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流水此心赴东流
没有再刮胡子，因为在他看来已然没有那个必要了。
现在他心如死灰，无怨有悔。
他就是黄卷。
半个多月过去了，他好像老了很多，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脸上也没有了以前的英气，像个佝偻的老头。
他身边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清风使者’鹿荫，另一个是号称‘天下第一炼金术师’的王智然。
她没有和林小如回京城，也没有回庐州的珍珠赌坊，她养好伤后选择留在黄卷身边。也许她要报恩，也许出于理解黄卷的内心，这一切也许就是从黄卷在空中接住她那一刻开始的吧……
三人此时出现在前往杭州的官道上。
黄卷穿的犹如一个农夫，头上戴着一个斗笠，因为‘九花毒蛊’的缘故，黄卷的头发已经掉了很多，脸也消瘦了很多。
鹿荫穿的还是很讲究，一身墨绿色的长衫显得鹿荫很是清秀稳重。
王智然却是打扮的和黄卷差不了多少，一身粗布农妇的打扮，头上扎了一块土色头巾，脸上还贴了半块**，显得她奇丑无比，但是从她的眼睛里和嘴角上来看还是挡不住她是一个绝色佳人。
十二月二十三日。
申时。
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因为这一天也是小年，宽大官道上已经很少有人了。
他们到了临安府外的钱塘县，住在了一家叫朋来客栈的客栈里。
客栈很干净，三人找了一个角落的小桌子开始吃晚饭。
黄卷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往嘴里扒饭，因为他从洞庭湖上喝了假古咎给的酒后已经很久都不喝酒了，虽然按时服用一定量的解药来控制毒发，但是‘九花毒蛊’的毒还是让黄卷这半个多月来不停的咳嗽。
王智然没怎么吃饭，只是双手捧着一杯清茶慢慢的喝，眼睛还不停的看边咳嗽边吃饭的黄卷，她的眼睛这半个多月来看见黄卷就基本上是湿的。
鹿荫也没怎么吃饭，只是一杯杯的喝着这江南有名的花雕酒。
但是他喝了几杯后，就缓缓说道：“黄卷，说实话，看见你这副样子我也很心痛。你又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啊！和我们合作那是将来造福武林，造福天下的大事，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再说了，王姑娘这么高贵的一个人现在也被你搞的灰头土脸的，我现在和你们走在一起怎么看也不搭调。”
黄卷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突然淡淡的说道：“鹿兄，鹤舞柳叫咱们来干什么了？”
鹿荫心里一愣，刚到嘴边的酒杯就停了下来，因为他没想到黄卷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嘴里说道：“当然是来拜访相思烟雨楼楼主司马秋雨的。”
黄卷又说道：“拜访他干什么？”
鹿荫索性放下酒杯，说道：“当然是来劝说司马秋雨和我们联合，在武林大会上除掉别的门派好一统武林啊！怎么了？”
黄卷也给自己到了一杯茶，缓缓说道：“今天离大年初一还有七天，这里离孤山上的相思烟雨楼还有半天路程，现在江湖各大门派都接到了武林帖后赶往这里，现在这钱塘县基本上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武林人士，你如果还是这么招摇的话，你以为咱们还有机会在武林大会前能见到司马秋雨吗？”
鹿荫说道：“那你也不用从出了岳阳就把自己搞成一个农夫吧，你看王姑娘这身妆扮。唉——！黄卷，你以前也是个武林才俊，落到这一步我也很难受。”
黄卷听完后淡淡的说的一句：“这句话换到鹤晴嘴里，他就不会说。看来，鹿兄对黄某还算不错。实际上咱们从岳阳出来就已经被很多的江湖中人盯上了，尤其是鹿兄你的派头，就和以前的黄卷一样啊！”说完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了。
咳嗽完黄卷又继续说道：“鹿兄，我有一事不是很明了，还请劳烦赐教。”
鹿荫喝了杯酒后，说道：“咱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有话就说吧。不过，你不说我也可以猜到。你想问的是关于你身上这‘九花毒蛊’的事吧。”
