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金刚下跪

我又想不明白了。我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孩子。想不明白，我当然又要问柳绿姐姐了。

我刚想开口，突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接着，我听见了我姐姐的声音：柳绿，你想干什么？

我一惊，喊了一声“姐姐！”

我出声的同时，睁开眼睛，看见蚊帐外面的凳子上蹲着一只猴子，我撩`开蚊帐，伸手抓去。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抓到。

“虎娃！”父亲翻身下床，打着手电，“你做梦了？”

“爹！床前的凳子，猴子！凳子上蹲着猴子！”我语无伦次。

父亲用手电四处照了照：“你别乱说？你床前哪里有凳子？没有凳子，猴子怎么能蹲在上面？”

母亲也下床了，她点亮了油灯：“虎娃，我说了，你别去看什么死人，不听话！做恶梦了吧！”

“不是做梦！我真的看见凳子上的猴子了。我还……”我本想说，我还跟柳绿说话了，听见姐姐也说话了。但是，我知道，我的话，父母肯定不会信。

“你还怎么了？”母亲坐在了我的床边，用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没有发烧呀！”

“你到底还怎么了？”父亲问。

“没怎么，我还以为真有猴子进来了。”我不想再多说，我知道，我要是把我听到的，看到的，都说出来，肯定很麻烦，父母会追根究底。

我答应了柳绿姐姐，要保守秘密的。我不能对任何人说我跟柳绿姐姐的事。

“别胡思乱想了，鸡还没有叫三遍呢！好好睡觉，明天，你还要上学。”母亲说。

鸡还没有叫三遍？这就对了。我听人说过，鸡叫了三遍，鬼魂就不敢出来了。但是，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想，鬼应该也有好坏，鸡叫三遍，坏鬼不敢出来害人了。好鬼不害人，不现身吓人，什么时候出来都没有关系吧！

我闭上眼睛，装着很听母亲的话。我知道，我要是不听话，母亲唠叨起来，会没完没了。

父母见我睡着了，也去睡觉。

父亲要吹灯，母亲说：“别吹！点着油灯吧！”

“要油的！”父亲说着吹灭了油灯。

“你真是小气！孩子害怕，点着油灯，不就是要点煤油么？”

“说得好听！煤油是要凭票买的！”父亲没好气地说。

“好，吹了就吹了。睡觉！”母亲说。

我心里想，吹了好。要不，柳绿姐姐就不会来跟我聊天了。

但是，油灯虽然没有亮着了，柳绿姐姐直到天亮，再也没有来过。我想，她肯定被姐姐喊走了，魂魄附在了她的身体上。

我还有事没有问柳绿姐姐呢！大熊蹬断了她的肋骨，她会不会很痛？这个问题，我在塘边的时候就想过了。

柳绿姐姐来了后，我应该先问这个问题的。但是，我却忘记了。

我闭着眼睛睡不着，我想着柳绿姐姐，想着她让我看到的，她给我说的那些事。

天放亮了，母亲起床，做好了早饭。其实，没有白米饭。母亲只是煮了红薯汤，我喝了半碗红薯汤，背着书包出门了。

其实，我早想好了。我要逃学。我要看见柳绿姐姐出殡。当然，我只能躲着，偷偷地看。要不，父母知道了，我会挨揍。

我知道，上午，肯定会出殡。我们这个山村的风俗：短命鬼，短命埋，上午死了下午埋。

柳绿是晚上死的，晚上不能出殡，只能是第二天上午埋了。也就是说，短命鬼不能停棺太久。

短命鬼是指死人没有年满六十岁。短命鬼非病死的，更不能久放，像柳绿这样自寻短路的，怨气重，尸体是不能放在家里的堂屋里的。她的尸体被抬回来后，一直放在她家前的平地上。

我出门后，没有去学校，而是爬上了她家后面的那棵槐树上。槐树很高大，枝叶很茂盛，下面的人不会发现我。

我透过树叶的间隙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一切。

柳绿家里穷。其实，那个年代，谁家都穷。出殡又冲忙，还是短命鬼，丧事当然很简单了。

没有吹鼓手，也没有棺罩。棺材都是用砍倒的生树木做成的。棺板很薄，太厚了，重。像柳绿这样怨气重的死人，尸体也比老死的人重，棺材板厚实的话，八大金刚都会被压断骨头的。

我听见柳绿母亲的哭声已经很嘶哑了。她已经哭哑了。但是，盖棺的时候，她却声嘶力竭地用力拍打着棺盖，两个妇女拉她，拉不住。

盖棺后，开始扎棺。绳子很粗，有我的手臂粗吧！只见扎绳子的人，一脚瞪着棺材，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开始捆绑抬杆。

我想，他们这样用力蹬棺材，里面的柳绿姐姐会不会被他们吓着。正这样想着，我看见了李乾，只见他站在张花的身边。

我想起了柳绿让我看到的画面。我仔细地想，认定那不是梦。要不，这个时候，张花怎么会跟李乾站在一起？

我很想看清李乾和张花的表情。但是，我看不清，毕竟，离得有些远了。

棺材扎好了，准备起棺了。一个人拿着一个碗，突然把碗摔在地上，大喊一声：“粑粑山！哦喝！”

“哦喝！”蹲着的八大金刚齐声大喊，手压着腿部，要站起来。

“我的柳绿呀！”李乾突然朝着棺材奔去，但是，他刚迈出脚步，扑通一声，扑倒在了地上，来了一个狗吃`屎。

接着，我看见八大金刚里的一个人在站起的时候，突然跪了下去，棺材的重量全部朝着他那边压去。

“不好！”旁边的后生们叫喊着，赶紧扶着棺材，两个人用手帮着那个跪下的金刚使劲地托着抬杆，棺材才没有落地。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棺材，李乾摔倒，没有引起人的注意。李乾爬起来，用手先`摸了一下脸，然后，手在膝盖上不停地揉着。

张花走到李乾的身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走开了。李乾看了张花一眼，没有再去棺材边，也没有哭了。他站着不动，看着棺材发呆。

下面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我听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他们肯定是议论刚才下跪的那个金刚。

下跪的金刚正是用力瞪门板的大熊。我也奇怪，五大三粗，力大无穷的大熊，怎么会被压得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