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阿衡艳福不浅
“晏氏家主,晏泯。”蓝青答道。“晏泯?”萧牧意外皱眉。“是。”蓝青将当年之事言明:“五年前正是此人暗中来了北地,与晋王殿下达成了合作,替殿下出资收拢兵马粮草……只是后来殿下事败,此人却因未曾暴露过身份而安然脱身,至今无人知晓他暗地里曾参与过此事。”萧牧一时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彼时他不过十五六岁而已——”原来早在那时,他便已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了。五年前选了晋王做刀,五年后,则选中了“萧牧”。他从未停下过谋划乱世的脚步。“是,此人年纪虽轻,却心机深沉,野心颇大,绝不可小觑。”蓝青道:“据闻这晏氏商号的生意近年来越做越大,若日后有所交集,郎君也要小心提防此人。”萧牧却问:“当年他与辰令谈及合作之事,你不曾见过他吗?”蓝青一时没能听懂,下意识地摇头:“未曾见过真容,此人出入皆隐蔽,且多以幂篱遮面,我向来身在暗处,只是听晋王殿下提起过而已——”“你若见了,必会觉得眼熟。”萧牧敛眸道:“晏泯即是逢安。”“……幼时在公府中长大的逢安郎君?!”蓝青大惊。萧牧点头。“可……”蓝青反应了片刻,紧紧皱眉:“难怪晋王殿下初次与之相见,便如此信重此人了……”逢安郎君是被郎君救回来的,幼时养在公府,虽因体弱甚少出现在人前,但与郎君交好的晋王殿下几人且还是见过的。彼时晋王殿下一直想着替时家平反,若晏泯即是逢安郎君,单在此层面之上,二人也算有着相同的立场和目的,难怪当初会如此之快便达成了共识……蓝青后知后觉之下,一时心情复杂至极。“云朝之死,未必是他所为。”萧牧道:“他如今虽行事不择手段,但云朝与他也算有旧——”“当年也只是猜测……毕竟此人的动机最大,起兵之事,是其一手促成,最不希望看到晋王殿下动摇的,无疑就是他了。”蓝青回过神,道:“若郎君与之尚有往来,日后或可当面探问。”萧牧点了头。云朝绝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此事是必然要查问清楚的。“彼时姜家郎君忽然中毒身亡,晋王殿下固然惊怒,然而却也不得不战,为军心而虑,只能将姜家郎君之死的矛头指向‘萧将军拒绝退兵’……彼时殿下亦不知萧将军即是郎君,倒叫郎君就此担下了此事,一担便是这么多年。”蓝青说到此处,顿了顿,才道:“听闻姜大人待定北侯多有不满,屡次上书弹劾……如此百般针对,想必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萧牧不置可否:“诸多旧事之真相究竟如何,此番进京,应当便能有分晓了。”圣人也好,姜正辅也罢,或是晏泯——一切与当年之事有关的旧人,都在京师等着了。“此番赴京……郎君是何打算?”蓝青目露忧色。无论是对定北侯还是郎君而言,京师之内,皆是危机四伏。“入京之后诸事已有安排,最终如何做,还需视情形而定。”萧牧未细言太多,看着蓝青道:“半个时辰后便要继续赶路,到时我会让人放你离开。”他要问的已经问罢了,至于更多的,也非是蓝青所能够知晓的了。蓝青一愣之后,忽然又跪了下去:“属下的命本就是郎君给的,当年追随晋王殿下,亦是遵从郎君安排!如今既知郎君尚在人世,属下岂有独自离去的道理?蓝青哪儿也不去,只愿继续追随郎君左右!”说着,将头重重叩在地上,声音哽咽却坚定:“郎君既在,蓝青不走!”“我早已不再是时敬之了。”“不,郎君就是郎君!”