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愿为陛下效力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路边的田地之中,正有几人扶着曲辕犁在耕田。

刘盈眼尖儿,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几个人是原来赵国的丞相贯高、赵午等人,也就是昔日张耳的门客。

刘盈快步过来,冲着他们打招呼,“贯先生,赵先生!”

几个人听到有人喊,先是一愣,循声看去,发现是刘盈,贯高下意识扭头,想要避开。

可刘盈却不打算放过他们,快步迎上来,喊道:“赵王薨逝,你们可曾听说?”

提到了故主,贯高和赵午避无可避,只能放下手上的曲辕犁,过来和刘盈见礼,随后满脸悲戚。

“罪人听说了,我们凑在一起,遥寄哀思,痛哭数日。想着去亲自吊唁,不但离不开上林苑,只怕赵人也不愿意见我们。”

贯高羞愧低下头。

原来当初刘盈拿下他们,并没有送回关中,而是把他们放在了长平,让他们学着使用曲辕犁,耕田种地。

士可杀,不可辱!

赵午嚷嚷着要自杀,以死明志。

贯高也有此心,但他却又担心死后连累张耳,万一汉皇迁怒赵王就不好了。

他们只有忍辱负重,一切为了故主。

这几位都是赵地名士,人尽皆知,最初的时候,来到长平的老农听说是他们,都万分尊重,暗暗咒骂汉皇无耻,残害贤士,不得好死!

贯高和赵午十分欣慰,所谓人心在我,汉皇再霸道,也没法改变天下人心。

可时间不长,情况就变了,那些老农看他们,眼神越发冷漠,渐渐的,竟然流露出敌意,还越来越强!

终于有一天,其中一个老农和贯高在路上相遇,他不但没有闪避,还破口大骂,“汉太子召见我等,赐下衣食。教我耕田,赐我书籍。尔等为赵相,可曾如此爱护赵人?”

贯高被问得瞠目结舌,你这個赵相不合格啊!

从这天开始,就不断有人指指点点,咒骂这几个人。

贯高也只能忍着,“愚夫蠢妇,他们能懂什么!用不着在乎他们!”

又过了些日子,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汉皇亲自领兵北上,俘虏了匈奴阏氏,结果引得冒顿大军南下,双方在晋阳对峙。

消息传到了贯高等人的耳朵里,他们立刻凑在一起,痛心疾首,大骂刘邦糊涂。

匈奴不过是抢劫一些财物女子,如今夺了匈奴单于的阏氏,惹怒冒顿,兵连祸结,倒霉的还是赵人!

汉皇好色,又自以为是,却害苦了赵人,真是该死!

他们在聊天,不提防有一群百姓经过,其中一个中年人听到几人的谈话,竟然挥起拳头,朝着贯高狠狠砸来!

“老匹夫,你敢骂汉皇,你该死!”

贯高没有留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得半个眼眶都青了。

赵午几人大怒,过来理论,结果对方丝毫不让,也涌上来,一顿乱打。

事后负责看管的官吏询问,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中年人的两个女儿去年被抢走了,一人十四,一人只有十岁。

你们这帮无耻之徒,只会摇唇鼓舌,哪里知道百姓的苦?

匈奴杀戮劫掠,落不到你们的头上。

死的是我们的亲人,被抢走的是我们的骨肉。

我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汉皇做得对!

匈奴抢我们,我们就抢他们。

匈奴杀过来,我们也杀回去。

赵地从来不缺热血男儿。

长平之战,被杀了四十多万人,赵人也没有屈服,面对杀过来的秦军,赵人同仇敌忾,还是给杀回去了。

区区匈奴,还能比得上秦国?

这一群赵人在殴打了贯高等人之后,就毅然北上,参加了民壮,去和匈奴交战。

“罪人冒犯皇帝,太子,罪在不赦。太子殿下没有杀我等,还把我等送到上林苑,保护起来。我等惭愧!”

贯高羞愧地低下头。

刘盈却是一笑,“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我想告诉伱们,最近阿父派了周苛为赵相,治理赵地。他为官清廉,又懂得打仗。上任之后,就北上巡边,兴建墩台堡垒,准备抵御匈奴入寇。”

贯高听到这里,不由得一喜,“我也听说过周苛的名声,相比之下我等为赵相,只想着和朝廷对抗,视大汉为心腹大患,放纵匈奴南下,劫掠百姓,屠戮无辜……我,我真的该死!”

贯高挥动拳头,一拳一拳,砸在瘦骨嶙峋的胸口,咚咚作响。

刘盈连忙拦住他,“贯先生不必如此,你现在能想明白也是好的。你们久在赵地,该怎么对付匈奴,必定有不错的建议,我很想知道。”

刘盈刚说完,又有一个声音传来。

“不错,朕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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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带着手下文武,一起围了过来。

贯高和赵午一见刘邦,连忙跪倒磕头,大礼参拜。

“都起来吧,朕不是看你们行礼的,是想听你们有什么建议?”

