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暗战(二)

莫奇耳中也被震得嗡嗡直响,心中不由得一沉。

想不到无业寺的“梵火三僧”,竟然是一个比一个强。

十年前,他曾与“火僧”了业在这里交过手。

“勾魂无常钩”在自己手里,也浸淫了二十年,原本是有十足把握。

没想到了业的“火焰指”功力已经达到上乘境界。

自己最终败在了“火焰指”之下。

胸口左乳下的那处灼烧伤疤,已经给他上番论剑里,刻下了失败二字。

所以他在这十年里,痛定思痛,煞费苦心创出奇门兵刃“血莲刺”,只是专为克制这“火焰指”。

但是他没想到一点。

多年来,无业寺的“梵火三僧”,凡有比武,都是“火僧”了业出手,所以江湖上,都认为了业武功是“梵火三僧”中最高的一个。

但是,今天他面对这位了业的师兄,外号“化僧”的去业和尚,却发现,他比了业的武功要强得多。

只刚才那一声“都御梵音”的内力,绝不是“火僧”了业所能达到的境界。

但他也不能多想。

未战先怯,这是武学大忌!

莫奇冷笑道:“大和尚,你这是在道爷面前卖弄么?道爷的双钩还没怕过谁。”

“化僧”去业立掌道:“阿弥陀佛。莫道长不要误会,生生死死,痴痴缠缠,一副臭皮囊,原本我佛门弟子舍就舍了,并无挂碍。但是非曲直,总有公论,和尚今天,不过是要个公论罢了。”

莫奇见他并没有咄咄逼人,便哼了一声道:“既然是公论,你们就不该直接给贫道身上扣这口黑锅。那和尚的尸身,我也检查过,不仅是双耳有创,他胸口被掌力打得凹了进去,难道这也是贫道的看家绝学么?”

“化僧”去业听了,回头问一旁的青年僧人凡因道:“莫道长所说的,你们可有印证?”

凡因是个暴躁脾气,但凡暴躁之人,便最喜欢直接定论。

所以,他只是希望根据现有定向的蛛丝马迹,就立刻找出杀师的仇人

凡因听到师伯发问,搔了搔头皮,尴尬道:“这……我和几位师弟一见到师尊的圣体,还未详加细看,怕这道士跑了,所以才喊师伯先围住他再说。”

去业听了,皱眉道:“简直胡闹,你师尊的遗体还未细查,你如何就拉我来找莫道长理论?”

莫奇见状,暗中松了口气,对了业道:“若说双耳创伤,很多门派都有‘双凤贯耳’的招数,怎么能这么草率就给贫道定罪?但这金刚一般的掌力功夫,天下却难找出几个人来。”

忽然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接口道:“莫道友,你这么说,难倒是想把和尚的事推到我身上么?”

众人眼前一花,忽然看到一个胖得不能再胖的黑色锦袍人,只是身形一晃,就站在了几人面前。

这肥胖的黑袍人,虽然胖大得有些吓人,但面容五官却是清秀俊朗得很。他圆滚滚的头上没有头发,双耳挂了一对金环,胸口戴着巨大佛珠,如同和尚一般,但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出家人。

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上身半裸的苗装男子,背后背了两把弯刀,脸也被黑纱遮挡,看起来诡异非常。

去业和尚立掌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波摩宫主到了,贫僧失敬。”

原来这黑袍人便是波摩宫主人黑弥勒。

黑弥勒脸上一直挂着憨笑,仿佛他本是个憨人,并无和谁有相争之意似的。

但唯独他的眼睛,透露着丝丝精光,说明他的心思随时在如闪电般转动……

而他的太阳穴也高高鼓起,说明他的内力已经练到非同凡响的地步……

黑弥勒笑呵呵道:“去业大师,许久不见,倒是清健得多了。难道说你们和尚庙,也和那些牛鼻子一样,炼些什么神丹妙药来吃么?”

他出口便说牛鼻子,显然是对着莫奇说的。

去业道:“宫主说笑了,只是贫僧的师弟前夜无端被人杀害,贫僧正在和莫道长商讨此事。”

莫奇冷言道:“正主已经来了,大师还和我商讨什么?”

黑弥勒笑道:“莫道兄,有些东西可以乱吃,有些话却不能乱说。”

这话一出口,黑弥勒堆着笑容的一脸肥肉中,一丝寒意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莫奇却像没看到一样,反而接着道:“天下阳刚至极的掌力,除了阁下的金罡迦罗掌,这世上再难有出其左右之人了。这本是件好事,不过树大招风,想必阁下也是懂的。”

他行事一向是亦正亦邪,此时无端担了杀害天下第一寺高手的罪名,却也免不了俗,要向其他人身上推诿。

黑弥勒却依旧不动气,呵呵笑道:“树大招风确实不是好事,但也不能说完全是件坏事。”

莫奇哦了一声道:“何以见得呢?”