“此行艰险——”“属下不惧死!京师之地,属下再熟悉不过,多少能出一份力!属下这些年来无一日不是浑噩煎熬,如今终窥见一丝活着的用处,还请郎君成全!”蓝青说着,微微一顿,再开口时声音愈发坚决:“纵郎君不允,属下也会暗中跟随!若被当作刺客乱箭射杀,也算死得其所!”萧牧听得笑了一声。片刻后,道:“先吃饭吧。”蓝青听得一喜,抬起头来道:“多谢郎君成全!”他也顾不得饭菜早已冷掉,抓起那发硬的馕饼就往嘴里塞。眼睛是红的,面上却傻乐着。萧牧道:“非是让你吃这些,我让人送些热饭过来。”“这就很好了!赶路不便,能省则省!”蓝青身份适应得极快,已开始精打细算起来。他一边大口吃着饼,一边看向萧牧,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对了郎君,昨日您身边那位小娘子……是您什么人啊?”他瞧着关系颇有些不寻常呢!“……昨日你身为刺客,竟还有心思留意这些?”萧牧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蓝青“嘿”地笑了一声:“实在很是招眼嘛……”“且吃你的饭吧。”萧牧转身就要离去:“你的事,稍后会有人前来安排。”“……郎君还没回答属下呢!”萧牧脚下微顿。吉衡玉是他什么人?蓝青单只是看着自家郎君的背影,都品出了一股子认真思索的气息来。片刻后,才听那背影很认真地回答道:“暂时是恩人——”蓝青眨巴了一下眼睛。恩人?暂时?看着那离去的袍角和落下的厚重帐帘,蓝青不禁露出“我悟了”的神情。“谈完了?”不远处,见萧牧走了过来,衡玉随口问。“嗯,谈完了。”二人迎着朝阳走了一会儿,衡玉未有多问什么,行至无人处,却听他主动说道:“当年云朝之死,另有蹊跷,是被人暗中毒杀——”衡玉听得一怔:“姜家公子?”萧牧点头,继而将蓝青的猜测,及当年晏泯怂恿晋王起兵造反之事大致说与她听。衡玉颇为震惊。原来晏泯的这局棋,竟下得这么早……“云朝之事究竟是不是他的手笔,还有待印证。”萧牧最后说道。衡玉点头。她明白,他有此不确定,非是护短,而是基于理智的谨慎分析。“若不是晏泯的话……”她心底有一丝寒意隐现:“那是否便说明,另有一只大手隐藏在暗处,是你我尚不曾察觉的?”杀姜家公子,将晋王造反之举推至无可挽回的地步——单看此举,此人便绝非善类,且极有手段,身份必定非同寻常。若此人当真存在,那么“它”当真只在晋王造反一事中出现过吗?还是说,另有她和萧牧不曾意识到之处,也有着此人的参与?衡玉控制不住地往下深想着。萧牧道:“极有可能。”衡玉有些不安:“那入京之后的局面,恐怕更加难测了……”“或是好事。”萧牧道:“此时得知此种可能,总能多一份提防。况且新的发现,同时也是机会。”衡玉轻叹了口气,片刻后,却是道:“我倒也希望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不然总觉得这一路查到姜正辅身上,多少有些过于水到渠成了。”虽说阿翁之事,她也已暗查了许多年,萧牧追查时家之事亦耗费了诸多心思——但近日随着靠近京师,她心中总莫名有些不真实之感。萧牧看她一眼:“我亦有此感,所以说,有此发现或是好事。”衡玉思索着点头:“那便且走且看,时刻提防着吧。”说着,抬头看向萧牧:“侯爷说要信息互通,当真也是毫无隐瞒——”他方才极自然地就同她说起姜云朝、晋王之事,她恍惚间有种,二人之间好似并无秘密的感觉。此时再一细思——好像的确如此,他们之间,好像当真没有秘密可言了。“说了便要做到,怎么,莫非你待我尚有隐瞒不成?”萧牧往前走着,语气有些发难的意味。