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求医

江湖生行走如飞,奔行虽速,但脚下却毫无声响。眨眼的工夫,他便背着林瑞雪,奔出了数里远,当真是快如流星,如此轻功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没一会儿,便来到洛阳城边,他身形不停,足尖轻点,便背着林瑞雪飞上了城楼,跟着轻飘飘坠下,像一片柳叶落地一般。城边刚好有个打更的走过,只觉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那江湖生和林瑞雪早已去得远了。那打更的只道自己见了狐仙鬼影。

江湖生于深夜中背着林瑞雪进了洛阳城,他心道:“这姑娘中了奇毒,这毒好不厉害!连我为她注入内力竟也救不了她,却只能暂缓毒性,保住毒素暂时不会侵入她的心脉。不过听说归隐已久的南极医仙这两日居然重现,又刚好来到了洛阳。虽未知真假,但此刻也只有去找他一试了。”

江湖生便背着林瑞雪,在街上东西乱窜,若是遇到一二武林人士,即停下脚来去向对方打听南极医仙的落脚处。当时虽然夜色已深,但近日多有武林人士汇聚洛阳,这些江湖豪客、武林异侠不像寻常百姓那般安分守己,自是每晚都要醉酒豪饮或留宿青楼,必是纵酒昏酣到后半夜方休,因此走在大街上,总能遇到些武林人士、江湖中人。江湖生便和他们打听南极医仙。

他言语谦和,说话客气,可是听他打听的那些人却都十分地蛮横无礼,加上醉醺醺的,更是没好脾气。有的道:“不知道”,有的道:“没听说”,有的则理都不理,还有的干脆奉上一句“滚”,更有的连啐痰带打骂地将他轰开。

当真费了好大的周折,江湖生才从旁人的闲谈中听到南极医仙的落脚处。他虽是在旁偷听来的,却也极为讲礼,立即走过去向人道谢。正说话的那两人不由怔住了扭头看他,不明所以,却只见江湖生不停地冲他们拱手作揖,称谢不止。那两个人心里觉得奇怪,骂道:“你他么谁啊,一个劲儿地谢老子干么?”

江湖生来到南极医仙的住处,在门外敲门道:“恕晚辈无礼。请问医仙是否在此?晚辈有要事求见。”言讫,无人应答。又敲了好半天,才听门里有人低声说道:“老夫今日已然倦乏,又值深夜,不欲见客。门外贵客还是白天再来吧。”

江湖生恭谨说道:“深夜滋扰,诚敢惶愧。唐突而来,冒昧之至。只是晚辈情非得已,实在是情势紧迫、刻不容缓,只因我有个同伴正身中奇毒,此刻危在旦夕,性命堪虞。若非医仙出手,则再无救治之道。还请医仙慈悲,救人一命。恳切之情,还望前辈明察。劳烦之过,当由晚辈一己承担。”

门中人喝道:“来找老夫的哪一个不是来求救命的?你来了也救,他来了也救,岂不累死了老夫?你快走,你快走。老夫要休息了。”

江湖生还待求肯,忽然一愣。原来他内功惊人,不止可以仅凭听人的呼吸声便觉察异动,更可感知周围的情况,了解附近百尺之内一人一物的一举一动,甚至能察觉到身边人的内息流动及情绪波动。他立时觉出南极医仙的屋子里是另有人在,而且不止是一个。屋中那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更带有很强烈的敌意,气势汹汹,竟是不利于南极医仙来的。

江湖生哈哈一笑,在门外道:“莫非医仙是有朋友在里面,所以才不见客的吗?”此言一出,不听那南极医仙回答,却立时听到房中“刷”的声响,分明是拔刀出鞘的声音。

他更不迟疑,当即一脚踢开房门,纵了进去。却见一名白发老者正坐在屋子中央的圆桌边,身前则站着三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各自手持单刀,逼近那老人。

那三人见江湖生突然窜入房中,却不见惊诧之色。他们其中一人向那老者喝道:“哼!来了个陪你死的,也好。省得你在黄泉路上孤单!”那老者鹤发童颜,体态丰盈,但却脸色惨白,且满头冒汗,看他神情竟十分地萧索颓唐。

江湖生知他便是南极医仙,于是向他长揖一拜,说道:“老前辈可是南极医仙?在下江湖生,拜见老前辈。”那人果然便是南极医仙,却哼一声,脸色难看地应道:“正是老夫。适才站在门外啰哩啰嗦的小子就是你?哼!你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想干嘛啊?”

江湖生指着自己背上背着的林瑞雪,道:“在下的朋友身中奇毒,想请老前辈出手救治。”南极仙医一脸不高兴地道:“我治不了!哼!你没看出来吗?老夫马上就要被这些人杀了……哼!我还有闲工夫去给别人治病?荒唐!”

