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悍匪

比起岸边的货轮客纶,确实如同小舟,但是跟乌篷船比起来,却又属于庞然大物,不用来装货确实可惜了。“是嘞,他们是船民,以船为家渔猎为生。”见自己猜想成真,宋思媛恍然大悟:“那我就知道了,在福建沿海和闽江中下游,也生活着漂浮水面的百姓,当地称呼他们为蛋民。”“前朝时,官府非常歧视蛋民,把他们跟乞丐贱籍形容为列,还不允许他们上岸停靠,一旦上岸什么都要缴纳重税,以此逼迫他们世代居住在水中,好为他们在南海采摘珍珠。”任孔雀把弄着摊子边地货品,解释道:“你说地我也略略知道些,不过这些船民可不是被驱逐上案,是他们主动到洞庭湖上漂泊,现在还好点,拥有自己的渔船,再往前数个五十年,他们地家啊,只是绑在羊皮筏子上,无数羊皮筏子相连,形成洞庭湖上地小块浮岛。”说起来,船民地历史,还要回溯到朱明末年、前朝入关。朱明末年,崇帝上吊京城后山,南明随后建立,占据长江以南偏安数十年,洞庭湖即是在南明治下,属于抗击旗兵的前线。此后数年,南明势力不断退缩至滇南,到了前朝灭南明时,有无数南明将领不肯屈服新朝,就造船为营,进入洞庭湖,靠着八百里洞庭水泽,掩护起自己的行踪。当时,岳阳城确实繁荣,只是洞庭湖流域百里无人烟,这些南明将领又深谙水性,旗兵来了就跑,走了就继续作乱,兵强马壮、奸诈狡猾,比水匪还要难对付,前朝派兵追击他们,既劳民伤财且一无所获,最终还是放弃寻找这些人。由于他们不服新朝且不尊统治,仍以朱明旧朝为主,新朝只好把这些人定为湖匪,叫当地官府酌情缴灭,还曾经发话叫他们上无遮天之片瓦,下无枕榻之寸地,意思是要把他们永远都困在洞庭湖里,一旦上岸就与江湖匪贼同罪,绞刑斩首。原本,新朝还有劝他们归顺的机会,当地官府出了告示后,直接把南明将领推到官府对立面上,断了他们的后路。这些官老爷为邀功,还发告知禁止百姓与湖匪通商交换,违者流放,堵死了他们上岸补给的路。这些南明将领原本只与官府为敌,为获得补给那就只能掠夺百姓,走出这条路就已经没法回头,也做实了掠夺水匪的名声,后来,就再也没人把他们当做南明将领,只是当一群旧朝灭亡又不附新朝的亡国水匪。这几百年来,洞庭船民不能和岸边做接触,活的无比艰难,逐渐分化成两派,一派为水匪,靠着打劫民船为生、杀人越货为生,当地官府若有脏的事情不方便亲自动手,也会叫他们拉到湖中来杀。另外一派为船民,就是方才他们见到的船家。这些人抛去姓氏和籍贯,男以朱为姓女以马为姓,做起洞庭湖上的渔猎生意,他们在洞庭湖打渔放网,若捉住鲜鱼就靠近捕捞船,以较低的价格卖给捕捞船,同时跟船家买一些食盐调料,若有船搁浅停航,他们也能帮助船家维修船体、补给各物,虽然没办法富起来,却也能将就活命。无论哪一派死了,都会把尸体放进小木舟中烧掉,骨灰撒入湖泊,终生不靠河岸。这种情况,直到前朝灭亡才有所改变,前朝都没了,这些人也没必要坚持,要么靠岸盖了歇宅,要么就继续和普通渔民一样,在洞庭湖捕捞渔猎。船民往事说完,他们批发的东西也差不多了,任孔雀来自西南,知道西南山民缺什么,买了些洋纱做的头巾头花、发箍发卡、簪子耳环、煤油洋皂、针头线脑,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却都是山民百姓需要的紧俏货!“幺妹儿,买这么多是要走街串巷吧,需不需要扁担筐子?”有些老板见那么拿的东西很多,心中来了生意,叫嚷着喊他们回去看看,岳观潮见这些东西确实不错,索性买下两个竹筐扁担,又扯了一块幌子,看起来跟货郎已经没什么区别。杂货办妥后,他们又是一番改头换面,宋思媛拿了任孔雀的衣服,至于岳观潮和岳二炮,那就只能找客栈老板不要的衣裳先对付一下,等彻底忙完行头,日头沉入晚霞逐渐归于黑暗。湘地的夜晚,来临了。岳阳临近洞庭湖,白天黑夜都有湖风刮过,湿润阴冷,多雾清凉,但凡天好必定是湖光山色的大晴天,夜晚后月轮皎洁高挂,可见高空卷起灰云,星辰挂满天穹。宋思媛打开临湖房窗,远处湖泊暗下来后,只见千艘巨轮如明亮黄星划过湖面,有汽笛鸣呜鸣声由远及近逐渐靠岸,更近处就喧嚣起来,她拿起相机,抢在轮船靠岸前,拍下一张照片。“宋千金,你这相机,真能把人的魂魄都照进去!”蓝如灵见宋思媛趴在窗户边,走过去看着她拍下湖岸。“确实能把人照进去,但是这只是影像而已,它不收人的魂魄,里面也没有阴差。”民国时,偏远地区的百姓多不敢照相,害怕把魂魄吸进去,蓝如灵瞅着相机不敢靠近的样子,多半现在还是这样想的!“你要摸摸它吗?”宋思媛把相机从脖子里取下递到蓝如灵手里,他起初还像摸烫手山芋似的又吹又打,确定只是寻常物件,这才安心上手捯饬按钮。“你是不是用这相机,拍过很多洋人?”“又来了!”任孔雀一听蓝如灵这话,就知道这女子又打起宋思媛的主意,撇撇嘴不再劝她。宋思媛三番两次听蓝如灵提起她那洋人老汉儿,一时间对这洋人的身份好奇起来:“蓝如灵,你把你家的事情跟我说说,我说不定真的能帮到你,西方有寻人启事的报纸,把你的事情登上去,如果他真的还在人间说不定就会来联系你。”宋思媛算是给了蓝如灵新的希望,这女子放下相机,拉着她坐在方桌边,说起自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