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泪断肝肠空湿枕
“小姐!”
被孟灵玉一路疾奔落在后方的惜春等人,堪堪赶到这断崖之上,看着孟灵玉那石化般的背影,以及垂于身侧那鲜血淋漓,兀自滴淌着血滴的右手,惜春等人当下齐齐惊呼,神色大变纷纷急切的冲到了她的身旁。
当即霜月从身上取出止血散均匀的倒在了孟灵玉的右手掌心之内,随即撕扯开了身上的衣衫,包扎了起来。而在霜月包扎救治的过程中,孟灵玉始终一动不动,连身上的痛觉都消失了一般,只是茫然的望着眼前的虚空。
这样的孟灵玉,四女相处已久也是前所未见,更让四女震撼的则是她脸上未消的泪痕。随即四人对周下进行了一番匆匆的打量,周开锦的尸身份外醒目,四人自是早就看到了,而这处山崖之上,尚有数块区域有着明显的血渍痕迹,显然是周开锦与卫清云争斗后留下的痕迹。
同时四女自也注意到了孟灵玉脚畔的长剑,那根本不是她的佩剑,四女一眼即明,而那周开锦使得自是长枪,很显然这长剑无疑就是卫清云的佩剑了。看这长剑所在之处,以及孟灵玉所站的位置,皆在这断崖边上,只是四下间,却是少了卫清云的身影。眼下这情形已是再清楚不过了,卫清云定是从此处掉了下去。至于当时的详细情况,恐怕也就只有孟灵玉一人清楚了。
“小姐,卫公子,他……”霜月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片,嘴唇哆嗦着兀自不敢确信的问道。
“他走了,他走了……”
原本已是流尽的泪水,在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时,顿时不受控制的复又喷薄而出,孟灵玉喃喃低语,失神落魄的样子顿时也勾起了身畔诸女心内的悲伤情绪。
“小姐,此处断崖之下,即是淮水流经之处,卫公子他吉人天相,定不是个福薄短命之人,或许只是落入水中并无性命之忧啊!”惜春收回半探出断崖的身子,察看过后其下的情形,这才对着身侧的孟灵玉轻言劝慰道。当然她也清楚,自己这番话并无多少的可信度。
此处断崖距离江面至少也有五十余丈的高度,纵是身强体健的正常人由此掉下,怕也承受不住届时与水面撞击时的疼痛感,五脏六腑也会受到极重的震荡,昏死过去。何况,方才与周开锦一战,加上此处的诸多血迹残痕,她们也足以想象到卫清云定是受了严重的伤。
在这种情况之下,复又掉入这深秋之际冰寒湍急的江水之中,无疑是凶险的很了,说其九死一生怕也是过于开朗了。当然,惜春她也不是故意如此“欺骗”孟灵玉,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眼下孟灵玉的样子显然正是伤痛过度,陷入了万念俱灰的心境之中。若不适当的给她希望,缓解她的这份悲痛之情,她怕是也要因此而垮了!
“是了,是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的死了呢!上次我们于荒山之中埋伏他,他受了那般重伤,还不是依旧躲过我们的追踪,最后安然无恙。”孟灵玉脸上的泪水未止,闻言之后却是突然的露出欣喜的笑意,双手紧紧抓着身旁惜春的双臂,浑身激动的颤抖不已。
看着眼前的孟灵玉,四女皆是感到明显的心痛,只觉得鼻端发酸,眼眶之内泪水直在打转。一直以来,聪慧过人沉稳冷静的孟灵玉,何曾有过现在这般失魂落魄柔弱凄惨的姿态,这还哪有一丝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千面妖姬”的风范!