江湖生则表情严肃地道:“在下一定极力地去劝阻屋子中的这三位朋友,我要劝他们不要和老前辈您过不去。诸位有所不知,在下生平最会劝人了。尤其是劝人不要打架。所谓以和为贵,试问什么事不好坐下来把它谈开呢?不要冲动易怒,妄动肝火,如此最是容易引致胸闷腹胀,郁气伤身,消化不良,纳呆便溏。须知人要动气,不免男子伤肾,女子痛经,实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说,做人最要紧的就是不要斗气,纵然偶有龃龉纠纷,也大可凑在一块儿坐下来聊聊,大家一起舒肝理气,止咳平喘,何妨嗑着瓜子,喝着茶,一起逍遥容与,谈笑风生呢?”

南极仙医听他满口胡扯,便哼了一声不去理他。那三个黑衣人中则有一个,忽然回身向江湖生问道:“阁下可知道我们三人为何要杀他?”他神情十分阴冷,目中透出寒光。

江湖生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在下以为……”那人眉头一皱,却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接着回头冲南极仙医道:“我们三人来杀你,你说,有错没错?”

南极仙医的面色愈发苍白,更一脸懊恼惭愧,顿了一顿,颓唐地道:“没错!老夫的确该杀。”那人听了,冷冷地道:“那你没什么话可说了吧?”未等医仙回答,又一人说道:“这洛阳到处都是正派高手,你大可呼叫求助。不要紧,我们哥儿仨绝不阻拦,我们让你呼救。”不料南极仙医却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道:“不必!老夫若想要人相救,也不会让你们轻易进到我这屋里来。三十年前这件事,老夫好生懊悔。既铸成大错,则再难挽回。老夫所以远避海外,也是因为没脸再见中原群雄。”说着,他站了起来,口中道:“你们动手吧。”

那三人便要举刀上前,却听江湖生在旁喝道:“慢!”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同伴道:“别理他!和这混账小子啰嗦什么?一起杀了便是。”说着,他举起刀竟先向江湖生劈落。

江湖生身子略微一动,也不知他手上如何动得,那人的刀竟被他轻轻巧巧地夺了下来。江湖生一抖手,被他夺下的单刀竟立时碎成数段,跌散于地。那三人见了这一幕,都十分惊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眼中所见之事。南极医仙更心惊道:“这三人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每一人的武功虽较老夫犹有不及,但毕竟也相差无几。若是三人联手,老夫则万难抵敌。这书生怎地能一招之间便夺下那鲁东二魔手里的刀?他使得是什么手※法?当真奇怪!”

那被夺刀之人,又惊又怒,断然不信这书生能夺下自己手中的刀,只道自己是适才大意,又加上事情凑巧,才便被对方侥幸得逞。他一声爆喝,双掌齐推,居然使出了十成内力,竟要在一招之间,把这书生拍得五脏俱裂。

谁知江湖生毫不躲闪,仅将左手略抬,去封了对方的这道掌力。他仅凭单掌便抵住了那人奋然拍来的双掌。对方一记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立时便消弭无形。江湖生显是手下留情,只化解了此人的掌力,却不以掌力反震伤人。那鲁东二魔一惊倒退,骇异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其余人更是看得大惊失色。

这时,又一人跨前一步,对江湖生拱手道:“尊驾武功高超,佩服,佩服!”他见这书生只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便化解了自己兄弟的那记全力施为的一掌,武功之高,显然已高出他们兄弟几个太多。暗暗忖度,觉得自己也不必再去出手了,免得自取其辱。于是说道:“尊驾如此武功,我等自愧弗如。只是,尊驾当真要管我们兄弟这档子闲事吗?”

江湖生忙谦退一步,长揖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想请这位神医搭救在下的同伴,另外,更希望三位可以高抬贵手,放过这位老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三人互相看了看了对方,都叹了口气。其中一人缓缓地说道:“我三人外号‘鲁东三魔’。在下行一,此人行二,此人行三。”说着手指他身边一个身材最高之人,又手指另一个身材次高之人,他自己则身材最矮。但三人都身材甚高,体型相近,年纪都在中年。

那鲁东三魔中的老大接着道:“三十年前,曾有一位人物也如阁下一般,来找到这位神医,向他求治。”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位神医却一口拒绝。那人百般相求,终是无用。这位神医当年真是好大的架子啊!嘿嘿,他更有一样不齿之事,倘若求他的人不能答应他的那个肮脏要求,任是谁也是请不动这位医仙来治病救人的。你道这位神医当年的污癖是什么?”

江湖生摇了摇头。那人欲言,南极神医却接口道:“这是老夫当年的丑事,让老夫自己来说吧。”那人哼了一声。

南极医仙叹了口气,仰望他处,显是正在回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