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阿父何时禅让

“仲父,我们要走了。”

贯岩带着十几个人,给贯高磕头辞行。

贯高看了看他们,暂时擦干泪水,长叹道:“尔等为赵地猛士,此去戍边,可断头折臂,不可屈膝投敌,尤其不可投降夷狄禽兽,令祖宗蒙羞!”

“犹子知道!”

贯高点了点头,目送着这些人离去,一回头,看了看赵午,两个老人相视苦笑。

“愿为汉臣乎?”

赵午摇了摇头,“忠臣不事二主,我只愿在此耕田种地,了此残生!”

贯高用力点头,“亦吾之愿耳。”

两个人爬起身,继续耕田去了……

而原本的历史上,这俩人因为老流氓不尊重赵王张敖,就想着刺杀刘邦,被老流氓擒获之后,不愿意连累张敖,坚称是自己所为,和赵王无关。被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凄惨无比。

得知张敖无罪之后,又自杀了。

他们虽然不忠于大汉,却也有名士之风。

如今能在上林苑耕田,已经好了太多。

不知不觉间,刘盈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也有他改变不了的。

比如魏王豹。

这一次是老流氓主动和他打招呼。

“朕来看你了。”

魏豹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简直不敢直视刘邦。

“当初彭城战败,你要是能忠心朕,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你现在干什么呢?”

魏豹惨兮兮道:“罪人在造纸作坊做事,奉养家中老母。”

“你的老母尚在?”刘邦好奇问道,毕竟魏豹年纪也不轻了。

“在,她已经年过七旬,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双目混蒙了一些。”

刘邦一听,顿时生出怜悯之心,“盈,你记着,回头准备一份礼物送去。”

刘盈笑着点头,“阿父,这些年风起云涌,从长平之战算起,又是秦灭六国,又是天下起兵抗秦,又是汉楚争鼎,波澜壮阔,翻天覆地……孩儿以为,凡是古稀之年的老人,都送万钱,肉十斤,酒一坛,布两匹……若是房舍老旧,或是无家可归,责令地方立刻兴建,不得怠慢老人。”

刘邦点头,“此德政,准了。”

魏豹连忙拜谢,“陛下天恩,罪人感激不尽。”

刘邦看了看他,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伸手将魏豹搀扶起来。

“那個……其实,算命的没说错。”

魏豹浑身一震,傻傻看向刘邦,不解其意。

刘邦轻叹一声道:“你那个小妾确实能生贵人……只是伱的命不够!”

这句话老流氓是低声说的,除了临近的刘盈,别人都没听清。

自己这个犬父,你跑这羞辱人家干什么?

果然,魏豹听完之后,浑身剧烈震颤,脸上惨白惨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首道:“是罪人痴心妄想,贻笑大方。”

老流氓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就朗声道:“当初朕曾经许诺,只诛杀项羽一人,你在此地安心奉养老母,他年还有返回故乡之时。”

魏豹又是一震,惨白的脸色恢复一丝血色,拜倒地上,“陛下仁慈,罪人感激不尽。”

此时赵王歇、司马欣等人也闻讯而来。

他们两个被安排在了印刷作坊,赵王歇是原来赵国贵胄,文化水平自不必说,司马欣更是秦国长史,干这种事情,更是得心应手。

刘邦笑道:“赵歇,当初井陉之战,陈馀要是能听从李左车之计,也不至于被太尉一战击破,朕也没法从北面包围项羽啊!”

刘盈在旁边淡淡笑道:“阿父,我师统兵打仗的本事,天下第一,此事他早就料到了,只怕是陈馀不敢分兵罢了。”

赵歇慌忙点头,“太子所言极是,此事只怕还要怪陈王。”

“陈胜?他又犯了什么错?”刘邦笑着问道。

“就是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了!”

刘邦眉头微皱,“何解?”

赵歇叹道:“既然王侯将相无种,人皆可为之,又何必一定尊陈胜为王!”

刘邦吸了口气,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太子,你可听清楚了。”

刘盈点头,“确实,当初陈胜派大将武臣进攻赵地,结果武臣攻下十余城之后,就自立为王,不听号令。后来武臣又被手下将领所杀,才有赵歇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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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歇又道:“项羽封张耳为赵王,陈馀又起反叛之心,夺了王位……自从秦末以来,赵地篡位夺权,以下犯上,屡见不鲜。广武君李左车是李牧后人,有名望,有才略。若是给他三万精兵,纵然能击败汉军,赵地也不复陈馀所有。”

刘邦默默点头,扭头对韩信道:“君臣失和,彼此猜忌,果然是取乱之道啊!”

韩信很是赞同,“陛下仁厚圣睿,待人宽宏,文武能尽心竭力,兵卒愿意效死。如此才能一统天下,创立大汉基业。”

刘邦思量少许,颇为感慨,“记下来,这些事都要记下来。”

刘盈立刻道:“阿父,既然如此,那就让赵歇前往国史馆,协助修史,将汉楚争锋的这段写清楚。”

刘邦欣然答应,“不光是他,还有司马欣,你也去吧!”