贯高沉吟少许,当真说道:“陛下,赵地多有骑兵,匈奴虽然凶悍,可他们却要人人放牧,不然就要饿死。中原有充裕的粮食,兵卒可以专心演练,不断出击……罪人以为,可以想办法,趁着秋草变黄,放火焚烧,如此匈奴牲畜无食,也就没法南下为祸。”

刘邦听着,脸上含笑,扭头看了看韩信,“太尉,你觉得此计如何?”

韩信点头,“此计扬长避短,主动出击,正是豪杰雄主该有的气象。”

刘邦抚掌大笑,“好啊,贯高,你给朕献策,朕赦免你的过错,你来给朕效力吧!”

贯高浑身一震,却是猛然摇头。

“罪人不敢遵旨,还请陛下宽宥。”

刘邦陡然立起眉头,怒道:“怎么回事?朕赦免了你的罪过,你还不愿意给大汉效力。难道说你心中还有怨愤,不甘心做汉臣吗?”

贯高再度跪倒,磕头作响。

“罪人,罪人并非不愿意……”

“那你是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朕不配当你的君主?”

贯高慌忙摇头,涕泗横流,“陛下抵御匈奴,大获全胜,赵人归心,罪人又如何敢轻视陛下?只是罪人心中尚有一事,没法释怀,故此罪人不敢答应。”

“什么事?”

贯高叹息道:“赵王薨逝,世子继之。罪人却是清楚,天下早晚要为大汉一统。若为陛下之臣,定要图谋诸侯,为陛下扫清障碍……可如此做,就要背叛故主,欺凌世子……罪人,罪人风烛残年,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干这等事情,还望陛下体谅!”

说着,贯高五体投地,屁股高高撅起,泣不成声。

刘邦怔了怔,看向刘盈,“太子,你怎么说?”

刘盈一笑,“阿父,你要孩儿说真话,还说说假话?”

刘邦哂笑,这个竖子,又玩这一套。

“真话不妨说,假话也想听听。”

刘盈颔首,“那就先说假话……假话就是贯高不忘故主,知恩图报,有名士之风,阿父不可逼迫太甚,强扭的瓜不甜,要成全他的忠心。”

这是假话?

刘邦没有反应,诸将却是面面相觑,樊哙忍不住道:“太子,我听着这话是对的,你怎么说是假话?”

刘盈笑道:“要让我说真话,那就是在他心里,尚存一个赵国,他不愿意真正放下赵国,心甘情愿当一个汉臣。所以才故意说这话,什么背叛故主?何为大,何为小?何为天下,何为国家?”

此话一出,趴在地上的贯高竟然浑身颤抖,鬓边热汗流淌。

樊哙见状,先是一怔,随后大怒。

“好一个老匹夫!敢存有二心,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一步迈过来,就要拔剑杀人。

刘盈却是一伸手,拦住了樊哙。刘邦也呵斥道:“退到一边去。”

樊哙不情不愿,只能退后。

刘邦俯视贯高,一声轻笑,“太子所言,可是你心中所想?”

贯高浑身一震,默默低下头,一语全无。

刘邦一笑,“这么说来,太子是说对了。”

贯高磕头作响,老泪流淌,“请陛下诛杀,罪人该死!”

刘邦冷哼,“要杀你早就动手了,太子你说,该怎么办?”

刘盈一笑,“阿父圣明……有贯高这种人在,就说明大一统任重道远,能杀他一人,却不能杀死所有心怀旧国的老人。大汉天下广阔,就算是上林苑,也有充裕的田地。就让他在这里,自种自吃,做个伯夷叔齐吧!”

刘邦叹了口气,“好吧,就听太子的。咱们继续往前走。”

刘盈在前领路,他们没走出多远,突然有人喊道:“陛下,罪人愿意为大汉效力。”

一回头,正是贯高身后的一个人,他小跑着过来,扑通跪倒,“罪人叫贯岩,是,是贯高的犹子,罪人愿意为大汉效力。”

他说完之后,竟又有好几个人跑过来,齐刷刷跪在刘邦脚下。

只余下贯高和赵午两个人,面面相觑。

赫赫赵国,就剩下两个老朽之人不成?

他们相对掩面,泣不成声。

刘邦道:“太子,你看他们该怎么办?”

刘盈笑道:“他们愿意为大汉效力,可立刻前往云中,充作士卒,抵抗匈奴!”

贯岩立刻道:“罪人愿意,罪人百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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