黑弥勒笑道:“就因为天下英雄都知道,只要我黑弥勒出手杀人,就不会仅仅是被掌力震死,身上也必然带有我的掌毒。但‘黑煞丝’原本见血封喉,所以我出手也一向不会那么重。”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个白色锦衣男子。

风波庄主公孙酉。

这男子一脸喜气洋洋,向着几位拱手道:“无业寺般若堂首座,常山宗主,波摩宫主,多年不见!现在论剑台即将开礼,就等几位落座了。”

去业立掌道:“公孙庄主有礼了,贫僧师弟前夜命丧风波庄前,不知庄主可否知情?”

公孙酉惊道:“了业大师往生了么?”

去业神色有些黯然道:“贫僧师弟昨天一早,就上了贵庄的‘亡书榜’,难倒庄主还不知么?”

公孙酉道:“在下这几天在庄子内款待诸位武林人士,确实还没有过问门前的‘亡书榜’。”

说罢,他皱眉对身后的申总管道:“怎么会出如此大事?”

申总管面无表情道:“属下前日深夜接到巡卫急报,听到门前有打斗声响,忙令紫衣卫聚集,开门看时,了业大师已经伤重往生了。”

公孙酉怒道:“如此大事!为什么不急报于我?”

申总管躬身道:“属下当日就派出紫衣卫给还在路上的去业大师报信。但庄主连日大宴群雄,又亲自主持祭台仪式,每日直至深夜方得休息。属下怕惊扰庄主,误了筹备论剑大会,便想的是今早再来给庄主禀报”

“但没想到才到清晨,无业寺的大师们就已经赶到,属下怕出了乱子,命一个紫衣卫先去给庄主报信,自己就先行赶到论剑台来了。”

公孙酉面容平缓道:“嗯,你处置还算得当,否则就应该让你为去业大师解释清楚了。”

他这番高起低落,轻描淡写,显然是平时接纳的人多了,为人油滑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

这时,一位英姿飒爽的妙龄背剑女子走了过来,拱手说道:“诸位前辈何必这样纠结?一起到了业大师的遗体前再详细探查一番,不是就有答案了?”

凡因最恨别人提起他查尸不够严密,见那个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便站出来喝道:“你是谁家的黄毛丫头?我们几大门派在这里议事,你来瞎掺和什么?”

女子道:“江湖事,自然江湖了,也自然是江湖人才管得了。”

凡因喝道:“看你乳臭未干,也敢自称江湖中人么?你是江湖中人的女娃子还差不多。”

凡因无非觉得自己年青,这女子比自己还年轻,说不定是哪个武林人士带了自家的女孩来观礼,毕竟这是个长见识的机会,而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也是常见,不足为奇。

公孙庄主此时走到近前,拱手笑道:“小师父,这位女侠可不是普通人,她是点苍派掌门柳宗玄先生的掌上明珠柳红烟姑娘,也是这次论剑的擂主。”

凡因一听,面红耳赤,去业大师走了过来立掌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柳老先生的千金,老僧去业,曾和柳老先生有数面之缘,敢问柳老先生还安好么?”

柳红烟听了,眼圈却一红,拱手道:“家父安好,让大师费心了。”

莫奇却阴着脸道:“柳小姐说的极好,是非曲直,就到了业大师的遗体前去查看个究竟便是了。”

黑弥勒也呵呵笑道:“本座早就想去看看了,天下奇人辈出,论掌力,本座本也不敢自称天下第一。”

莫奇和黑弥勒,自然都有自知之明。

常山宗和波摩宫,虽然江湖地位不低,但众所周知,他们下一代弟子中,少有称得上高手的翘楚。

莫奇和黑弥勒虽然都称得上是一代宗师,但教徒弟的本事却远远及不上自己的名声。

树高不结果,薪火难相传,恐怕是很多江湖大派的心病。

而无业寺则正相反,近年来,门下弟子中高手辈出。

若和无业寺结怨,不光要面对“梵火三僧”,还要面对近百名武功高超的二代弟子。

况且天下皆知,无业寺的“伏魔业火阵”一旦结成,可以称得上是天下无敌。

所以就算是黑弥勒,也一样不愿和无业寺无端结怨。

比武的胜负,是天下人看在眼里,谁输谁赢,也只能自己认了。

但结下血仇,自然就不一样。

就算对方是和尚,也一样。

何况还是武林中的和尚。

“如此最好。”莫奇阴沉着脸,率先向牌楼外走去。

而后,众人也都涌了出来,随着几人,向停尸的义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