，好像是经常找你们要面子一样……”

*

解开束缚的小明，眸中瞬间便恢复了一些神采。

他站在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神色有些惊讶：“爸爸！”

男人看着他，还是没能忍住，潸然泪下。

他匆忙抱着小明，不让他去看自己流淌着泪水的眼睛：“小明，都是爸爸不好，爸爸没能保护好你，都是爸爸的错……”

小明眨了眨眼睛，说：“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转而，他抬眸懵懂地看向我：“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着他，抿着唇，犹豫良久，还是实话实说了：“小明，其实……你已经死了，死了好几年了，那边两位叔叔，是来带你离开的……”

小明一动不动，竟然也没有多少惊讶与无法接受。

他抱着男人的脖子，说：“爸爸，以后，我是不是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了？”

男人无声地流着泪水，始终用力地抱着这个小小的男孩。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将中间做到底了。

片刻之后，我蹲在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说：“小明，你已经死了，除了你爸爸之外，活人是看不到你的，而现在，鬼差叔叔要带你离开了，你是愿意跟着鬼差叔叔去阴间投胎，还是继续留在爸爸身边？”

他似乎是想了很久：“我想陪着爸爸……其实我都知道的，他们都看不见我，与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只知道我与他们不同，原来我已经不是……人了……爸爸一个人，真的好寂寞……”

小明的话语断断续续。

但是意思还是清晰明了。

我说：“你这样一直留在爸爸身边，就永远都没有办法投胎了，失去了这次机会，就彻底成了孤魂野鬼了，灵魂承受着鬼物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而你的爸爸到时候也会死，你也希望，他和你一样，永远背负着灵魂的痛苦，游荡在这个世界上？你一直留在他身边的话，爸爸的身体就会越来越不好……”

小明听到我说的话，安静了好一会儿。

他忽然笑了笑，说：“姐姐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我微微怔了怔，不知道他忽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小明抱着男人的脑袋，微微闭上眼睛，道：“很久以前，老师经常问我们，将来想要做什么，有人想成为发明家，有人想成为音乐家，有人想成为数学家，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只想和爸爸一起，拥有一个快乐幸福简单的家，老师说，将来的时间还很长，我们活着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死了的话，谁也看不到自己了，多么寂寞，所以我也希望，爸爸能够好好活下去……”

男人听到稚嫩的声音说出这么一番话，痛哭出声：“小明！”

小明抓着男人乱糟糟的头发，说：“爸爸一定很久都没有好好剪过自己的头发了……”

男人抱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眼眶湿润着。

小明说：“老师说，坚强的男孩子不可以哭的，虽然别人都看不到我，可是他们看得到爸爸，我想让爸爸，好好活下去，老师说，人生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说着说着，两行血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

苍白的脸上立刻多出两道刺眼的红色痕迹。

我无奈地笑了笑：“坚强的男孩子不可以哭哦……”

小明破涕为笑，充斥着病态苍白的脸上似乎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他挣脱开男人的怀抱，后退了几步：“我的心中，总是在想着这一天，我总是在想，什么时候会有人把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我带走，而现在，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能够和爸爸说这么多话，我真的很开心……”

男人跪倒在地上，忽然没有了挽留的气力。

也许他终于明白了，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

当他舍不得他的时候，他也舍不得他。

当他承受痛苦的时候，心疼的也是他。

儿子不愿意伤害父亲，父亲也不愿意，再让儿子难过了。

我略显惆怅地起身，看向黑白无常：“对不起，麻烦两位了，把最后的话都说清楚，也算是让死者安息的一种方式。”

小明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男人，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我最喜欢爸爸了……”

男人匍匐在地面上，喃喃地说：“我也最喜欢小明了……”

话音一落，白无常将铁链再次铐在小明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