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为奴为婢甘犯险 尝毒试药摒生

“你,你醒啦……”蓝兔手中拎了个竹篮子,里面是一些寻常的蔬菜水果,想必是下午和逗荼一起出去时采集的。早上发生那样亲密的事情,虽说两人已互通心意。但对于蓝兔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多少还是有些羞涩和尴尬的。

“你和他一起出去了?”看着蓝兔手里的东西,虹猫眼神沉了沉。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若是没有熟人指引,他可不认为这些蔬菜水果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嗯,这几日我和荼大叔……”也不知道虹猫怎么会突然这么问,还沉浸在羞涩情绪中的蓝兔下意识地回答,却被虹猫仓促打断。

“荼大叔?怎么,他让你这么叫的?这几日你都和他一起出去的?”虹猫皱着眉头,眉心隐约成“川”。看来,就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蓝兔,你到底答应了他什么?”

“虹猫,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荼大叔对我很好,而且我们……”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虹猫,蓝兔隐隐约约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正要解释。

“蓝兔,你不要骗我。救逗逗很重要,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救逗逗而牺牲其他人,尤其是你!蓝兔,你知道吗?”他不是傻瓜,这草庐的布置,分明就是要办喜事的模样。思及之前昏迷之前听到的对话,虹猫一时之间只想带着蓝兔快速逃离这里。

“虹猫,我真的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现下,蓝兔已然确定虹猫心中所想,只是要她解释,她……思及此处,蓝兔涨红了脸低着头却说不出话来。

看到心爱的女子这般模样,虹猫更是百感交集:“我在昏迷之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蓝兔,难道你真的要答应他吗?”

“什么!你听到了!”低着头的蓝兔听到这话之后惊的抬起头来,满脸通红。狠狠地瞪了一眼虹猫之后,拎着篮子快速的跑开了。

只留下虹猫一人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理解蓝兔刚刚的反应是什么意思?这么说,蓝兔是答应了逗荼的要求了?!

不行,怎么可以!

就在虹猫准备去找逗荼说明来意和蓝兔的问题时,那厢,逗荼的房间已经传来了一句话:“虹猫小儿,快快过来。”

虽说在逗荼面前,虹猫确实属于后生晚辈,只是被如此称呼,长虹剑主心中还是多有不平。然而不平只是不平,虹猫还是依言来到了逗荼的房门前。

在门扉上扣了两下,虹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浓浓的草药味,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奇怪的异味。

再一看,这间屋子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落脚的地方。遍地都是洒落的草药,药丸,锦囊,瓷瓶之类的东西。一身麻布长衫的逗荼就在这一大推奇怪的东西之中,他那瘦小的身体几乎都要被满屋的草药覆盖了。

“晚辈唐突,打扰前辈了,不知前辈叫晚辈前来所为何事?”见惯了逗逗在六奇阁研制药物的模样,虹猫也见怪不怪,选了处较为干净利落的地方站立,抱拳行礼。

“行了行了,别给我来你们江湖人的这套。成亲的事情,蓝丫头已经和你说了吧?”逗荼趴在案几上,手中拿着不少瓶瓶罐罐的东西,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成亲?!”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东西,可是此时这话从逗荼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虹猫的情感便再也抑制不住。

就着抱拳的姿势,虹猫突然单膝跪地,字字铿锵有力:“前辈,晚辈只想请您出山救治我的兄弟。只要您开出条件,千刀万剐我虹猫绝不皱一下眉头。只是希望前辈不要伤害蓝兔!”

“哦?千刀万剐,在所不辞?”依旧是背对着虹猫埋在草药里的姿势,逗荼倒是对虹猫说的这句话十分的感兴趣。

“是!”回应之声坚定不可转移。

“好,那你把这个吃了。”话音刚落,虹猫几乎没有看到逗荼出手的动作,只见一颗碧绿色药丸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伸手探出两指,手腕翻转,轻轻一带,药丸便乖乖地躺在了虹猫的掌心。

看也不看,虹猫头一仰,那颗药丸便已经进入了他的腹中。

“呃。”药丸一入腹中,虹猫便知晓这药丸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快,药丸滚过的喉咙开始干渴,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就连眼前看到的东西也开始模糊起来。四肢的麻木与抽搐,让虹猫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背对着的逗荼却兴致高涨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带虹猫面前细细观看。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口渴心悸,头痛眩晕,肌肉疼痛难忍?”逗荼看着忍受药力煎熬的虹猫,就像是对待一只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一般。

