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剑气冲霄
但见姹紫嫣红的花海中央，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巨大花树，高达十余丈，树的尖梢，方圆竟然也有四丈多。
那穷酸汉就躺在花树下，落日的余晖斜斜洒落，照在他身上，竟隐隐流露出一丝威严的气度。
还未等陈北落和小仙女两人一马靠近，穷酸汉突然一个翻身掠起。
只见他面上瘦骨嶙嶙，浓眉如墨，满脸青惨惨的胡须渣子，闪闪发光，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骤眼瞧去，一时间也瞧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纪。
小仙女自出道以来，不知见过多少英雄好汉，可惜大都浪得虚名，但是也不知道怎的，眼前这懒洋洋的穷酸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
他的身影虽非十分魁伟，但无论是谁在他的面前，都不禁要自觉渺小。
律律律！
陈北落一勒缰绳，翻身下马，与那穷酸汉遥遥相望，微风轻轻吹拂着他天青色的衣衫，恍如谪仙临尘。
穷酸汉瞧见他，也不禁吃了一惊，心下暗暗赞道，好一个神采俊逸、龙章凤姿的小道士。
两人不言不语，四目相对，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小仙女看了看陈北落，又看了看眼对面的穷酸汉，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彼时，一阵山风吹来，卷集着枯枝落叶漫天飞舞，忽然空气中似有电光闪了闪，所有枝叶瞬间碎裂，化为齑粉四处飘散，洋洋洒洒，就像是下了一场黄灰色的雪。
陈北落神情悠然，嘴角微翘，一缕淡淡笑意跃然脸上。
那穷酸汉却浓眉倒竖，脸色凝重，心下震惊难以言表。
这剑气……！！！
虽然对方一放即收，却如那煌煌天威，涤荡乾坤，叫他早已千锤百炼、百折不饶的钢铁意志几乎崩溃！
这剑气之锋锐、纯粹，简直不可思议，非凡人所能拥有。
而且如呼吸、血脉一般，已经成为了那小道士本身的一部分，浑然天成，只要他这个人存在着，这股剑气就永远升腾而上，好似天道茫茫，永无止境。
穷酸汉呆若木鸡，直愣愣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过神来。
“嗯？”
穷酸汉眉头一皱。
青色道袍，碧色长剑，俊美绝伦的容貌……
望着眼前的少年道士，穷酸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那正是近两年来武林中最声名卓著、超群绝伦的风华人物，犹如流星般灿烂、辉煌。
“莫非是他？”
穷酸汉眉轩微扬，喃喃道。
由于距离比较远，小仙女并未听清穷酸汉说的什么，但是陈北落却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对方已认出自己。
他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遇里到这位武林前辈，而且对方竟然也如原著那般接受了燕南天的嫁衣神功内力。
不过这位前辈的确和燕南天很有几分相似，无论是相貌，还是秉性脾气。
陈北落右手微抬，接住一片徐徐飘落的枯黄树叶，张嘴含住，轻轻一吹。
霎时间，清音流淌，悠远、空灵，似有似无，沁人心田。
穷酸汉双眼微眯，眉目舒展，受创的神意渐渐恢复如初。
小仙女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出神地聆听着，衣裳飞扬漫卷，整个人仿佛欲将随着乐声翩翩起舞，飘然欲飞。
就连那小红马樱桃，都微微闭上了眼睛，脑袋晃来晃去，神情竟也是十分的愉悦享受。
一曲听罢，那穷酸汉忽然脚步一抬，朝陈北落和小仙女走了过来，只见他懒洋洋地走着，像是走得很慢很慢。
但只走了两三步，他竟已越过二十余丈的距离，到了陈北落的面前。
直到这时，小仙女才将他瞧得更清楚了一些。
只见那穷酸汉身上穿的是一件已洗得发白的黑布衣服，脚下踩着双破烂的草鞋，一双筋骨凸出的大手长长垂了下来，几乎垂过膝盖，腰畔扎着条草绳，草绳上却斜斜地插着一柄早已生了锈的铁剑。
陈北落打了个稽首，清声道：“弟子见过路老前辈。”
穷酸汉原本微微眯着的双眼，突然猛地一张，精光四射，明亮、凌厉，当真有如夜空中击下的闪电一般，又如两柄锋锐难挡的绝世神剑。
陈北落嘴角含笑，神态自若，一脸云淡风轻。
穷酸汉那双闪电般的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好几遍，突然咧嘴笑道：“小道士，你就是那个江湖人称清微剑仙的陈北落么？”
陈北落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正是弟子。”
“嗯。”穷酸汉点了点头，大声笑道：“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等到最后一个“好”字出口时，突然伸手拔出腰畔的铁剑，向身旁的一株巨大花树上闪电般砍了过去。
这柄剑早已锈得快要烂了，看来简直就连树枝都砍不动，谁知道他这一剑挥去，那株两人合抱不拢的巨大花树，竟然“喀嚓”一声，折为了两段！
