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35 无需多言
多斯感到自己脸上和头上那些被覆盖的刺青隐隐作痛,他转身想要离开,但身前的树木突然伸出枝条挡住了他的去路。
多斯猛地回身将匕首掷了出去,匕首正中女人的额头,发出一声如砍伐木头般的沉闷声音,伤口如木头一般裂开但没有一丝血。
“多少年未见了。”女人叹了口气把刀子从自己头上拔了下来,月光下伤口如同植物一样重新合拢。女人把匕首扔回给多斯。
“好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当然了,我也不是专程过来见你的,说实话我不敢与你相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或许从上次分别就永不相见,那对我们所有人都好些。”女人淡淡的说。
多斯认识这个女人,她叫丽莎,当然原本叫这个名字的人已经死了,他还记得原本的那个人是个很和蔼的女人,而夺去她生命的人同样也夺去了她的名字。
这是他们部族的习俗传统。因为自古以来都认为人们的名字中包含了无穷的魔力,名字不但继承了灵魂也承载着人生的过去和未来,总之终结生命夺去名字,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继承了对方的一切。当部落里的孩子可以独当一面时,他们将走出部落夺去他人的名字,将他们的双手染红,在外人的眼中这无疑使极端愚蠢愚昧的,但这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场盛大的成人仪式。
由于这项臭名昭著的习俗,整个南部大陆的沿海地区每个人都会给自己起个难听的假名字,当与他们部族来往一定会报上这个假名字。
丽莎是个可怜的人,她单纯的相信了孩子们那些天真无邪的脸庞,她说出了她的真名。殊不知与她朝夕相伴如同姐妹的小女孩将她定为了目标,她更不会想到只有几岁的女孩将这个想法隐藏了六年。六年后的夜晚,丽莎溺死在沼泽中,而一个新的丽莎在尸体边诞生。
当然多斯也可以完成他的仪式,当时他还没有名字,这对他来说很简单,以至于他还不急于过早完成这项仪式,因为他想得到一个大人物的名字,这是他的梦想,他要夺去一个响亮而又伟大的名字,英雄或领主的名字,那是他所希望的。每当他对其他人提起总是无比的骄傲,而大家也都微笑着为他加油,人人都拭目以待。他们相信他能做到。
当然机会来的也很快,他遇到了一位初到这里的人,他背着大量的书籍行囊,步履蹒跚。他帮了他,几句话语他便明白对方根本不了解这里的习俗。他顺利的得到了名字。当他想了解对方是否足够伟大,他的名字是否配得上他时,对方展现的渊博的学识将他完全震撼了,对方给了你名字以外的东西,一个他所没有的东西:智慧。
对方为他描绘了另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与那些充满了枯枝烂叶的原始泥浆沼泽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的大脑中不停地勾勒着话语中那片土地和辉煌的城堡,虔诚的人群迈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地缓缓走入大殿,而在广场等候的人们则手捧着信物一边唱着圣歌一边耐心的等待。对方的嘴里说出的话语永远都是那么新鲜,对方手中的造物永远都是那么的神奇,对方的言行举止永远都是那么儒雅。诗歌、歌曲、数学、物理、人文、历史、畜牧、耕种、医药等等,对方能够给与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两个月的时间他便就学会了识字和简单的计算。到最后他可以无误的进行三位数的加减法,可以顺畅地阅读先人留下的篇章,可以富有感情地唱诵赞美战场中挥洒热血的英雄的诗歌,他甚至利用杠杆原理绘出了一套不太靠谱(或者说是一种臆想)的起重机设计图。
他受到了夸奖,但多斯仍不觉的满足,他知道自己可以做的更多,做的更好。他的内心中的小狼仍在嗷嗷待哺,饥饿的头脑呼喊着精神的食粮。他想要的更多。
俯在对方的书案上学习和出外采摘草药是最让多斯感到幸福愉快的。每天早上当沼泽刚刚泛光时,多斯便冲出了村落,晚上则在猫头鹰捕捉野鼠时才恋恋不舍的回来。他几乎忘了他的目的,他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姓名了,曾经的梦想也淡忘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比他稍微大点的孩子来到他们的门外拜访,多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目的,他暗地亮出刀子警告对方,对方知道敌不过多斯,十分知趣的离开了。
