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回、问生死愿与君同 望前路何

　　早已被吓傻了的紫杉、紫楠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里还持着之前被虹猫斩断的半截刑棍。只是片刻之后，便被紫荆命令着换上新的刑棍，开始行刑。

　　怀抱着蓝兔柔软的身子，看着她昏迷的容颜，虹猫却觉得格外的满足。

　　那些落在身上的疼痛渐渐无法被无视，那些疼痛，一下一下落在后背，脊柱，腰臀……火辣辣的伤口在接触冰凉的雨水后，变成刺骨的剧痛。

　　腥甜的液体慢慢涌上喉间，虹猫只觉得嘴里那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息越发的浓重起来。喉头一阵干痒，禁不住轻咳起来。

　　那些殷红的液体便沿着男子苍白的嘴瓣慢慢流出，一滴一滴，滴落在身下女子洁白的面容上。

　　虹猫眼神中的惊慌一闪而过，连忙伸出一只手去擦拭那些滴落在蓝兔脸颊上的血液。越来越多的鲜血滴落，无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那染血的白玉。

　　……蓝兔，可是最爱美，最爱干净的……

　　看着蓝兔染血的玉容，虹猫凄然一笑，这笑中，有无奈，有爱恋，更包含了生死相随的诺言。

　　他突然想到，多年前，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他和她被敌人围困在宝塔峰上。她为他中箭，却还心心念念想要掩护他离开。

　　那时，他对她说过同样的话：“蓝兔，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他还记得她当时的反应，洁白无瑕的素容被雨水浸的湿透，竟然在听闻这句话之后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她低头，依偎在自己的怀中，低低的回应：“生死不离，愿与君同！”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身下紧闭双眸的女子竟然慢慢有了反应。

　　昏迷中的蓝兔周身被雨水浸的冰凉，却隐约听到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白衣少年的身影在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身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格外真实的触感和温柔将自己冰凉的身体包裹起来，让那颗已经被雨水浇淋湿透的心脏也慢慢温暖起来。

　　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有些刺痒，有些不适。脑海中的白衣突然融成大片大片的鲜红，蓝兔一惊，昏迷的意识竟然变得清明起来。

　　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睑，入目的便是白衣男子沾染了鲜血的苍白面容。如同记忆中那满目桃花树下受伤昏睡的少年，只是眼前的他，笑容温软，情深浓浓。

　　“虹猫……”蓝兔微微张口，吐出略带沙哑的两个字。换来身上男子的灿然一笑，只是那笑容之后，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那些刑棍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人闻之惊心。

　　这时蓝兔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当下他们正处于一个怎样的境地。

　　那温热腥甜的血液落在蓝兔身上，如同一滴一滴砸在她的心上。她一惊，便想推开虹猫，却发现男子的身子稳如泰山，并非如今体力虚损的她能够撼动的。

　　“虹猫！虹猫，你快让开，她们要惩罚的是我！”无法推开虹猫的蓝兔面露焦急之色，低低的在虹猫身下喘息挣扎。

　　看着身下的蓝兔露出焦急无比的神色，虹猫因为承受剧痛而紧皱的眉峰却慢慢舒展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傻瓜，我们本就是夫妻，于你于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可是虹猫……”蓝兔还想在说什么，却被虹猫轻柔的话语再次打断。

　　“傻瓜，你放心，寒潭冰心莲有强身固本的功效，这点小小的杖责，我受的住。”他笑得风轻云淡，仿佛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棍棒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清哑的嗓音落在蓝兔耳畔，那些带着血色的泡沫的液体似乎慢慢停住，不再流淌。他浅浅的勾出笑容，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一切只要有他在，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虹猫……”在虹猫沉稳的话语中，挣扎的蓝兔慢慢安定了下来。只是她的双手依然紧紧的拉着虹猫胸前的衣襟，那双带着雾气的水眸中满是不安和焦急。

　　“蓝，信我，好么？”即使在这样冰冷萧瑟的大雨中，男子的笑容还是如同阳光一般温暖耀眼。

　　“嗯，我信！”缓缓松开抓住虹猫前襟的双手，蓝兔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让虹猫心安。那笑容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和不安，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单纯澄澈的让人可以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东西。