“嗯……前辈,你,你……给我,吃了什么?”此时的虹猫已经维持不了之前的跪姿,只能用双手撑着地面,维持身体的平衡。大滴大滴的汗水沿着他的面颊划过,可想而知,他正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断肠草,不过,又不是简单的断肠草。现在看你服下,这症状倒是还挺正常。”逗荼这样说着,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了之前坐着的地方,翻开一本空白的书本,细细记录下自己要记录的东西。

“前辈,能,能……给我解药吗?”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虹猫脸色惨白,嘴唇隐隐发紫。

“哦,差点忘记了。接着。”逗荼一边记录着手中的东西,又朝着虹猫抛出了两颗药丸。

虹猫不疑有它,接过药丸之后再次服下,盘膝运气,发现之前的心悸抽搐确实减轻了不少。

只是,丹田之处怎么会有股奇怪的热气,而且这股热力逐渐变大,隐隐要冲破自己的身体。

“前辈……”虹猫刚想说话,那边已经记录好的逗荼突然窜了过来,对着虹猫上下左右细细察看,一边还不忘询问着。

“小子,是不是觉得丹田出有热流涌动,四肢胀痛?”正说着,逗荼飞快的在虹猫身上的极大要穴上点了几下。

下一秒,虹猫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燃烧殆尽一般。每一寸血肉都仿佛要沸腾起来,甚至能听到血管扩充的细微声响。一张俊颜涨得通红,眼看就要滴出血来。

“哈哈哈哈,这赤练蝮蛇果然名不虚传。”逗荼大笑几声,伸手从腰带上拔下几根银针,飞快的刺入虹猫的神庭、晴明、风池三穴,一瞬间的眩晕感,几乎让虹猫崩溃。

这时,逗荼却从袖中取出一把轻薄的匕首,拿过虹猫的手,在虎口下方划出一道小伤口,将流出的鲜血装入一个小瓷瓶里。然后,兴高采烈的跑回草药堆里记录虹猫毒发的神态和感受。

尚存心智的虹猫,猛然察觉,原来这鬼王毒神是在用他来试药。之前的那颗碧绿色的药丸定是毒药无疑,然后的那两粒,一颗淡绿,一颗鲜红,想必一个是之前毒药的解药,另一颗又是新的毒药。

脑袋晕沉沉的虹猫不由苦笑,也不知道这鬼王毒神试药要试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尽头啊!

不过,如果他不答应,那这些药,也许就要用在蓝兔的身上了。

想着脑海中那人烂漫如花的笑容,虹猫突然觉得身体上的疼痛也不再那么难捱了。

于是,在这空旷宁静的雪山天池上,一处简洁的草庐里却传来阵阵奇怪的声音。

一个时辰之后,已经准备好晚饭的蓝兔站在了逗荼房间的门外。中年男子那时不时嘶哑的笑声加上少年男子断断续续地**和低喘声隐隐约约传来,不由地让人脸红心跳。

到底是什么回事?蓝兔尴尬的站在门口,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片刻之后,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等到蓝兔后知后觉的想要避开的时候,木门已经从里打开了。

只见白衣的少年额发已尽数被汗水打湿,俊朗的面容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一身白衣也是浸透了汗水,贴在身体上。

“虹猫!”

“蓝兔!”两人几乎同时叫出声来,然后顿时觉得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咳咳,蓝兔,你来有什么事吗?”虹猫干咳了两声,出言打尴尬。

“我,饭菜都弄好了,我来叫荼大叔去用饭。”说完,蓝兔顿了顿,抬起头来。只看见眼前白衣少年的眉宇之间尽是疲倦之色,复又忧心的问道:“虹猫,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刚刚只是在房间里和前辈过了几招,咳咳,多亏前辈手下留情。“虹猫笑了笑,将身子微微侧了侧。

“方才过招出了些汗,我去换身衣服再来。”说完,竟像是逃一样的,直奔自己的房间。

蓝兔疑惑地看着虹猫快速离去的背影,思索未果之后便迈进了逗荼的房间。

“荼大叔,饭菜都准备好了。”蓝兔缓步走到逗荼的身后站立,淡笑着看向埋在草药中的逗荼,倒像是女儿拿不务正业的父亲没有办法一样。

“嗯嗯,好。我马上就记好了。”逗荼一面应着蓝兔,一面奋笔疾书,记下刚刚那些药物在人体上的症状和反应。

要知道他常年居住在这雪山天池,能找到为他试药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平日勉强找几只雪兔雪猴试药,但总抵不过在人的身体上试药。何况这人还是身为七剑之首的虹猫,不仅功力深厚,毅力更是惊人。若是寻常人,一颗药丸下去,估计还没撑到药效完全发挥就一命呜呼了,哪里还能让他有记录的时间啊!

