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再遇琮岭

天空降下了七道闪电,虬长的金色光芒将七剑笼罩,剑光顽强抵抗,擎住了这九霄之上的一阵连击。

一个红色的身影将我带离,灼冥剑的剑尾划开我的假面,白色的面具应声破碎。

涂候猗的红发,遮住了我的脸,我在发丝间望着他,难以平静。

川琉戏被那道闪电劈得有点懵,“涂候猗?”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我说道。

红色的头发一个转身,就离开了。季山七剑正要追来,十二柄炼妖刺隔在空中,挡住了去路,只听妖王大人的声音回响在空中,“仙界若执意追杀此人,便是与我妖界为敌!”

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抓着他的衣襟,使尽全力抓着,“你告诉我,你若是阿缜,我该怎么对你?”

涂候猗转头看我,红色的瞳仁里全是魅惑,“你能怎么对我?你想怎么对我?”

我看着天,松开了手,“你若是涂候猗,就请将我放下,从此,我们生死不相关;你若是阿缜,就不要再放开我,让我一个人在人世流连,生不如死。”

我本期待一个答案,他却冷冷地说,“我现在是涂候猗,我不能让你死,我们都不能死。”

“那你怕死吗?”

“我死过了,但是你却没有。”

“你该放过我。”

“要是能放早就放了。”

他身上的香袋很香,让人昏昏沉沉。他说,“我们回妖界吧,有人还在等你。”

“谁在等我?”

“你的过去,你的前生。”

我醒来的时候,天空挂着半月。天还是蓝色,夜还未沉。四周没什么人,我下了床,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赤妖山,走到了浅缘湖,只是,那湖水早就不在了,如今已被绿油油的浅浅稻田所取代。

“龙王的前世苏醒的时候,拿走了浅缘湖里的法刺。没有了法刺的供给,湖水早干了。”

“白耳朵?”琮岭向我走来,那个琮岭,那个爱喝酒的酒狐狸,那个与皓月有一世之缘的爱人。

“籽言。”

一时,相看无言,各想心事,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琮岭长长吸了一口气,“走吧,去次哟山,那儿是新的。”新的,是免得触景伤情么?我想着,不知觉地跟了过去。

“你和‘候猗’很熟吗?”琮岭在前面走着,我只望着背影,有半刻的停顿,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熟吗?

“他救了我两次。”

“哦。”琮岭忽地沉默了,转了话题,“你见过呦呦了吗?她还好吗?”这次,琮岭回头看我,我们并肩而行。

“见了,又分开了。”我盯着琮岭,他有些犹疑,这样不期而遇,在十二莲花境,隔了八年,毕竟不是一句话说的清楚的,何况,我们的立场,参差不齐。

他笑了,“你长大了,你那时候还那么一丁点儿的。我们喝酒来着,在第三境里。记得吗?”

琮岭的笑像个长者,温柔又慈爱,他不再是半疯半殿的白耳朵了,他是琮岭大人,至少在小山昏迷的日子里,他支撑着整个妖界,“嗯。记得。抱歉,到现在,我还没有机会见到她,没有机会把你的话告诉她。”我说的是皓月,我始终记得,我们的约定。我记得琮岭那时候说,我与皓月有个缘分。

“你还记得,是我将你引向夹境塔苑的吗?不是那个酒坛子,那个梳子铺的老板不会给你那条船的。”

“不是你,我也不会遇到婆婆了。”

“母亲的遗愿就是见一见你,我也算是尽了孝心了。”

我们过了彩虹桥,远远就听到瀑布声,又绕了一绕,就来到一处木屋旁,远能望见瀑布,就在半山腰上。

琮岭在木屋里提了酒,又盘膝坐在屋前,盖子开了,酒香飘散开来。

“七年前,我存的,想着,等小山醒了,我们再喝,”琮岭灌了一口,继续说道,“如今他醒了,我却不想与他同饮了。”

我看着他,话里有话,加上对涂候猗身份的怀疑,就问道,“你知道多少,他的事?”