　　俯下头的虹猫，看到这样一个笑容，心中柔软成一团。那双仿佛盛满了盛夏星辰般的双眸深深的凝视着身下的女子，仿佛要用尽一辈子的情深去将身下这个女子的音容笑貌刻入脑海中。

　　“乖……”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虹猫按在蓝兔睡穴上的手指。

　　看着怀中的人儿进入了睡梦中，周身痛楚几近麻木的虹猫，再也维持不了他在蓝兔面前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只见他突然无力的垂下头，低低地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剧烈的咳嗽下一刻席卷而来，虹猫只觉得周身剧痛四肢痉挛，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一记重棍落下，体力不支的虹猫从刑台上重重的摔落到地面。堂堂八尺的男儿，在那一刻，如同一个只会爬行的婴儿。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再次手脚并用的朝刑台上爬去。

　　带着薄茧的十指因为过度用力泛出青白的颜色，殷红的鲜血从指间中流出，印在青白的石壁上，下一刻被雨水冲刷到地面，他也仿佛毫无察觉。只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重新爬上刑台，将蓝兔密密实实的护在自己的怀中。

　　这样的一幕太过让人震撼，不光是执刑的紫杉、紫楠忘记了手中的动作。就连圉戮殿内内外外围着的那些玉蟾宫的宫女们也震惊的无法言语。

　　是的，任谁也无法想到，平日里，那个意气风发，阳光俊朗，当今武林中最为杰出有为的少年英才，七剑之首长虹剑主虹猫，竟然甘愿为了一个女子，沦落到如此境地！

　　“咳咳，咳咳……”几声大咳之后，男子竟然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之前在蓝兔面前的那些风轻云淡，此刻皆数化为灰烬。

　　直到那一方土地被尽数染得通红，男子来勉强克制住痉挛的身体。

　　看着怀中熟睡的蓝兔，虹猫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柔软的弧度。他微微低头，带着血色的吻落在她的唇瓣：“蓝，我爱……”

　　清浅的话音飘散在瓢泼大雨中，那一声声刑棍落下的声音重重的敲击在每个在场之人的心头。以至于在多年后，每每有上了年纪的宫女们回忆起那一幕时，仍然清晰的记得那场瓢泼冰冷的大雨，还有圉戮殿前邢台上，满目血泊中交缠的那对身影。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看着虹猫蓝兔一起昏倒在血泊之中，另一边被宫女们拦住的逗逗和达达焦急万分。

　　“达达，这样下去，虹猫和蓝兔估计都会性命难保啊！”逗逗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雨花剑，大雨倾盆，几乎让他看不清不远处达达的身影。

　　旋风划破雨帘，达达听闻此言，眉头紧锁，他举目看了一眼邢台上相拥的虹蓝二人，最后一点光亮从他的眸子中慢慢暗了下去。

　　“逗逗，看来，我们只能硬闯了！”达达沉稳如山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到逗逗耳边。少年显示一愣，继而转过头来与达达望过来的视线相触，两人同时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大雨纷飞——”

　　“天旋地转——”

　　虹猫蓝兔性命堪忧，两人再也顾不上其他。一击出手，俱是用来七剑合璧的强大剑招。青绿湛蓝的剑光交响回应，强大的剑气在圉戮殿前激荡，和着漫天的大雨，看起来美丽却又冰凉。

　　而这方的紫荆看到逗逗、达达纷纷出手，加之之前虹猫的举动，让她怒意更盛。举剑高呼，带领玉蟾宫众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加速进攻。

　　清脆的剑刃撞击声，沉闷的棍棒击打生，哗啦啦的雨声，交错在这个不大的宫殿前。一时间，刀光剑影，圉戮殿中血腥的气息越发浓郁，血色的液体随着雨水慢慢染红了整个前殿。

　　就在双方胶战不休的时候，一个粉色的身影从玉蟾宫的后山破空而来。

　　磅礴大雨似乎惧怕她的速度，在她的身上也不过落下几点湿润。而她身后，两道青绿色的身影紧随其后。三人速度极快的朝前奔去，看方向，正是冲着圉戮殿而去。

　　“住手！”一声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女音从半空中传来，带着浑厚的内力直刺人的耳内，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气场。