黄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淡淡笑道：“你们有银姬这种人，想弄到‘九花毒蛊’不在话下。我只想知道我每天吃的解药是怎么回事？‘九花毒蛊’应该是无药可解的啊！除非是当年的‘青天圣药’。可是，‘地丹’已随恩师已去，‘天丹’不知所踪。不会是……所以，各中原委还请鹿兄告知。”
鹿荫也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年岳千风和你师父在苗疆住过，后来他又和李水月相识，两人就开始研究你们苗疆的蛊毒。不过，这个期间家师因和岳千风相交多年，也算至交，所以全程参与研究，才会有了这些解药。”
黄卷听完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
申时末。
就在黄卷三人刚想起身离坐时，就看见外边走进一帮人来。
这一帮人一共有七八个，但是看身上的服饰区别应该是分为三派的。
王智然看完后淡淡的说道：“那两个穿青衣的是西北飞鱼塘的弟子，三个黄衣弟子是华山剑派的弟子，还有三个黑衣打扮的人应该是晋阳长袖阁的人，他们都远在西北，看来是提早动身而来的。”
话没说完，就看见客栈里进来几个和尚。
王智然和黄卷同时低声道：“少林的人也来了。”
这时就听见先进来的几个人和后来的少林弟子打招呼，然后他们就要酒要菜大吃起来。席间一个华山弟子说道：“奶奶的，黄卷这个武林败类竟然加入了乱党叛贼！老子要是看见他就一刀劈了他！”
另一个华山弟子说道：“是啊！什么时候开武林大会不好！偏大过年的时候开！都是黄卷这个败类惹得！连个年也过不好！气死了！”
旁边一个飞鱼塘的弟子打趣道：“呵呵呵，你们可以不来啊！听说，连你们的掌门‘云中剑’赵一林这次都下山了，呵呵。看来，他也是担心不来以后会被黄卷和万鹤山庄给事后给灭门吧！哈哈哈。”
刚才的华山弟子拿着筷子对这个飞鱼塘的弟子吼叫着说道：“还说我们？这次就连你们飞鱼塘的大当家‘断魂追风剑’贾飞奇都来了，不也是怕灭门吗？！还说我们！再说了，这两年来看着江湖上的好多门派都一夜之间被灭派，谁不害怕？天月圣盟和那个什么狗屁天南组真是杀了不少人！后来，听说黄卷在查这事儿，都以为武林有希望了，总算出了个高晓川一样的人物！可是，没想到这个兔崽子去了趟岳阳，竟成了武林败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接着穿黑衣长袖阁弟子说道：“是啊！这次连我们上官阁主都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在西湖开武林大会真希望可以借相思烟雨楼的力量顶住这帮人，然后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尤其是那个黄卷！原来我们还真敬他是条汉子，现在看来也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啊——！”
而另一个长袖阁的弟子说道：“师兄，我在想，你说司马楼主的‘丝丝秋雨相思断肠剑’能不能打得赢鹤舞柳啊！”
接着最先说话的华山弟子就说道：“怕什么！司马楼主要是不行，不是还有霹雳堂的雷恨雨、少林的天峰大师、魔一剑堂的蔡冰、还有我们师父‘云中剑’，再加上你们两派的‘断魂追风剑’贾大当家和上官阁主，对了，还有上官阁主的那个名满天下的表妹欧阳情愫。大家一起都上！就不信还打不过那个老妖怪！哼哼哼。”
话刚说完就听见旁边桌上的少林弟子说道：“各位施主，我们天峰方丈因为年事已高，这次没有下山。”
那个和尚说完后就看那张大桌上的人都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一个华山弟子才问道：“那，你们少林谁来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和尚又再次合掌说道：“是达摩堂首座天心大师！”
那名华山弟子急忙说道：“也就是当年无月禅师的师父，高晓川的师叔对不对？”
那个和尚又合掌道：“正是。”
那些人一听是天心大师，都七嘴八舌的说道：“他来也行！也行也行！听说这个老和尚的武功已不在天峰方丈之下，更是身兼‘易经’‘洗髓’两大神功！也行也行！”
黄卷等人听到这里已然慢慢的走上楼去，不愿再听。
因为，黄卷听到了高晓川……
……
深夜。
客栈客房。
黄卷坐在桌边看着昏黄的油灯，他睡不着。