衡玉作势认真思索:“这我倒要好好想想……”萧牧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发问:“这也要细想,莫不是本侯的床睡起来不够舒服,睡了一整夜,酒还未能醒透?”衡玉忽然一噎。什么叫他的床睡起来舒服不舒服?“……正要同侯爷道谢来着,昨夜占了侯爷的窝。”衡玉轻咳一声,道:“一夜无梦,睡得倒也颇香。”“你要谢的可不止是占了本侯的窝。”萧牧重新提步往前走着,拿背影对她说道:“昨夜是我抱你回去的,且还由你在我膝上躺了半晌。”“!”衡玉面色一窘——此人怎如今什么都说?偏那人在前头颇认真地问:“这些不值得再道一句谢么?”“甚是值得……”衡玉勉强笑道:“是该多谢侯爷。”“怎声音有气无力的?”萧牧故作疑惑地问了句,旋即道:“随我一同去吃早食吧。”衡玉还来不及应声,便听对方建议道:“多吃些——昨夜抱来,只觉上手颇轻,对敌时岂不吃亏?”衡玉立时道:“……我力气可不小的,肉且结实着呢,浑身无一处虚肉。”萧牧略略回头看向她:“是吗?”见他看着自己,目光虽无半分扫视与凝视,然衡玉还是莫名生出不自在的心情来——莫非这便是做贼心虚,不清者自是不清吗?她快走几步越过他:“的确也是饿了……”萧牧提步跟上,眼尾溢出一丝笑意。……接下来的路程,称得上顺坦,途中并未出现值得一提的变故。而这份平静之下,隐藏着的除了观望之外,只怕另有杀机在无声酝酿,于京师内静候。这一日午后,衡玉等人暂歇在驿馆之内,未急着赶路——算一算路程,至多再有两日便可抵京。临近傍晚之际,裴无双也与其母窦氏赶到了驿馆外。裴无双这厢刚下马车,余光一扫前方自马车里走下来的一道少年身影,只觉被晃了眼睛。那少年身形颀长清瘦,系一件靛蓝披风,墨发整洁束于头顶,面容生得俊逸至极,通身气质洁净无暇,似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让人一见便移不开眼睛。裴无双看呆了去,她身边的女使也呆了呆。窦氏见了本想嗔一句“成何体统”,然而待细瞧了两眼,也看得呆住了。那少年显然身份不凡,不单衣着华贵,身边跟着的小厮与随从也透着几分不同寻常。其中一名小厮来到驿馆门前,朝小吏亮出了一块令牌。那两名小吏立时行礼,上前迎了迎,朝那少年行礼。少年眉眼间平和谦逊,微一颔首,往驿馆内走去。“永阳长公主府的令牌,那这位是……”少年一走,那两名小吏便低声交谈起来。“看这年纪样貌气度,定就是那位韶言郎君无疑了!”“所以,这是……寻吉家姑娘来了?”裴无双隐约听得这两句,不禁惊得瞪大了双眼。老天,这,这便是……阿衡的那位童养夫?!阿衡艳福不浅!不,何止不浅,简直是比东海还深!不行,她要去找阿衡确认一二!——她说的是确认婚期!家有如此貌美童养婿,不赶紧娶回去说得过去?裴无双莫名激动,带着女使快步跟了进去。……“什么?韶言郎君来了?!”驿馆内,听得女使快跑着送回的消息,萧夫人惊得手中的蜜饯都掉了。“是,婢子亲眼所见,那位郎君他……他生得极好看,貌美不似凡人!”女使如实禀道。萧夫人“噌”地一下站起身,下意识地撸起衣袖:“走,随我前去会一会此人!”……另一边,衡玉正与萧牧于后堂中下棋,听得有人来此处寻自己,只当是裴无双跟上来了。萧牧亦如此认为,便随口道:“请进来便是。”传话的近随多看一眼自家将军,遂应了声“是”。片刻后,一道少年悦耳含笑的声音传了进来:“阿衡,总算见到伱了。”正盯着棋盘的衡玉闻声一怔,意外地抬起头来。萧牧也看过去。“韶言,你怎来了?”衡玉站起身来,久别突然重逢,多少有些惊喜神态。萧牧眉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