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虚旭之时

旁边一直闭眼专注呼吸着的阿贼，此时也睁开了那漆黑如墨的双瞳，似是为了迎接虚旭之时的到来。

按徐轩给我的解释，这一柱香时间内天地间的鬼气将会异常浓郁，按我的理解那时专注呼吸的修炼也应该事半功倍才是。

那阿贼怎么会停止修炼，反而来看这每天都会有的虚旭呢，对鬼界原住民开始应该司空见惯了啊。

我正疑惑，却发现徐轩手里握着包着焚石的布包，又朝着亭子靠过来了几步，而棋源大人依旧屏蔽了他似的，半仰着头颅看向这片天地。

“大道无形，视听不可以见闻；大道无名，度数不可以筹算。资道生形，因形立名，名之大者，天地也。天得乾道而积气以覆于下，地得坤道而托质以载于上，覆载之间，上下相去八万四千里。气质不能相交，天以乾索坤而还于地中，其阳负阴而上升；地以坤索乾而还于天中……”

棋源声如洪雷，对我半吟唱半怒吼的快速念道这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心经。

“爱徒，想必你已经烂熟于心了，以后每到这虚旭之时，就快打坐冥想，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天地气息浓烈，对感悟大道是极有好处的。

即便悟不到什么，多默念几遍这《道德心经》也有一定好处，这可是人族代代相传的感悟天道之法决，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棋源的声线不似念经文时的洪亮，回到了之前带点儿沙哑的清晰。

我心底一万个哀嚎，这棋源老头看来是知晓了老万和我交流过的事了，但匀少主却不知晓此事，也不知道是这老头刻意为之还是没来得及。

“阿贼，回你的卧房去。”

棋源紧接着对阿贼吩咐道。

阿贼目无瞳孔，一片漆黑，面色木纳，半腐烂的脸庞上也看不出来是在想些什么。

棋源说完空气安静了几息才见阿贼艰难地张开焦炭一般的嘴唇发出几个沙哑难听的音节。

“喝呃~阿呃…”

似乎是抗议的意思，看起来很不情愿，但也只限于反抗一下，最终还是默默转身走向屋内。

我从她这像是用尽全力才挤出来的几个声音知道了原来阿贼不会说话。

我之前还以为她与黑峰等活死人一样，除了外形以外和常人无异，而不说话只是因为性格内敛而已。

但阿贼给我的感觉是声带也腐烂了一样。

看着小鬼阿贼一步三回头，对这屋外虚旭之时念念不舍的身影，我也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这天地的变化上。

蓝紫相间的鬼气增生一般从虚空无端出现，缓慢堆积，直顶云霄，像是要和那天际低沉的黑云抗争一般。

黑云里的蓝色闪电却不受这虚旭之时的影响，依旧自顾自的闪动，跃迁。

棋源在一旁看阿贼乖乖回去，我又专心于感受这世界变化的震撼，也便不再说些什么，也负手而立，观看这属于天地的呼吸。

徐轩在一旁微弯这腰，不敢打量这活大城的大人物棋源，他也不是修士，也对这他早已司空见惯的虚旭之时没有兴趣。

于是眼睛便贼溜溜的看着我，观察这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感受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时，那有趣的模样。

“呃，师傅。

咳，那什么，我能去周围看看么？”

我扭头对棋源问到。

对于这位便宜师傅，我虽然不敢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但却不像面对匀少主或者是活死人时的紧张害怕，反而有些因为同为人类而感到心安。

但我初来乍到，摸不准这些刚接触的大佬们的心思，也不敢随性而为，只能表现的尽量不触及任何人的霉头。

这是我来这六指山脉路上胡思乱想时给自己谋的出路，虽然简单，但在这把生死挂在嘴边的世界，总是有用的。

“哈哈哈哈，当然可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你就把这无名峰当家啊。”

