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渡爷爷到此一游

屋顶檐角的阴影里,视野极为开阔,周围风吹草动尽入眼底。眼见着前后三拨弟子巡查而过,却无落单之人可抓来盘问,宠渡未免焦急。

“这样等下去,几时能探出灵酒下落?”宠渡正自盘算,忽觉夜风中“暗香”浮动,顿时一个激灵,“怎忘了这地方?”

宠渡循“香”潜行,还没到茅房,就听对面回廊上一阵笑骂。

“好臭,铁定又是李二。”

“吃些什么,老这么重的味儿。”

“还说个屁,快走、快走。”

李二?

才不过几天,记忆犹新,正是当日城门拦路的那名莽汉。

“这茅房上得有水准,不单指路,还熏走了值夜的。”宠渡哑然暗笑,“敢情这厮今夜还是小爷的功臣?”

话虽如此,却不见半分手软。

一纸玉符打在李二熊背上。

出乎意料的是,几乎同时,斜刺里另射来一符,同样落在李二身上,显见黄雀在后!

但既露了行踪,再想抽身已然迟了。

宠渡手掌一翻,指夹一符,另将匕首横握在前,并不急着往李二那边靠,反而背抵石柱准备随时应变,脑海中一个念头直打转。

来人是敌是友?

只可怜李二刚出茅房,还没把裤腰带拴好,已然中了二符,身形猛然一滞,大惊之余立时动弹不得。

而宠渡的惊骇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前后脚的工夫,一大坨黑影也跳将下来。

好胖的黑影。

好重的黑影。

恍惚间地面也似抖了三抖,若非见是个人形,宠渡只当是什么妖怪到了。

“嗯?!”来人也惊讶地哼了一声,显见也不曾料到另外有人,一时间并无其他动作。

“什么来路,我竟无察觉?!”宠渡偷眼观瞧,见黑影蒙头盖脸只露双眼在外,眸子里贼光烁烁可鉴日月。

就这模样,绝非金乌弟子了。

——唔,同道中人。

僵持片刻,对面似也有了同样判断,嘿嘿轻笑两声,压着嗓子拱手言道:“幸会,幸会。”

宠渡见此猥琐模样,险些笑出声来,便不管那胖子,把匕首紧贴李二脖颈,低喝道:“叫一个试试?”

“看你叫得快,”胖子接过话头,“还是胖爷手快。”

“哪里来的肥羊,真他妈有钱。”同时身中两张“定身符”,李二自忖平生不曾有过这等“待遇”,不自觉就想将双手举过头顶,奈何石化一般动不得,当下意乱如麻。

“想红办,还是白办?”

“红办如何,白办又如何?”

“这个简单。红办我问你答,大家红红火火不伤和气。至于白办嘛……”宠渡手上略微用力,“那可就恍恍惚惚了。”

李二中符难动,就算被人一巴掌拍在脸上,脑袋都不带甩一下的,下意识想躲却躲不开,脖子被匕首划破一丝皮肉。

“这厮可不像说笑的。”有感身后泛起的杀意,李二刚出茅房又觉得尿急,自不想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没了,一时不敢动半点歪脑筋,急急应道:“红办红办,当然红办。”

“柴房和酒窖在哪儿?”

李二缓过神来,“道友声音听着耳熟,可是在哪儿见过,别有什么误会?”胖子望他脑袋一敲,道:“叽里呱啦说些什么?把舌头给胖爷捋直喽。”

“你个死肥猪,以为老子不想么?”李二心头那个憋屈,“被两张定身符伺候着,二爷脖子上的肉比你腚眼儿还紧,你他妈怎不来试试,看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正自腹诽,便听宠渡低喝:“谁跟你熟?再啰嗦,别怪小爷翻脸。”李二含混言道:“爷爷留手、留手。”

李二不敢虚言造次,把那能说的都说了。

至于不能说的,宠渡也没心思多问。

“乖孙儿,若有欺瞒,小爷定来取你狗命。”

不待告饶,宠渡一记手刀将人劈晕在地;意外的是,胖子并未拦阻以便另做盘问。忆及店小二曾言,金乌派的酒有增长灵力之效,显见这胖子多半也是奔着酒窖来的了。

“你问柴房作甚?”

“小爷自有考虑。”

“哎哟,别这么冷淡嘛。”胖子嘻嘻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你我同为君子,何不联手做他一场?日后传出去,也算一段梁上佳话不是?”

“多个人多分险,且萍水相逢不知他底细,说不定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自要防着被他拿去做挡箭牌。”

宠渡忖了片刻,应道:“李二不说了么,酒窖有好几个,你我各拿各的。”

“那有缘再会咯。”

胖子甩下一句,扯身走远了。

见那副鬼祟模样,宠渡忍俊不禁,回想起胖子先前闪烁的眼眸,心说联手之事恐怕也非其真实意图。

胖子其实比谁都更希望各拿各的,之所以提议联手,不过是为了探探口风,以便决定对待自己这边的态度。

“倒是鬼机灵。”

宠渡暗骂着,将李二的衣袍剥下。

眼下虽则顺利,却不至于就此掉以轻心,似以假乱真这等最原始的必要防备,宠渡早已轻车熟路,三下五除二将衣服套在身上,再把山门玉牌挂腰间,俨然金乌弟子。

去柴房放了几张符纸。

借“隐形符”潜入酒窖。

从小跟着师父,日夜熏陶,宠渡也算酒鬼一个,见那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双眼贼光直冒,找到灵酒闻一闻、喝一喝,满脸陶醉。

“烈醇香醺,四品皆全,比那‘醉花阴’更美,就算不能增加灵力,这一趟也值了。老头子这回可有口福。”

宠渡挑了几坛,贴上“方寸符”朝腿上布袋一扔,便见酒坛越缩越小,装进袋子里去了。

与俗世日用的布袋比起来,“储物袋”外形相同,却没有口子,内中以阵法自成天地,往往分割成若干小空间,分装不同的东西。

不论装多少,储物袋也轻如鸿毛,非常实用,堪称修行必备,故而虽然贵,但修行者攒钱买的第一件家当,十之八九都是它。

不过,储物袋中只能存放有灵之物,像酒坛这类死物,必以方寸符赋予灵性,配合袋中的储物阵法,才能放大缩小,存取自如。

跟世间大多数修行者一样,宠渡那口储物袋不过用来充充场面,当中为杂物准备的空间十分有限,本就存有其他东西,再扔三个坛子进去,便装不下了。

“早晓得这样,该把流云葫芦带来的。”

话虽如此,但那日给申阔的钱,也仅够买这几坛,宠渡并不多拿;不过不过一码归一码,其他的事则另当别论了。

“一窝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收了钱还跟来,没安什么好心。打小爷的主意还罢了,竟把老头子算在内?不叫你们吃些苦头,不晓得锅是铁打的。”

宠渡想了想,取匕首刷刷几笔,在酒窖石柱上挥就一列草书。

——“渡爷爷到此一游。”

丢了东西,算是值守不力,巡夜的弟子肯定会受罚。不知那位“四方形”的申师兄今夜是否当差,反正李二是跑不掉的了。

但几坛酒而已,没了可以再酿,要罚也顶多骂几句,不痛不痒的,实在不解恨。

“不妥不妥,还是谦虚。”

既然决定搅和,不妨嚣张些,得把这事儿……往大了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