今天那些人的话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一句一个武林败类，一句一个卑鄙小人，使他一晚都是心绪不宁。
躺在床上的王智然这时起身道：“你还不睡？明天还要上烟雨楼呢。”
黄卷看了一眼王智然，淡淡笑道：“灯光影响到你了，不好意思。王姑娘啊，这一路委屈你了，都要和我住在一间房里。真是不好意思……”
王智然下床走到桌边坐下，微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谁叫我们这一路都在扮夫妻呢。你是不是今天看见少林派的人就想起高晓川了？”
因为一路上黄卷和王智然朝夕相处，黄卷就对她讲了很多自己的往事，当然说了很多高晓川的事。
黄卷只是叹道：“是啊！如果高大哥还活着，看到我现在成了武林公敌，不知道会怎么样？会不会用他的玄天十九剑一剑杀了我？呵呵呵。”
说着说着黄卷竟然难过的流下眼泪来了。
王智然急忙说道：“不会的！如果太平王还在的话，他一定会理解你的苦衷。”
黄卷突然举杯喝了一大口酒。
他今天突然想喝酒，但是喝完酒就疯狂的咳嗽起来。
实际上这一路因为中毒，再加上心情不好，黄卷已经戒酒了，但是今天又喝起来了。
王智然知道他心里委屈，所以没有拦着他。
黄卷边喝边喃喃的说道：“现在连阿秀也不理解我，连小如也不理解我，连自己的兄弟天扬也不理解我！也不知道金陵的鸣琴和霜奇妹子现在怎么样？会不会也像天下人那样误解我？”
王智然听到这里只是苦笑一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一饮而尽。
黄卷又喝了一杯酒，继续喃喃的说道：“现在总算体会到高大哥的咳嗽和中毒是什么感受了！呵呵呵，我两年前来到江南，现在又回到了这里，真是天命啊！我长此心问明月，流水此心赴东流啊！”
但此时窗外却站着面无表情的鹿荫。
他听着黄卷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里只是反复的读着黄卷刚才读的那两句诗。
“我长此心问明月，流水此心赴东流……”
……
十二月二十四日巳时。
西子湖。
黄卷三人看着湖对面孤山。
一湖山色，满山梅花。
在寒风刺骨的隆冬腊月，满山的梅花却是艳艳如水，一栋六层的雕梁画栋高楼就耸立在那片片花海之中，就是江南武林重地——相思烟雨楼。
这时一艘小船这时已在湖岸等待。
船边还有三个人。
为首的黄卷和鹿荫都认识，因为一个多月前在金陵霹雳堂都见过。
他就是司马秋雨的二弟子‘有心剑客’李不分。
李不分上前干笑道：“黄卷，怎么才一个多月没见都憔悴成这个样子了？呵呵呵。我家楼主早知道你们会来，已在烟雨楼恭候多时了。”
黄卷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他怎么会知道？”
李不分冷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们烟雨楼了吧！你们一进钱塘地界我们就知道了。上船吧！”
黄卷和王智然对望了一眼，说道：“好！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三人就踏上了船。
湖岸和孤山离得并不远，几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黄卷还没有上岸，就突然说道：“李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李不分还是冷笑道：“你想问我们小姐的事吧！哼哼哼，她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挺好！不牢你挂念啦！但是，我还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黄卷一愣，说道：“什么事？”
李不分再次冷笑道：“今天除了你们来做客外，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做客。”
黄卷顿时心中一紧，说道：“谁？”
李不分讪笑道：“江南霹雳堂的雷总堂主，雷恨雨。”
黄卷听完后就突然不停地咳嗽起来，王智然这时才发现黄卷嘴角多了一丝血。
很少，但是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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