小仙女骇了一跳，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貌不惊人的穷酸汉子，武功竟然如此可怕，如此深不可测。
陈北落抚掌赞道：“前辈好剑法。”
穷酸汉问道：“好在哪？”
陈北落徐徐道：“前辈的这一剑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一剑之中竟变幻了三十三种速度，每一种变化都有如那名曲美人，实在是赏心悦目之极。”
“可惜……”
穷酸汉眉头微皱，追问道：“可惜什么？”
陈北落道：“可惜前辈这一剑虽然迅捷如电、威力无穷，极尽变化之奥妙，但是其中真力却略显松散，没有彻底将其圆融凝炼，混元如一。”
穷酸汉点了点头，沉声道：“那这一剑又如何呢？”
只见他反手一抖，就如空间裂开一般，白色的光芒骤然从他手中飞出，一闪就到了陈北落的胸膛面前。
“道士哥哥小心！”
小仙女柳眉倒竖，怒气冲天，脚下用力一蹬，人已从樱桃背上高高跃起，同时双手向腰间一抹，锵然声里，但见剑光赫赫，宛若青龙出水般向那穷酸汉子闪电交剪而去。
端的是悍勇至极！
穷酸汉怔了怔，想要收剑时小仙女已然到了他近前，一张宛若天人化生的俏脸上，星眼流波，黛眉似刀，眉宇间怒气勃发，虽亦是容姿绝代，却英武远胜须眉。
陈北落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右手一抬，衣袖如流云般扬起，袖底深处，似有一抹枯黄翻飞，腾然跳跃。
叮！
穷酸汉登时如受雷击，整个人身不由己，连连后退，右手虎口狂震，掌中的铁剑差点脱手飞出，敢忙使了个“镇”字诀，方才将其重新纳入自己的掌控。
另一边，小仙女亭亭玉立，站在陈北落身旁，手中的两柄短剑竟已插回了腰间的剑鞘里。
她神色略显茫然，根本不知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明明是朝那穷酸汉冲过去的，却又突然退了回来，一进一退之间神神明明，就像是身在梦中。
穷酸汉沉默半晌，看了看小仙女，又看了看陈北落，叹道：“好一个清微剑仙，果然名不虚传。”
陈北落淡淡道：“前辈过奖了。”
穷酸汉定定地瞧着他，道：“刚刚那一招叫什么？”
陈北落道：“冰河初解。”
穷酸汉目中光芒闪烁，若有所思，似在回味那一剑的风华，沉吟道：“春回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果然是好剑法。”
陈北落道：“自然是好剑法。”
穷酸汉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陈北落，浑身战意升腾。
他天性好武好斗，一生精研剑法，见到如此少年高手，早已心痒难耐，想要试试对方的功力究竟如何了。
霎时间，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冲霄而起，撕裂湛湛长空。
陈北落笑了笑，他早就知道这穷酸汉的脾性，早就知道穷酸汉会忍不住动手的，于是向前走了两步，以作回应。
穷酸汉剑光一展，径直刺向陈北落的咽喉。
这一剑，朴实无华，平平淡淡，但出剑奇快，剑势奇猛，正是自平淡中见神奇，自朴实中见威力！
“鐺”的一声巨响，如金铁交击，气浪翻涌四滚，席卷方圆十丈之地，卷起漫天落叶纷纷。
小仙女不禁睁大了双眼，只见陈北落右手高抬，食母二指间拈着一片枯叶，成卵状椭圆形，寸许长短，上面裂痕如织，仿佛随时都会分崩离析似的，却轻松挡住了穷酸汉那惊天动地的雷霆一剑。
穷酸汉一击不中，一击再起，于刹那间连刺七十二剑，每一剑都是当今武林的巅峰绝诣，满天剑光闪动流转，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刹那间，他整个人已消失不见，唯有炽热爆裂的剑气呼啸纵横，煌然粲然。
但听轰天价响绵绵，连成一片，烈风如刀，疾旋飞腾，小仙女只觉得心头一阵烦恶欲堵，气血翻涌，耳中好似铜钟长鸣，久久不绝。
看了一眼同样难受的樱桃，赶忙牵着它往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一直退出数十上百丈远方才停了下来。
砰砰砰！！！
一颗颗松树轰然倒地，碎叶如雨，在夕阳的余晖中飘扬，大地裂开一道道狭长锋利的伤口，泥土飞溅，烟尘滚滚，仿佛蒙上了一袭薄薄的淡褐色纱衣。
陈北落唇角微微上翘，神情悠然，仿佛春游踏青的贵公子。
周身六合万千剑气肆虐，纵横切割，所向披靡，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却不能够伤害他分毫。
穷酸汉横眉怒目，须发戟张，好似那道观中的护法灵官，身形辗转腾挪，速度越来越快，脚步声竟越来越轻。
直至完全消失。
小仙女两眼放光，看得那叫一个目眩神迷，如痴如醉，不过她心里很清楚，那穷酸汉虽然看起来处处主动，但是实际上却处处都落在下风。
穷酸汉的心里更清楚，斗到了现在，他已知晓自己和这小道士的差距，对方的武功简直高得不可思议。
简直就是仙人在世。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小道士和自己交手的目的，虽然臂膀酥麻、身疲力竭，但丹田中那原本桀骜不驯、不甚契合的嫁衣真气渐渐圆柔顺服，和身体最后的隔阂一点点消失。
流动不息的绚丽剑光，忽然起了一种奇异的变化。
隐隐似有淡淡火红之色透出。
只听一声长啸，穷酸汉将身一晃，跳出圈子，漫天剑光顿时敛去无踪。
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