更在于,惜春这番话,完全就是一番没有多少可信度的劝慰之言,换做以往,孟灵玉只会嗤之以鼻根本不会相信。可是此时,她却把这番话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将之深深刻在了心头。四女不清楚,这究竟是她神识不清的表现,还是根本就是她在自我欺骗,紧抓着这虚无缥缈的美好前景,以此来安慰自己,给自己以希望。
“快,我们即刻下山,号召附近所有的门人,沿着此处淮水位置顺流而下,仔细彻底的搜查有无落水之人。”孟灵玉当下急切道,也不理众人,转身就朝来路冲了去。
四女相互之间神情黯然的交换了眼神,当下起身追着孟灵玉而去。
一连三日,这淮水之上平白多出了数百的船只,或大或小不尽相同。但令人在意的是,船上之人皆是来回驾船游荡,搜察着江面,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
三日时间,孟灵玉茶饭不思,神情憔悴,短短功夫,整个人已是消瘦了一圈。而她的精神也逐渐的颓靡了下去,已经整整三天了,千余人数趟来回几乎将这段淮水江面搜了个遍,依旧没有一点的发现。整整过去了三天,这结局很显然已是没有悬念了,以卫清云当时的状况,他无疑是已经葬身于江底了。
“奇哉,奇哉啊!”
这三日时间,孟灵玉五人皆是呆在船上,衣不解带的挂心于江面动静。这日申时方过,孟灵玉的行船依旧游荡在江面之上,恰巧与一艘客船交互而过,虽是隔着不少的距离,但孟灵玉耳目远胜常人,依稀还是听到了那船上人的对话。
当先入耳的是一位老者的感叹唏嘘声,随后紧接着而来的则是一中年汉子的声音。
“李大夫,看你这副神情,莫不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了!”
“唉!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啊。那个青年,浑身上下共有十几处枪伤,况且五脏六腑也有严重的损伤,再加上失血过多,总之伤势甚重。又不巧在这彻骨的江水中浸泡了许久时间,若换做是寻常人,怕是早就死了。可他虽然几无呼吸,全身冷硬,但奇就奇在他尚有一丝微弱的心跳。不过,老夫医术浅薄,终究还是无能为力了,看那样子,那青年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唉!”那中年之人听闻这件事,当下就是一阵长吁感叹。
孟灵玉听到这,心神巨震,身如飞燕般穿帘而出,在船舷之上奋力一噔,飞身而起临空跃到了客船的甲板之上。
“啊!”
“鬼啊!”
……
甲板上尚有六七人,皆是本县的寻常百姓人家,骤然看到孟灵玉从天而降,当下自是吓得不轻。
孟灵玉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当即找到了其中一个郎中打扮的老者,几步上前,神色慌乱激动的就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个青年,现在何处!”
“啊……”那老者也不知是被孟灵玉的突然出现吓得不轻,还是被眼前的绝世妩媚的容颜震撼的说不出话,只是双眼瞪大的望着她,伸手直指却是说不出话来。
“那青年现在何处啊!”孟灵玉却是急切的再次询问道。
“哦,在据此三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里。”老者回过神来,侧身伸手朝着后方指示到。
孟灵玉顺着老者所示看去,只能看到淮水江面以及两岸的群山,当下秀眉紧锁,收回了目光复又看着眼前的老者说道:“烦请老人家折返带路,事后定有重谢!”
“姑娘你是何人?”老者当下疑惑的问道。
孟灵玉只是不答,稍等了片刻,惜春等人已是调转船身靠了过来。孟灵玉这才出手扶住了老者的右臂,凌空而起,带着老者复又跃回了自己的小船上。
事发突然,却又结束的这般迅速,留下客船上的众人兀自惊诧震撼不已。
“那,那是仙女吗?”一人犹自痴迷的呓语道。
“你方才不还喊人家女鬼的吗?”身旁一人取笑道。
“可是,天底下,又怎么可能有这么美的女鬼呢!”那人当下辩解道。
这话一出,场上人皆是心内一叹:是啊!