“谁?临缜还是小山?”

我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因为“临缜”二字,可是心里的石头没有落地,却堵得心口闷闷的,我坐了下来,夺了他的酒,大口大口的辣喉。

琮岭狂笑,“好酒量,今日该喝个痛快!”

我爽快地递了酒坛子,“他可曾说过,为什么要来妖界?”我问的是阿缜,但我知道或许我眼前这个酒鬼知道的不一定会比我多,但是我能肯定,他没有反对阿缜占用小山的身体,,这说明,阿缜并不是为了妖界而来,相反,他一定做了一些事,对妖界的复兴,对小山的苏醒,大大有利的事。

“如今,六界动荡,君祁山之乱之后,仙界,妖界,鬼界,人人自危,再加上几个月前,魔族重现,妖界需要一个王者,哪怕是个傀儡,”琮岭冷笑了一声,“可他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琮岭语气里透着淡淡的钦佩,我听得出来,他对阿缜的谢意多过了他对他的猜疑。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小山如果醒了,那么他和龙王的关系会怎么样,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又在这个节骨眼上,那龙得了凤鸟的力量,又得鬼城离火锤炼,别说小山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是结合了白鹿储君的力量,我们也未必能胜。”

我看着语气郑重的琮岭,“你变了,变得更为妖界着想了。”

“哼哼,”琮岭无奈地笑了笑,又显得苍白,转而是逼问,“只是,他为什么会救你?”

我忽然明白了琮岭内心的苦涩,这个曾经险些毁了整个妖界的人,如今却做着妖王该做的事,忍辱负重,不再为了一个简单的了结,而拼死抵抗,他在等,等一个属于妖界的契机,翻身,然后献出生命,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涌上一股酸涩,那是看着一个生命走向无望的酸涩,又是一股决绝的力量,我该怎么回答他,我闭了眼睛,躺了下来,我们都未开口,他在等我,而我在等我自己。

水声,倾泻而下,翻滚,飞溅,如果时间可以停止,那么我正走在时间的间隙里,过去在我脑海里飞速地奔涌,倾泄,我所有的过去,还有更多的过去。

“我的前生是临缜的好友,但是我还有一个过去,属于我的师父。为了找到这个过去,我又来到了妖界。”我淡淡地说着,说着给了我心血眼泪的铎镜衣还有,说着突然‘离开’的师父,至于我为什么会再次光临妖界,是为了阿缜说的那句,“你的前世,你的过去。”

“果然,你是天界的人。还记得我母亲对你说过的话吗?其实,浮棂妖真的可以看到你的过去,或许,它当时刺伤你,是因为,你和小山之间,或许,真的有一段姻缘,也不一定。”

“我和小山?”琮岭的话点醒了我,难道说,阿缜说的“我的前世,我的过去。”指的,就是无根神树和太阳金乌的过往吗?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说明,如果小山恢复关于太阳金乌的记忆,如果我也恢复无根神树的记忆,那么,我们能给所有的事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关于我师父,关于神界过往的解释?我就这样想着,脑海里翻江倒海,我看向琮岭,“这个过去,意味着什么?”

琮岭点了点头,“意味着,你和小山都可以获得更大的力量。”

星星眨着眼睛,像是在窥视别人的秘密,“或许,神族早就想加入到这场争夺里了。”

“你是说……”琮岭交叉着手指,放在了嘴边“临缜是为了让神族苏醒。”

“你太小看神族了,对他们来说,一个人的力量足以颠覆山河。”

“难道,临缜一个人,”琮岭闭上眼睛,他在回忆,“是啊,他曾经将鬼王逼进幽冥,如果这世上有人能和他比一比,或许就是曾经睡在妖界里的那个魔神了。”

萤火虫飘飘散散,从不知名的地方而来,又飞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阿缜,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又或者,是我想得太多,你只不过是待在镜子里待腻了,要出来转转,而我至始至终介意的,不过就是涂候猗那个身体,还有和呦呦说不尽的缘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