棋源笑呵呵的回我道，他那眯着笑的眼睛和我故意装作真诚的眼神在问答中短暂接触。

我就像看到了浩瀚如烟的鬼气云雾，云雾中血色磅礴的忘川河水向我奔袭而来，河水中夹杂的小石块在我眼中几何倍的变大，最后我满眼都是堪比这六指山脉的巨大山峰，朝我袭来。

幸好只是眼神一错而过，我仅仅失神了那眼神接触的短短一刹那，但也足够我震撼的了，我从我这位师傅眼中，看到的是又一个虚幻飘渺，真真假假的世界。

之前与棋源交流的时候，我都不敢仔细去观察这位老人的眼睛，只是眼光在他身前扫过而已。

我知道这便是修士的奇异之处，震撼之余也不恭维提问，强迫着自己转动身躯朝着视野开阔处走去。

走到那条下山的小路旁边，我看着路旁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树木。

鬼气和天上闪电光芒的照耀下，我能看清楚那些黑木上墨绿色的叶片微微摇动，但并无虫鸣鸟叫，寂静且压抑。

顺着山体高耸的走势一路向下，我看到了六指山脉那形状若掌心的巨大平原。

随棋源御灵气飞行上山之时，太快太暗，我没有看清楚这所谓六指山脉的具体模样，此刻才是借助光芒真切认识到这鬼族的修炼道场。

用焚石堆建的道路于中心铺开，一条条银色丝带宛若掌纹。

这巨大道场上，零零散散聚集了许多黑点堆，那想必就是这活大城内修行的鬼族子弟。

祂们几十几百的聚城一堆，围在一团团妖艳的蓝色火焰周围。

这巨大平原上，百十个蓝色火焰堆，星星点点，散在掌心各处，一条条细长的银色焚石道路串行其中。

我虽然反感恶鬼他族，但也得承认这六指山脉别具一种独特的美感。

我注意到那掌心东南一角，并没有任何蓝色火焰带领起来的聚集，似乎被刻意避开了，我极目远眺，想看清楚哪儿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惜太远，肉眼难以看清。

“老大，那边是鬼族的万妖森林，二世王殿下亲自从万妖山脉中，与妖王大战一天一夜，才将这整片的古老森林迁移过来，也是为了后代鬼族有一处真实的生存训练场地。”

徐轩看我独自走向峰顶边缘，也屁颠屁颠跟了上来，依然玲珑剔透，看我望着那平原上黑漆漆的一块发呆，便又拾起了我鬼界向导的老本行。

说话间还恭敬地将一个布包交于给我，我捏了捏那裹着焚石的布包，焚石在这虚旭之时炽热温暖，但却不至伤人。

我不禁又看向承载着整个六指山脉乃至整个内城的王恩湖，巨大的血色湖面上鬼气蒸腾。

虚旭之时那无端出现的鬼气，上顶天穹，似与闪电争辉，下抵忘川，充实那血色长河。

王恩湖，六指山脉，还有这整片迁移的森林，一切不可思议的大手笔，只为了后代鬼族的修行大道，我不禁遐想起这二世王殿下无与伦比搬山填海之能，还有他对自己种族的衷心实意。

“这位二世王殿下，叫作什么？”

“二世王殿下叫作长流，老大，怎么样，感受到活大城深厚的底蕴和这世界对鬼族的偏向了么，小人多嘴一句，尽管变成鬼族是难以接受的，但的确是您现在最好的选择。”

徐轩感受到我的些许抗拒和对这位二世王所作所为的钦佩，适时劝说到，虽然还有希望我一步登天而福泽于他的因素，但也算懂的审时度势。

但老万那自信的笑容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对带我回善见城，似乎很有把握。

这边，随着我对鬼界鬼族的认知越加清晰，在长久的寿命和修炼大道之下我也有所动摇。

远处王恩湖上零星散落的小岛也在浓郁鬼气的光芒中清晰可见，不知哪一个是让我纠结万千的三十四世府所在，更不知匀将如何打发狂野的二少主和醒过神来的三少主。

思绪万千，我还是没有对徐轩的劝说作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