司马欣连忙过来,“谢陛下恩典,罪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邦突然道:“朕想起一事,项羽和范增情同父子,他又为何要驱逐范增?”

司马欣磕头道:“罪人曾亲眼见到,范增发号施令,以君主自居,面对诸将,颐指气使,便是项氏族人,也不放在眼里,所以项伯……”

“项伯怎么?”刘邦追问。

司马欣抬头看了一眼,似有些害怕。

刘盈笑道:“国史馆秉笔直书,便是阿父的事情,也不会故意隐瞒。”

司马欣终于鼓足勇气,“项伯多有怨愤之意,时常出言攻讦范亚父……”他说到这里,也就止住了。

联系到如今项伯成为楚王,赐姓刘氏,貌似一切都很清楚了,他就是项羽身边的细作……

哪知道刘邦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群臣,就问道:“你们怎么想,项伯当真是朕的内应?”

此话一出,群臣尽数默然,不敢回答。

刘邦又看向张良,问道:“子房先生,当初你替朕引荐过项伯,你以为此事怎么看?”

张良道:“臣只知项伯对范亚父的作为确有些不以为然,以他的地位,真要是一心出卖项羽,也是未必。”

刘邦爽朗一笑,又看向刘盈,“盈,你有什么想说的?”

刘盈道:“论起亲密,项伯为项羽叔父,固然是骨肉至亲,奈何项氏上下失和,君臣猜忌,以至于亲族之间,也有了嫌隙,如此焉能不败!”

刘邦欣然大笑,“吾儿高见!”

刘邦回头,对着众人道:“论起亲厚,朕不过是外人,如何能挑唆项氏不和?无奈项羽秉性傲慢,刚愎自用,听不进去谏言。纵然是自己仲父,也多有冒犯,不当回事。身为帝王,当有雅量,能容忍臣子进言,虚心纳谏。就犹如御史大夫一般,他骂朕是桀纣之君,只要骂得对,朕也会听从,不会怀恨在心的。”

周昌慌忙道:“臣惶恐!”

刘邦摆手,却又道:“只是也不能一味容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臣子僭越,君王不能及时约束,有人进了谗言,却不受到责罚,就是乱了规矩,就会遗祸无穷!”

老流氓这几句话不多,却是极有份量!

他说僭越的臣子,自然是亚父范增,这位倚老卖老,自恃才学,连项羽都看不在眼里,骂他竖子不足与谋,被项羽驱逐,当真是一点不冤。

而那个进了谗言的人,自然是项伯。

项羽自以为他是项氏族人,就失去了警惕,不能及时惩罚,以正视听。

结果上行下效,整个楚军内部,也就没了规矩,乱了起来。

纵然项羽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回天乏术。

刘邦感叹道:“为君治国,当上下和睦,君臣一心,也要讲究规矩,明辨是非。”他伸手一指刘盈,笑道:“你们别看这个竖子颇为胆大,但他心里是有朕这个阿父的,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朕和太子,都是一心为了这个江山社稷,为了大汉千秋百代。尔等要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打错了算盘。也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忌恨太子,想要跑到朕这里搬弄是非,朕和太子是共患难的,你们搬不动!”

此话一出,就连刘盈都是一震。

这么多年了,貌似还是第一次,老流氓居然当众说自己的好话,真是不容易啊!

更让人惊讶的是,居然有人搬弄是非。

眼下的事情,无非就是上林苑呗?

有人不满利益受损,就跑去跟老流氓诬陷自己?

是哪个混球干的?

刘盈表面一声不响,可心思已经飞速转动起来。

这时候就听刘邦又道:“朕对待臣子也是如此,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事事都要为了汉家长久计,为了你们子孙后代计……不然你们今天拿点,明天占点。不要觉得天下广阔,可以肆意妄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大汉,也经不起鼠窃狗偷。项羽何等不可一世,结果就因为身边几个近臣失和,彼此内斗,三年光景,就瓦解冰消,尸首五分!”

刘邦沉声道:“这个教训很惨重啊,尔等要牢记于心,朕也要时刻提醒自己,你们都明白吗?”

群臣慌忙拜倒,“吾皇圣训,臣等铭刻肺腑,不敢忘怀。”

刘邦敲打了群臣,又松了口气,笑道:“来上林苑,天色也晚了,就在这里准备酒宴,朕和群臣同乐。”

众人急忙答应,各自去安排。

只剩下刘盈和老流氓,他凑到了近前,“阿父,真没想到,您会当众说出那么感人的话,孩儿只想请教一件事。”

刘邦笑道:“不管什么事,你说就是!”

刘盈笑道:“阿父何时行尧舜故事啊?”

刘邦瞬间瞪圆眼珠子,“竖子,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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