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此子果然不可小觑
“知你快到京师了,便来接你回家。”少年走来,望着衡玉,澄澈的眸中写满了欢喜笑意。他眼中仿佛只衡玉一人,也多亏了坐着的那尊大佛足够打眼,叫少年下一刻便客气而好奇地询问道:“阿衡,不知这位郎君是……”衡玉便笑着道:“这位便是定北侯萧节使了。”韶言眼中有意外之色,忙抬手施礼:“原是萧将军,是在下眼拙了。”他从前只听阿衡在信中提起过这位萧将军,也听闻过这位萧将军年轻有为,但却未曾想到过竟是年轻到这般地步!他方才,当真以为是哪家的郎君在此,是阿衡新交的好友……萧牧坐在那里微一颔首,无甚表情地道:“你我初见,不知身份亦是正常。”下一刻便见少年露出粲然笑意,再施一礼:“在下乃永阳长公主府韶言,耳闻萧节使威名已久,甚感钦佩。此番阿衡前去北地,又承蒙萧节使照料,实在感激不尽。”萧牧面上愈发没有表情:“……理应如此,无需言谢。”说话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站在一旁的衡玉。就这么由着旁人替她道谢吗?“在下冒昧前来,多有失礼之处。”韶言的视线落在了棋盘之上,语气有几分歉然:“不知是否打搅到了萧节使对弈雅兴——”“无妨。”衡玉也看了眼棋盘,扬眉笑道:“反正这局棋,我也赢定了。”说着,便对萧牧道:“我便先告辞了,晚些再来寻侯爷下棋吧。”她既有友人前来,再呆在此处,才是真的搅扰了。“……”萧牧没说话,默默转了转头,并不看她,淡淡“嗯”了一声。衡玉行了一礼,同韶言笑着道了句“走吧”,韶言点头,二人便离开了此处。“阿衡,北地是不是尤为艰苦,你看起来清减了许多……我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果子带来……”少年温和悦耳的说话声隐隐飘进萧牧耳中,随着那声音渐远,萧侯爷抬手将手中的一枚棋子丢回了棋碗内。而后,微皱着眉看着那棋盘,不屑地轻“嘁”了一声,道:“……怎就赢定了,大放厥词。”一旁的近随十一悄悄看了眼盯着棋盘瞧的自家侯爷。叫您看不顺眼的想来不该是这盘棋,亦或是吉画师的‘大放厥词’吧?“人呢人呢?”印海快步走了进来,视线在堂中张望了一番:“走了?”十一朝他偷偷点头。印海拍了下额头,大失所望。听闻正头娘子寻上门来,他坐都顾不得打了,紧赶慢赶,竟还是错失这等精彩的场面了!哦,也还是留了些余烬在的……印海刚有心想要欣赏下自家将军的神态,只听坐在那里的人说道:“陪本侯下完这局棋,你若赢不了,今晚便在外面守夜。”他倒要看看,这局棋他是不是非输不可。印海:“?”莫非这便是所谓的飞来横祸?……“此番前来,是殿下之意?”有小吏在前引路,衡玉与韶言随口问道。韶言笑了笑,点头:“是。”是殿下之意。但不仅仅是殿下之意。衡玉便又问:“殿下近来身子可还好?春日里她最易咳嗽了,夜中睡眠是否安稳?”“听其蓁姑姑说,近日是有些夜咳,吃了几副药,皆是往年还算有些成效的方子,如今吃来,却也无大用处了……”谈及此处,韶言有些担忧。“此番我带了位医术高明的郎中回京,回头给殿下瞧瞧。”韶言看向她,眼神和煦带笑:“你走到哪里,倒是都不忘给殿下搜罗郎中。”衡玉笑道:“顺道拐回来的,给肉吃给酒喝就行。”“这个好说,回头我亲自招待这位先生。”二人又闲谈了些长公主府上之事,末了韶言转了话题,有些心疼地道:“阿衡,方才那位萧节使,看起来似有些不大好相处的模样,这些时日你在北地,想必过得极不轻松吧?”“你说他啊……”衡玉露出一丝笑意:“不会,他只是面上瞧着冷些罢了。”见她神态,韶言微微一怔。“但回家了,总归是更轻松些。”衡玉微微舒展了下连日赶路有些疲惫的身子,神情愉悦地道:“很快便能见到祖母和殿下了。”虽说回京后要面临的危机较之北地有增无减,接下来要走的路将是步步杀机,但回家总归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韶言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是。”此时忽有一道少女的喊声传来:“阿衡!”“无双。”衡玉抬眼看向前方走来的紫裙少女。裴无双快步走到她身边,朝她眨眨眼睛明知故问道:“阿衡,这位是……”“这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好友,韶言。”