三十里的路程,待到孟灵玉等人到达那处村落时,天色早已是彻底黑了下来。循着稀疏的灯火,在那大夫的带领之下,孟灵玉急切的来到了一处屋前张晒着数面渔网,遥遥即可闻到鱼腥味的人家之前。也不出声喊人叩门,孟灵玉就急切的擅自冲进了屋舍之内,直奔内室而去。
她这一番唐突之举,自然是惊动了屋内的人家,一老者当下惊呼着就去拦她,好在有身后急急跟上的大夫的呼叫,这才没闹出过大的动静。此处农舍并不大,孟灵玉闯进第二间屋子时,就看到了守在榻旁的一女子,以及床上躺着的那个让她百感交集呼吸急促泪如泉涌的身影。
屋内的年轻姑娘骤然看到外人闯入,起先也是惊诧的很,不过当她看到孟灵玉望向卫清云的神情时,她已是猜测到了来人当是床上躺着的这位哥哥的亲近之人。就在孟灵玉不管不顾梨花带雨的奔到床边,那姑娘已是起身避到了一侧,随即退出了屋子。
来到床边,孟灵玉当即仔细的打量起了卫清云。只见他此刻一脸死气毫无生机,双眼紧闭,在昏迷之中依旧眉头微皱,展现出的是一副痛苦的神情。而他周身上下的皮肤则有长久浸泡于水中而呈现的苍白虚浮之象,而此时他全身的外伤已是做了简单初步的包扎,身上交错的缠满了白色的布条,这些应当就是方才领路的那名大夫的手笔了。
孟灵玉也不犹豫,当下就动手拆起了卫清云身上包扎伤口的布条,而这时随后赶来的大夫等人也到了门口。那老者骤然看到这副景象,当即慌乱大惊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给他换药!”孟灵玉冷冷答道。
而身后的惜春四人闻言,当下越过众人相继进到了屋内,井然有序的各自行动了起来。惜春霜月二人将身上携带的药物取出放到一旁,随之就来帮孟灵玉扶托着卫清云的身子,好让她方便拆绕开包扎伤口的那些布条。玉花当下端过屋内的木盆就往屋外去打水,菱秋则到一旁拜托着屋主帮忙烧弄热水,准备给卫清云清理伤口之用。
那大夫看到她们一行人这般颇有条理的行为,当下也不多言,只是神情肃穆的注视着她们的举动。当然,一路下来,他也看出了这五人的不同,那容貌,那气质,那身打扮,更甚至,他是行医之人,方才在惜春等人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时,他自是颇为上心。虽然看不出其内装的是什么,但是单单看那瓷瓶的精致程度,他已是可以想见其内的药物是何其珍贵的了。
忙了许久,孟灵玉等人这才将卫清云伤口上的药物重新敷了一遍,一番轻手轻脚仔仔细细的忙碌下来,倒是将她们累的不轻。忙完这些之后,孟灵玉当下轻吐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了一直以来尚且在门口呆看着的那名大夫。
随着她的侧目示意,一旁的惜春当即心领神会,就朝着那老者走去,同时自袖口之内取出了一锭足足二十两的纹银递到了他的手中,“此番多谢大夫领路之情,此时天色已晚,只得委屈你老人家在此村中暂且寻得一处安歇之地,待到明日天亮之后,再乘渡船回城。而这里则是一番小小的心意,还请大夫切莫推辞!”
“姑娘言重了,言重了啊!”看到这么大的一锭银子,那老者当下两眼发光,已是迅速的将银子收进了袖内。寻常他替人看病,出诊留宿,不过也就几贯铜钱的收入,纵是碰上些许富贵人家,能给些散碎银子就已是不错了。而此番不过仅仅是带路而已,就有这么多的银两,他此时犹自惊喜的恍若做梦一般。
“还有一事尚要有劳大夫上心了!”惜春接着道。
“姑娘请说,能做得到的,老夫自然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怠慢!”那老者闻言心下一惊,果然这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啊,他一时也猜不到对方究竟想要自己做些什么。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烦请大夫对此处之事,不要向他人有所提及,仅此而已!”
“就这事?”老者兀自不信的问道。
看到惜春点头示意之后,他当即卸下了心内的包袱担忧,一脸笑意的回道,“姑娘放心,老夫这般年纪这记性自然就差得很,往往一觉醒来,就会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的!”
碰上聪明人,处事就方便的多了。那大夫说完之后,当下就告辞离开,寻找其他人家借宿去了,他自听得出惜春方才的话,同样也是一番逐客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