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纸扎人

我心里害怕,站在爷爷身边,紧紧攥着爷爷的胳膊,低低问爷爷:“爷爷,您刚才怎么啦?现在没事了吗?那是什么东西?”

“没事,咳咳,没事了”爷爷一手抚着我的头发一边尽力安慰我。

我能感觉到爷爷的手在颤抖着,这不是害怕,而是爷爷真的不舒服了,爷爷几次干呕脸色才算是好看一点。

等角落里的火苗逐渐熄灭消失,奶奶才蹬蹬蹬后退好几步,我快步走过去接住奶奶差一点就倒下的身体。

如同爷爷一样,奶奶的身体更是剧烈的颤抖着,奶奶身子软成一团,颤抖着嘴唇半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你爷爷还好吧?”

“爷爷没事”我连忙回奶奶

我扶着奶奶和爷爷分别坐下休息,又忙着给他们俩每人倒了一杯红糖水,然后蹲在两位老人之间一手拉一个人,此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平日里和我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老头和老太太都是年暮之人了,也许陪我的时间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长。

歇息了许久,爷爷和奶奶才都算是完全平静了。

地上整齐地摆放着纸扎人的骨架和裁好的衣服,一旁错落有致的摆放着朱砂和水彩,那是爷爷为画人脸准备的。

我这才将心里的话对他们说了出来,那消失在铺子里黑影,刚才爷爷的诡异事情,以及奶奶突然之间暴走到那么强。

我爷爷清瘦归清瘦,长得特别慈眉善目,笑起来很阳光的老头,爷爷笑道:“你一直跟着我长大,还不知道那黑影是什么呀?”

“可是,可是铺子里从来没有过嘛”我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的确是遇到过很多诡异的事情,可是我们铺子里从来都干干净净的。

“爷爷老啦,压不动了”爷爷露出一个豁达的笑容:“丫头,这铺子啊,你不能让他倒闭了啊”

“啊?”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

“不然你以为爷爷为什么留你在身边呀?”爷爷亲昵地刮了我的鼻子一下。

少有的亲昵让我鼻子一酸,若不是马上转头看了别处,我的眼泪一定会马上滴落的。

“刚才是什么?”我努力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你以为是什么让铺子里这么多年这么安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也已经蹲在了爷爷身边摆弄着那些看起来毫无生气的骨架。

“是什么?”我奇怪,爷爷以前很少跟我提铺子里的事情,我只知道,找爷爷做纸扎人的人很多,尤其近两年,不是熟人,爷爷绝对不会接的,可即便这样,爷爷也没有喘息的时间,一天到晚都在铺子里,特累。

“是你爷爷啊,你爷爷这么辛苦支撑祖业,都是源于祖上的一段渊源”奶奶并没有说渊源是什么,我心说:就一丧葬铺子也叫祖业啊?逗我玩呢?

可是看奶奶那样,我也不忍心打断她,而且这气氛又很特殊,只好乖乖听着。

“你别小看这丧葬铺子,能帮到不少人呢”

我估计奶奶看出我的神色了,所以特意解释了一番,我还是忍无可忍地回了一句:“奶奶,这年头不流行雷锋”

“谁也没让你当雷锋啊,你爷爷不也保你们衣食无忧嘛”奶奶不满我的话,忍不住埋怨了我一句。

我撇撇嘴:“那年代的人都迷信,现在几个人信呀”

奶奶却说:“不信是他们都看不见,但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你看得见空气嘛?看不见吧,空气存在吗?不存在还活的了呀?”

我被奶奶反驳的一时无语,这老太太,还一套一套的。

“你看你爷爷,早先是那么板直的身子,为什么如今佝偻成现在的样子了?”奶奶撇撇嘴,示意我看正在认真用尺寸量着什么的爷爷。

不用看,爷爷近两年确实佝偻了很多,但是爷爷的身子骨还行,不光爷爷,奶奶近两年似乎也佝偻了,于是我问奶奶:“怎么了?”

“你爷爷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奶奶说着竟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啊”

那边爷爷正为三强做纸扎人。

我所知道的是爷爷做的纸扎人能代替死人入棺,入土或者火化,而大多数来找爷爷做纸扎人的家属,死者都不是正常死亡,要么失踪多少年发生诡异事情的,要么凶死的很惨烈的,这些家属来的时候往往面色都不好,如三强她妈那样的算是不错的了。

这边奶奶和我絮叨着,那边爷爷的纸扎人已经做好了。

立起来的纸扎人和正常人的身子一样高,爷爷回身再从奶奶早上从三强家拿回来东西里选。

有一绺头发,爷爷拿起来问奶奶:“谁的?”

“他,妈,的~~”奶奶说。

我扑哧一下就乐了。

奶奶敲了敲我的脑袋:“你严肃点”

我憋着笑,揉揉被敲的很痛的头:“知道了”

爷爷把那缕头发在纸扎人的脑门上一根根粘连在纸扎人白秃秃的脑瓜子上,看上去颇为诡异,此时那白秃秃的脑瓜子上五官都没有画,立在那里像一个没有面孔的鬼似得。

爷爷还说呢:“我估计啊,用他媳妇的头发会更好”

“用头发干嘛?”我问道

若不是今天爷爷的事情,我是不会上楼来看爷爷糊纸扎人的,我总觉得纸扎人太诡异,看着都可怕,所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爷爷说:“头发作为媒介,头发是人身体上最能引出鬼魂的东西了,头发越长,能吸引的东西就越多”

我看看自己一头披肩发,想象着头发上方挂着一个面目狰狞或者阴沉的女鬼。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出去就剪了!!”

奶奶白了我一眼:“就你那彪悍样,鬼看见你也得跑了,你担心什么”

“你这老太太,有这么说孙女的吗?这不是伤人自尊嘛,我还嫁人呢”我不满地嘟囔着。

打击我跟打击阿猫阿狗似得,一点也不估计人家一女孩子的心。

好吧,后面那句,若是说出来,估计我得吐了,我还是比较汉子的。

爷爷那边已经拿着彩盘准备给纸扎人画脸部了,爷爷从红包里拿出一张三强的证件照,将证件照贴在纸扎人的脑门上,就开始了对纸扎人脸部的描绘。

我还是第一次看爷爷给纸扎人画脸,只见他将一个小小的瓷坛,爷爷的毛笔,除了在水彩板上沾颜色,还在这瓷坛里沾几下,我不知道瓷坛里面是什么。

爷爷神色极其认真,每一笔都仔细斟酌之后才开始绘画,我竟然在一瞬间觉得爷爷像是殡仪馆的化妆师,在给死人化妆。

愣神间,爷爷笔下三强的轮廓已经清晰出现在纸扎人脑袋上了。

纸扎人瞬间栩栩如生。

现在外面铺子里的纸扎人几乎绝迹,不过,我依然也见过一些,大抵都是糊弄人的模样,傻不愣登的在那儿,跟爷爷的纸扎人有着天壤地别之差。

“行了吗?”我问爷爷。

“差不多了”爷爷放下画笔,就这么一会儿时间,竟然累的满头大汗,坐在椅子上歇息。

“还差什么?”

爷爷指着上空:“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