那是多斯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愧疚,他不敢相信自己也曾经跟哪个孩子一样,他不仅为自己的族群仍存在这样的习俗而感到失望和自卑。他为自己曾经想要杀死一个无辜的人感到羞耻。
多斯不敢将真相坦白出来,因为他害怕自己再也无法踏入那道门槛,再也无缘那些包含知识的书籍了。
从那天起多斯在草屋外面的大树上搭建起了树屋,除了平日的学习和照顾对方的起居外,他还负责站岗放哨。
多斯尽管很少回到村落,不过大家也都清楚他已经划好了地盘,没有名字的村人很知趣的避开他画好标记的区域,因为谁都不想惹麻烦。
仅凭半年时间所成长起来的多斯,在村人的眼中即将为一名合格的暗杀者,不过有些人不这么认为,尽管多斯从来没有展示自己的身手,但他们认为他早晚会成为族群历史中最厉害的,他的资质早已超过历代先人。他们能感觉到多斯身上那种爆发性的成长和内敛的危险感。每个人都肯定地相信多斯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不管对方是谁,这足够了。村人知道多斯即将完成他的仪式,他即将实现他的愿望,得到一个响亮的名字,夺去那人的一切。他们盼望着,拭目以待。
可多斯却迟迟没有出手。
编造的借口不停将日期后延,后延,一次又一次的,最后多斯玩起了消失。终于长老们的忍耐到达了极限,大长老亲自登门拜访,将多斯堵在了屋内。
多斯明白他跑不掉了,他回到了村里。
“你已经准备了这么久,相信你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大长老说完让多斯离开了。
多斯蹲在沼泽边上,内心挣扎着,他明白自己已经变的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一只愚昧的野兽,更不是一个知墨守成规的玩偶。
他是一个人,他明白对与错、黑与白,他有选择的权利。
丽莎深爱着自己的弟弟,得知长老们的震怒,她更是万分焦急。万般无奈下她替弟弟做出了选择,他把图斯骗进了沼泽,让他陷了进去,然后通知弟弟带刀过来好完成仪式。
多斯带着刀,还有绳索。他把图斯救了回来。
丽莎来到门外,要求弟弟完成他该完成的,但被言辞拒绝。
爱遭到了背叛。这是丽莎所感到的。异常愤怒的她将这一切告诉了村民们。
信任遭到了背叛。这是村民们所感到的。一个跟他们无关的期望落空了,当然多斯无论做什么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他们还是认为他辜负了他们,而这种背叛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
还没等大长老发话,愤怒的村民便冲出了村子。他们认为多斯必须按照规矩受到严厉的惩罚才能消他们心中只恨。
鲜血从多斯的嘴里涌出,割下的舌头**在竹竿上高举到空中以示惩戒。当时多斯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但村民并不认为这是件残忍的事,他们只认为多斯背叛了他们,背叛了所有人。
他必须用死来偿还。
多斯被扔进沼泽地中,满嘴鲜血毫无力气的他任凭自己的身体慢慢地下沉,痛苦的**声无法打动任何人,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那些对他施以暴行的人们离去。他还记得他们的笑容和亲切的话语,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情境。而现在他只能满身血污的倒在充满毒液的泥沼之中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
整个过程多斯没有哀嚎,也没有愤怒,他只是默然的看着他们,因为这是他的选择。尽管他的亲人也在对他施以暴行的人群之中,但他无怨无悔。
他无法去恨他们。是的,没有任何的悔恨和愤怒。
只有绝望。
图斯大人把他从沼泽中救了出来,然后请谢尔娜大人治好了他。接着他以一个外界通常的方法得到了名字。
满嘴的鲜血,他无法尖叫,满是毒素的烂泥遍布全身,他无力挣扎,毒疹在他身上冒出,他即将死去。没错,过去的他已经在那里死去了,但他还活着,图斯大人为他这个满身疱疹的新生儿起了名字,他的名字叫:多斯.R.艾德里克。
他在那片毒沼中获得了新生。
“你,过的还好么?”丽莎询问道。
多斯不准备回答转身准备离开。这次树枝并没有挡住他,但另一个问题让他停下了脚步。
“图斯大人还好吧。”丽莎再次询问道。
多斯立刻警惕地转回身,这不仅让他感到诧异,尽管他离开村子多年,但是族群的本质从未发生变换,那就是不问世事。
如果仍是那样,那丽莎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多斯皱起眉头看着他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