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飞剑
一阵秋风袭来，带来几片落叶。
虽然这庄内依旧是秋阳高挑，但依然有一股寒意微凛于每个人的心中。
秋色，对于不同之人来说，都有着不同的感受。
农人，正是收获之季，丰粮满仓，自然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士人，则是眼正心穆，参与秋试之时，若能中举，便能鸡犬升天，焦灼之情暗藏心内……
而对于武人而言，则多代表着天地肃杀之气，正集于寒秋一时……
昔日黄巢反唐，作诗一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字里行间，杀字当头，煞气外露……
就如同这庄内的怪人一般。
此时柳红烟正面对着他。
虽然戴着斗笠，柳红烟却依然能感到一双凌厉的目光直射过来……
正紧紧地盯着她……
既是来者不善，她顿感一股气势压来，立刻将佩剑拿起，手臂半屈，护在身前。
吕六奇见状，忙对身旁紫衣卫道：“怎么？难道已经进了贵山庄，这里却还允许江湖私斗么？”
而司空拙，早就把手握在背后的刀柄之上……
这时一阵哈哈大笑声传来。
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紫衣人从山庄内走了出来。
这男子先是走到那怪人身旁，拱手微笑道：“这位侠士，既然已经来到我们风波庄，何必又急于一时？明日便是论剑大会，自然有阁下一展所长的机会，我等也拭目以待，何不快哉？”
那怪人道：“你又是什么人？敢管燕某的闲事？”
话音未落，他又向这白衣人走来。
这白衣男子身后，立刻走上前一位紫袍人，正站在怪人面前，不怒自威。
正是风波庄总管申无垢。
申总管淡淡道：“燕大侠，申某给你介绍，这位便是我们风波庄的公孙庄主。”
怪人此时忽然抬起了头，斗笠下一张灰白色的脸颊一闪……
而后哼了一声，也未与公孙庄主打招呼，扭头便径自向庄内去了。
申总管向公孙庄主躬身道：“这位燕大侠性格古怪，还望庄主海涵。”
公孙庄主呵呵一笑：“凡是大侠高人，必有异于常人之处，我身为风波庄主，若是还没有这点气量，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耻笑？”
不等申总管作答，公孙庄主反向柳红烟道：“柳姑娘，你说是不是呢？”
柳红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公孙庄主竟然认识自己。
不等柳红烟诧异，公孙庄主笑道：“昔年我曾有幸为令尊亲手送上那‘剑绝天下’四字，那时我才接任本庄庄主，令尊一代剑学宗师，令在下好生敬仰。今日一见姑娘，就看出形神皆有柳老英雄神韵，想来没有认错吧？”
柳红烟听了，面上却有一丝苦涩，而后拱手道：“公孙庄主客气了，小女子正是点苍派柳红烟。”
公孙庄主呵呵笑道：“‘点苍派’是十年前‘金陵论剑’的武尊魁首，依照风波庄惯例，无需参与论剑大会的擂台比斗，只是在群雄分出胜负之后，‘点苍派’作为擂主，派人接受胜者挑战便是。”
柳红烟拱手道：“家父抱恙在身，由我代点苍派出席盛会，既然论剑已有成例，那自然客随主便，听庄主吩咐便是。”
公孙庄主笑道：“如此甚好。申总管，你带几位到天字一号楼小憩，在下还有点俗务要处理，就先失陪片刻，待到晚上，再陪几位多喝几杯，权当为‘点苍派’接风洗尘。”
柳红烟三人寒暄几句，便随着申总管进庄内去了。
而这公孙庄主，却饶有意味地转头看了柳红烟几眼，接着，快步向侧院走去。
这山庄，确实格局庞大。
侧院的月形门后，穿过一条竹林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片亭台楼阁矗立其中。
公孙庄主踏入了其中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层楼阁。
楼阁内，有一个巨大黑色屏风。
屏风正中的屏芯，刺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只见公孙庄主竟然对着屏风跪下。
屏风后面有个声音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公孙庄主忙回答道：“主人神机妙算，那姑娘果然是点苍派的，她带了两个人已经入住天字一号楼了。”
屏风后面的声音嘿嘿了一声，又道：“那几个人也到了？”
公孙庄主道：“启禀主人，沧浪派掌门俞正，日前带了两个人，也已经入住聚英馆了。”
屏风后面哼了一声道：“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吧。”