　　众人皆怔，抬头看向半空中女音传来的方向。

　　浅粉的衣裙无风自扬，舞出柔美俏皮的弧度，大雨对于她来说恍若无物，这少女宛若一朵带水的蔷薇，艳丽娇俏，缓缓从半空中飘落。只见她青丝长发，眉目如画。较之蓝兔，少了三分清冷，多了几分灵动。正是闭关许久的玉蟾宫少宫主，蓝兔的亲妹妹——嫣然。

　　虽说这次闭关，嫣然的武功有了重大的突破，只是她此时的面色却称不上好看。

　　粉色的绣花鞋轻轻落地，身后的紫苑便举着一把油纸扇盈盈走到了她的身旁。

　　“玉蟾宫新任宫主嫁到，尔等还不赶快放下武器，跪拜行礼？！”一旁同样撑着油纸伞的紫倩冷冷的瞥了一眼呆滞在原地的众宫女，带着冷意的声音在响起在在场众人的耳边。

　　“宫，宫主？！”一时之间，殿前的宫女们都有些发愣，看着俏立在雨中的三人，有些不知所措。

　　“姐姐！”就在这时，只听嫣然一阵惊呼，紫苑还未看清，只觉得眼前一袭粉衣飘过，哪里还有嫣然的影子？

　　“姐姐！虹猫大哥！你们到底怎么啦？怎么会变成这样？！”嫣然几个掠步便来到了刑台旁虹猫蓝兔的身边。一旁的紫衫紫楠早已被接二连三的突然事件吓得有点傻了，拄着刑棍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姐姐，姐姐你快醒醒啊！姐姐！”嫣然颤抖着双手将蓝兔抱入自己的怀中，试图擦拭着蓝兔脸上沾染的血迹，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不是是雨还是泪。

　　看着蓝兔满身的伤痕和奄奄一袭的模样，嫣然的内心几乎疼的揪出血来。她幼年丧母，便是由蓝兔一手带大，都说长姐如母，蓝兔对于她而言，便是这世界上最为亲最为重的存在。

　　其实嫣然这次的出关的时日还要比如今延迟几日，只是这几日她在闭关之时总觉得心神不灵。于是便加快了修炼的进程，只是没想到，今日一出关，便得到了守关紫倩关于蓝兔的消息。

　　于是顾不得其他，嫣然便急忙赶到事出之处的圉戮殿。却不想刚出闭关之处，便被长老派来的宫人拦住，直到事情结束，嫣然才得以脱身，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仅仅是这差了几分的时间，便成了眼下这般光景。

　　“宫主！宫主！”跟着跑过来的紫苑和紫倩也是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血雨中昏迷的虹猫蓝兔，没想到事情竟然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说！你们到底对我姐姐做了什么！”大怒大悲之下，嫣然气场全开，竟然丝毫不逊于蓝兔功力鼎盛之时，强大的气劲让靠的近的宫人们俱是后退了几步。

　　“少，少宫主。蓝兔触犯了宫规，是，是长老下令严惩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听闻嫣然的问话，紫荆便弓着身子朝着嫣然走近了几步回答道。

　　低着头的紫荆一边答话，一边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嫣然，面色虽然平静，心底却是大惊。没想到这小丫头不知何时竟有如此内力，看来不可小觑。

　　“大胆！放肆！”这次还未等嫣然开口，紫苑紫倩便双双抽出身上的配剑直指紫荆：“宫主面前竟还巧言令色，还不如实招来！”

　　“属下依照宫规办事，并无半分不妥之处。少宫主还未行加封礼，如此便自称宫主，恐怕不好吧。”没想到对于紫苑紫倩的威吓，紫荆毫不在意，倒是慢慢站直了弓着的腰，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来人呐！将少宫主请开，继续行刑！”

　　“我看谁敢！”略显吃力的将蓝兔从地上抱起，嫣然单薄纤细的身子站在一片血泊之中，一双杏眸带着怒意瞪向紫荆。被雨水打湿的衣裙湿淋淋的贴在她的身上，平时日调皮惹祸的小丫头像是突然一下子长成了一个大人。

　　“谁想碰我姐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纤细的少女怀中抱着同样单薄虚弱的女子，一字一句重重的落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无法忽视。而大雨中，少女笔直的身姿如同不倒的山石，坚韧挺拔，无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