衡玉坦然道。“好友啊——”裴无双拉长了尾音道。衡玉也不在意她如何看待,只转而对韶言道:“韶言,这位是裴刺史家中的千金。”韶言遂施礼:“裴姑娘。”裴无双笑着回了礼:“韶言郎君特意来此处接阿衡回京,当真有心了。眼看天色将晚,不知韶言郎君可用罢晚食了?”韶言笑笑:“还未曾。”裴无双一门心思想着凑热闹,挽住衡玉一条手臂:“阿衡,那咱们不如一同?”韶言只是含笑听着,并不多言,只等着衡玉做决定。“也好。”衡玉思索了一下,道:“将顾姐姐也叫上吧。”韶言来寻她,于情于理她总要招待的。“好啊!”看热闹的人又多了一个,裴无双愈发雀跃,当即就差了女使去喊顾听南,又道:“这驿馆中也无甚可吃的,咱们去外头的酒楼可好?”衡玉看向韶言,总要问问客人的意见。韶言朝她笑着:“阿衡做主便是。”衡玉便敲定下来:“那便走吧。”旋即对翠槐道:“让人去同萧伯母说一声,便道有客至,我晚间便不在驿馆中用饭了——”翠槐应声“是”。“萧伯母?”韶言好奇问道:“是萧夫人吗?”衡玉点头。“原来萧夫人也同来了。”韶言斟酌了一瞬,道:“今日时辰晚了,不宜再叨扰,明早再行问候或更妥当些。”他一贯礼数周全,衡玉则道:“萧伯母性情爽快不拘小节,你只管随意即可。”韶言颔首之际,转头看向她。阿衡与萧家母子,似乎……很是亲近。不过,阿衡一贯擅与人交际,或也无甚特殊的吧?韶言压下这些杂乱想法,跟上与裴无双说笑着的衡玉。“那是何人?”几人身后不远处的一条岔路小径之上,刚安排好驿馆夜间巡逻事宜的王敬勇,看着那道陌生而清隽的少年背影,警惕地问道。一提起这等八卦之事,几名原本严肃以待的士兵便立时变得鬼祟起来——“将军还没听说吧,是永阳长公主府上的那位韶言郎君来了……”“就是方才那个!”王敬勇脑中“嗡”地一声。韶言郎君?传闻中的那位童养夫!他怎么来了!宣誓主权?那将军怎么办!“此前便听说过,永阳长公主收下了一位义子,就是为了给吉画师做童养夫的……从前我还不信呢,今日见了这位韶言郎君,倒觉得八九不离十了!”“休要胡言。”王副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只要亲事没定,就做不得数,传言怎能当真?”什么童养夫?如此好像他家将军突然成了见不得光、想要上位的外室一样!这种低人一等的想法绝不能有!不行……他得跟去看看才能放心!“你们几个好好办事,少说闲话!”王敬勇交待了一句,就要离开,然而刚走两步,后面就跟上了一个黑乎乎的小尾巴。王敬勇皱眉:“回去喝奶——”稍微长大了些的小狗冲他摇着尾巴。王副将面上依旧冷硬,心中却不受控制软了下来,紧绷着脸在心底认真思索了一下抱着狗去跟踪的可行性,到底还是觉得不妥,遂对下属道:“带回去喂奶。”专负责给狗子喂奶的那名下属忙将狗子捞起抱在怀中晃了晃,活脱脱一副将狗子视如己出的奶娘模样。安置好了崽子的王副将很快换了身行头出了门。衡玉几人在驿馆外等了顾听南片刻,待王敬勇从侧门闪身出来时,刚巧跟上几人。王副将一路躲躲藏藏,暗中监视。几人兴致颇好,未急着去酒楼,而是在四处逛了一圈。珠宝楼,胭脂铺,果子店——且王敬勇暗暗瞧着眼中,逐渐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本该是只有女子才会热衷的去处,那位韶言郎君陪同在侧,却不仅仅只是陪同,全程的参与度竟也极高……虽离得远听不清对话,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吉画师买什么,说什么,对方都能插得上话——且是认真给出意见之余,又能顺道狠狠夸赞一番的那种!偏生得一副纯澈的好样貌,并不叫人觉得烦腻,反而有如沐春风之感——且看就连顾听南那厮都笑得极开心,眼睛根本舍不得从对方身上移开的花痴模样就知道了!这种情况合理吗?!王敬勇紧皱着眉,心中愈发不安。“此子果然不可小觑!”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说话声,躲藏在灯笼摊后的王敬勇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待看清那同样鬼祟之人,不由一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