之前的一个时辰里,他可是让那小子服用了十来种极其珍贵的毒药啊。若不是今天有喜事,估计这一晚,逗荼就会一直在试药中度过了。

想到这里,逗荼一边心疼自己用掉的那些珍贵毒药,一边将之前看到的毒发症状仔细的写在书本上。

见逗荼忙着,蓝兔便安静的呆在一边等候,等到逗荼搁下手中的笔时才发现已经到了戌时。

“哎呀,蓝丫头,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啊!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快去把喜服换上。”从草药和书页中回过神来的逗荼,看到蓝兔还是一身素衣的站在身后,顿时叫嚷了起来,恨不得自己帮蓝兔把衣服给换了。

“可,可是,荼大叔,我,这里没有喜服啊。”很显然,逗荼的反应让蓝兔微微一愣,然后红着脸小声的说到。

“哦哦!喜服,喜服!”听到蓝兔这么说,逗荼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大叫了几声,矮小的身体在房间里蹦来跳去,翻找着什么东西。

于是,蓝兔就看到一个花白头发乱糟糟的大叔在一个乱糟糟的房间里蹦跶来,蹦跶去,蹦跶来,蹦跶去。

就在蓝兔快要忍不住笑意的时候,逗荼突然停在房间一个橱柜的前面,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套鲜红的嫁衣。

因为背对着的缘故,蓝兔看不见此时逗荼脸上的神情。但是从他那僵硬的身体,和颤抖的双手,蓝兔已经知道了这套嫁衣真正的主人。

“来,蓝丫头。”逗荼捧着嫁衣转身朝着蓝兔走了几步。待到蓝兔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逗荼极其郑重的将那鲜红的嫁衣交到她的手上。

干枯如树皮一般的手掌慢慢拂过那鲜红的嫁衣,每一针每一线,每一厘每一毫。此时的逗荼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复杂,有喜悦,有怨恨,有眷恋,有惆怅,最后不过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割舍的执念。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嫁衣,蓝兔一瞬间明白了什么。这嫁衣说不上华丽高贵,只是简简单单的红色锦缎,裙摆上铺着暗纹绣出的天山雪莲花。绣花和缝制的一针一脚并不是那么的完美,反而让人觉得是初学女红之人的绣品。难道是……

蓝兔微微抬头,看到逗荼失神的双眸,心中的疑惑有了定论。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学做女红,为她亲手制作嫁衣。就算是十里红妆,又怎敌得过这一世情深。

想到这里,蓝兔低下头,掩饰住自己渐红的眼眶。

“蓝丫头,你眼光不错,那小子,确实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逗荼嘶哑的声音传来,却带着长者的温和。

“荼大叔……”红着脸的少女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全然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哎……”逗荼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当年,我们也是这样……”话到这里,他才觉不妥,又立刻绕了回去。

“你们两个人啊,一个愿意为了对方为奴为婢,孤身犯险,一个愿意为了对方尝毒试药,摒弃生死。就算是再冥顽不化的人都会感动的。”何况,你和她,是那么的相似。你们和当年的我们,是那么的相似。

逗荼说完话,开怀大笑起来,虽说他的声音十分难听,但此时在蓝兔的耳中却倍感亲厚。

“尝毒试药?!荼大叔,你刚刚让虹猫试药了?”一听逗荼说到此处,蓝兔心里一紧,思及方才虹猫的模样,心下顿时了然。

“咳咳,咳咳,我可不是逼他的。都是他自己愿意试的,再说,我都给他解药了,最后,最后还给了他大补的药丸。”蓝兔的疑问很显然让逗荼有些尴尬,不过事实也也确实如此,既然你有心成全有情人,又干嘛在大喜的日子里拉着新郎官试药。

这不是,这不是……哎……还真是让人不好说出口。

“这……”蓝兔说着话突然扑通一下朝着逗荼跪了下来。

“蓝丫头,你这是?”逗荼不明所以,只是看着能做自己女儿的少女在自己身前跪着,怎么也不忍心,连忙要扶她起来。

“荼大叔,既然你可以救虹猫,请恕蓝兔大胆,求荼大叔出山救治逗逗!”抱着嫁衣的少女跪在地上,却依旧身姿挺直,仿佛是从尘埃中开出的一朵花,坚强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