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浮华

楚摧城扶着客栈门前的青石缸，略有厌嫌地看了一眼里面污浊泛绿的水，手背狠狠擦拭唇角，将白芷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你没事吧？”

眼前递来一方洁净的手帕，带着淡淡的清香，他看了一眼，勉强可以接受，皱着眉头接过来。

他刚擦了两下唇，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猛然抬起头，只见一身白裙的墨竹语笑嫣然地站在他面前，身后长街一片灯火辉煌，映衬着逆光的笑脸，生动异常。

他一怔，手下意识地一收，绢帕顿时被捏得皱乱不堪，他方才明明看见她进了客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小竹，该走了。”平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墨子离话虽是在对墨竹说，目光却直直越过她的身子，平静异常地看着他。

墨竹回头，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师父，我记得前面有一家汤包，这家店客满了，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好。”墨子离淡淡扫过楚摧城一眼，并没什么情绪，带着墨竹与他错身而过。

待楚摧城回头时，茫茫人海中，早已经没了二人的身影。

众人很快下了楼，紫凝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忍不住就抱怨一句，“楚哥哥真是的，怎么不趁这个时机就把公主带走呢？”

白芷轻摇着手中的白羽绒扇，唇边若笑非笑，“魔君谕旨说的是三日后，现在子时还没到，急什么。”

楚摧城眼神冷淡地扫过她一眼，她想起方才的事不无心虚，心中冷汗狂冒，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带着浅笑。

.

二人用完膳从客栈里出来，抬头见夜晚的天空繁星闪烁，银河浩瀚，街上人声鼎沸，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平静的江面上倒影着万家灯火，暗处水面上还漂浮着点点灯光，姑娘们在江边将一盏盏莲花纱灯点燃，放入河中顺水漂走。

墨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盏莲花纱灯，一节粗短的白蜡烛放置在花灯里面，她跑到墨子离面前递过去一盏，仰着头笑道，“师父，我们一起放花灯好不好？”

墨子离点头，接过那盏莲花水灯，看着墨竹拿出火折子认真地将两盏花灯点亮，纱质的莲花瓣轻笼着烛火，烛光顿时便照亮了她的笑脸。

两盏花灯轻轻放入水中，江岸那边忽然升起焰火，火花一路蹿上了天，巨大的粉色团花在夜空中炸开，吹落漫天星如雨。

无数朵烟花接二连三地升起，墨竹望着天空中的百花争艳一直笑，转头看着墨子离，“师父，我还记得上一次放烟花的时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闯了大祸，焰火落下来差点烧了房子。”

“你还记得。”忆起往事，墨子离的眼中也不由得带了温暖笑意，当时整个墨府都在救火，折腾了半夜才消停下来，从那以后他再不准她接近烟花爆竹，本以为她当时年纪小，早已经忘了，没想到还记得这件事。

墨竹捂着嘴哧哧地笑，没过一会笑容又淡了，她遥望着灯火璀璨的江面，声音有些怅然，“我昏睡的那段时间，其实一直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了很可怕的画面，很陌生的师父，纵然我知道那只是梦，可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师父，开始躲着师父，我醒过来这么久，还没对师父笑过呢。”

她的声音低落，师父把她养到这么大，对她这么好，她却时时提防他，怀疑他，她想，那个时候，师父一定很难过，被她伤透心了。

温暖的手覆上头顶，她抬头，望见了他淡淡的笑，笑容里带着些她不懂的寂寥。

她失了神，不由自主地开口，“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听师父的话，再也不会惹师父生气了。”

心头一窒，险些快要落下泪来，他忽然站起身，她吓了一跳，惶恐不安地看着他，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要骗过她是很容易的事情，街上看花灯的人有这么多，随时都能将她丢在人群中，墨竹只觉得一直紧紧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松开，连忙踮起脚尖去找，人海中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