公孙庄主听了，谦恭行礼道：“遵命。”
随后便躬身退到门口，转身走了出去。
才出了门外，公孙庄主大大地呼了口气。
似乎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始终胸口闷着一口气一般。
现在他看到秋阳高挂，虽然略有寒意，但风却和熙得喜人，四周的草木也未完全凋零，还留下了浓浓翠色，让他心情愉悦不少。
这便是城外的好处了。
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喧闹的街市。
怪不得主人每年都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这毕竟比京师里要舒畅多了。
他自己，虽然年复一年住在这里，却丝毫没有厌倦这种世外桃源的惬意。
只可惜，每十年，就要烦恼一回。
眼下，马上就不那么平静了……
想到此处，公孙庄主背起了双手，脚步变得轻快，慢慢向着竹林小径而去。
他并未注意到，就在身后的阁楼顶上……
一个蓝衣少女的身影，一晃而过。
冷霜凝。
这阁楼显然有些古怪，没想到这庄主，并非是这山庄中唯一的主人。
见公孙庄主走远后，冷霜凝轻盈地从屋顶飘落，如同仙子临凡，足尖落在瓦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寻常轻功，确实达不到这种境地。
因为她修的是玄门之法。
她轻身走在公孙庄主方才走出的楼上顶层，看看四下无人，便翻身跃下一层楼阁。
借着楼阁窗缝，向内一看。
奇怪。
她的角度，本应能够看到楼内屏风的背后。
但现在那金龙屏风的背后，却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的声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远处有略微破风之声。
一道黄光，在阳光之下，并不耀目，只闪了一下，便向着金陵方向而去。
冷霜凝微微吃了一惊。
那黄光，分明是剑仙所驾驭的剑光……
而这不仅仅是剑光了，那分明是身剑合一的御剑飞行……
在玄门仙道之中，御空飞行之法，不过四种。
缩地，乘风，御剑，腾云。
所谓缩地，是运以法力，将千里之路缩为咫尺……
但是此法耗费真元颇多，也只有修行上乘的散仙，才有化万里为对面的法力，寻常入门者却万万不敢设想。
而乘风，乃是修道更上一层者擅用之法。
借高空之风，驾驭飘扬，虽然不及缩地术来得神速，但却并不如何耗费法力，所以若无急事，寻常散仙都爱乘风而行。
而御剑，则是修成剑仙者身剑合一的见证。
将身形元神附化，与自己炼就之心意相合的宝剑，化作剑光一体，飞行绝迹，顷刻就在千里之外。
这便是剑仙与寻常散仙的区别之处。
而腾云之法，则是上乘金仙的飞行之法，一般散仙及剑仙，就望尘莫及了。
眼前这道飞黄剑光，自然是剑仙所行的行空之术……
但冷霜凝忆起师尊所传。
自古玄道与魔道，都有剑仙流派。
只是玄门正宗，与魔道外学，在炼剑之上，是有天壤之别的。
若是玄门所炼仙剑，必有白、金、紫三色光芒……
这三色光芒，分别对应炼剑的下乘、中乘以及上乘三个位阶……
便是，通玄位，灵玄位，太玄位……
而魔道异学，亦有三种位阶……
在魔教称为，元殇位，地殇位，天殇位……
而所对应的光芒，便是黄、乌、赤……
自然，一些异教所炼之剑，杂而不纯，也有其他光色，但细看之下，都皆以此六种剑光为根基……
而刚才那道黄光，显然正是魔道之中所炼元殇位的飞剑……
她想起师尊在她下山前，曾百般叮嘱。
虽然元殇位的飞剑，在魔教中法力最弱……
但因她现在的剑术未成，仅仅能以飞剑御敌，尚且无法做到身剑合一，更谈不上飞行绝迹，若在天上见到魔教飞剑的光芒，还是尽量避开……
但，她在京城附近，已经遇到无数僵尸作怪……
她一路斩杀了无数僵尸，都在尸体之中发现了“御尸令”。
显然，那些僵尸是有魔道之人操控……
她随着这些僵尸的流动之向，一路来到金陵城附近，却始终只见到僵尸，没有见到可疑之人……
听柳红烟所讲，“金陵论剑”中卧虎藏龙，异人众多，便想暗中前来查探一番。
按照适才所见，果然其中暗有玄机。
降妖伏魔，原本是修道人的本分，而那些僵尸屡害人命，她也无法置之不理。
既然元殇位是魔教中最弱的飞剑，如果跟上去暗中伺机而动，也许不会有什么危险……
主意打定。
冷霜凝暗念聚风咒，扬手一招。
忽然自天空之中，旋起一阵秋风，直直向下吹来。
冷霜凝将娇俏的身躯一纵，正跃在那股风中，衣袂顺势飘荡起来。
她就像是飘荡飞浮在那股风中，正是仙子御风，飘逸而扬……
左手掐诀一指，人便高高飞起，向着刚才那道剑光的方向，徐徐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