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准你上手段
金乌派？！
师徒二人双眼冒光对望一眼，便听小二接着言道：“就说这金乌派的灵酒吧，据传不单味儿美，还可增强灵力哩。”
“小哥可曾尝过？”
“老先生说笑了，”店伙计讪讪笑道，“那酿酒的法子秘不外传，小的这等身份，自是无此口福了。”
“这金乌派要遭殃，我少不得再做回梁上君子。”任老者与小二在那边闲扯，宠渡这里却打起了小九九。
但转念一想，宠渡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今日送出去的钱权当酒资，就算不为老头子，小爷也一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又聊片刻，恰逢掌柜唤人，老者借机遣了小二，伸长脖子朝窗外望了望，满脸意味深长。
“唉，你说后面那人怎就不长进，这都能把人跟丢？”
“您老甭绕弯子，我去。”
“怪哉！平日里推三阻四，说什么‘有违道义’，怎的这回如此爽快？”老者面色惊讶，其实知子莫若父，早摸透宠渡的心思，不曾说破罢了。
“哪回我推得掉？”
“嘿嘿，大不了让你多喝两口。”
宠渡点头不言，只是一个劲儿夹菜扒饭。
“你个小狼崽子，也不留点儿。”
“您有酒不就行了？”
“想饿死为师啊？”
“顶多饿趴下，想饿死哪儿那么容易？”
“嘴怎么那么贫？”
“从小就跟着您，也不晓得随的谁。”
“臭小子还有理了是不？”
“再唠叨，鸡屁股我可扔喽。”
“敢？！——”
……
插科打诨间，一顿风卷残云。
老者打个酒嗝，“这回的酒可不好取哦。”
宠渡手托下巴支着脑袋，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耷拉着眼皮，应道：“还不是您老一句话的事儿。”
“方外之地，毕竟不是俗世宫廷。”老者似早有决计，道：“这回嘛……”
宠渡闻言，双眸乍亮，一脸期待，便听老者笑道：“准你上手段。”宠渡搓了搓手，“白纸黑字是不是稳当些？”
“啥意思，为师的话不作数？”
“不好说，不好说。”
“一边儿去。”老者没好气道，“到底怎么弄，想好没？”
“还能如何，”宠渡头枕双手往椅背一靠，“当然老规矩。”
老规矩，先踩点。
城外不远就是“万妖山”。既是傍山而建，自非一马平川，城里也有山，所以凉城的地势更似一块洼地。
城北群峰，净妖宗一家独占。
城南山头，被小门小派瓜分。
界限分明，各门各派的位置并非什么秘密，所以要找金乌山谷其实并不难。
只打听了三两日，又抵近蹲点几次，对怎么进谷、如何出谷，宠渡已然心中有数，光是备选路线就计划了两条。
说起来，两坛酒水其实不算什么，但好歹是丢了东西。金乌派即便只是二流势力，也定不干休，按说必要闹一阵子。
但赶巧的是，净妖宗招役大典将至，盗酒之后躲上几天，捱到开典之日再出来，谁还有工夫在意此等小事？
宠渡就是这么盘算的。
合适的时机。
藏有美酒的山谷。
老少两个酒鬼。
而且连日打探出来的情报也显示，金乌派在凉城的名声并不好，要是出点幺蛾子，不单是人所乐见的，更有“为民除害”一般的功德。
所以这酒，活该被偷。
宠渡心安理得，胸无愧疚。
时间，定在子时。
会出现怎样的意外，如何应付？
夜黑如墨，宠渡倚窗沉思，半晌无言，手指不自觉地在那圆盘上摩挲着，一如既往地预想着今夜盗酒可能的突发状况及各种可行的对策。
——咚咚咚。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响起葫芦敲打桌面的声音，便听老者言道：“时候到了。”宠渡回过神来，“我又不是去刑场，您老就不能换个说法？”
“此去当心。”老者嘿嘿一笑，“明儿一早，我出城打几只新鲜野味下酒，可别让我等久了哦。”
闻听此言，宠渡心口骤紧，没来由生出一股不祥之感，蹙眉劝道：“山里妖兽多，何必冒风险，去早市买不就行了？”
“小贩你也是做过的，会不晓得其中的道道？把隔夜的拿来卖，哪里还新鲜？现杀现烤，那才够味儿。”
“那也犯不着去万妖山呐，城里不也有山头儿么？”
有山不假，却被大小宗门瓜分殆尽，外人未经许可，等闲不得出入。强闯一旦被抓，能不能再出来，还得两说。
“打个野味还得提防巡山弟子，一点不自在，有何意趣？”老者不耐地挥挥手，“去去去，各忙各的。我在万妖山外围，又不往里面走，能出啥岔子？”
那股莫名的心悸一闪即逝，宠渡想一想：“以老头子的手段，若非遇见丹境强者，跑路自是无虞。”
沿着嘴唇贴好一圈假胡子，宠渡回头言道：“你看着办。非要出城，一定要留记号。”
夜色噬人，片刻间已不见人影。
“以这狼崽子的性子，要是撞上当日守城那帮人，那可就热闹了……唉，到底放心不下。”老者把酒喝两口，提气一纵，也出了客栈。
大抵梁上君子，自有一番飞檐走壁的本事；而修行者受天地元气滋养，不单体力与速度远逾常人，恢复得也更快。
所以，尽管一路奔袭，宠渡却少有疲乏之感。
待至三更天，金乌山谷已近在脚下。
那谷内烟雾袅袅，影影绰绰，在灯火映衬下，只见飞檐斗拱攒成的亭台楼榭，沿山分布错落有致，恍似从黑暗中升起一片海市蜃楼，别有一番恢弘景致。
“不过二流宗门，比个皇城还气派。”
此前几次踩点，只作远观，不曾如眼下这般近看，宠渡咋舌暗叹，心说净妖宗作为凉城头等豪门，该是何等壮观？
宠渡不由把城北群峰望上两眼，暗下决心。
“此次大典，定要进入杂役房！”
正想着，眼角余光里，谷中清光乍闪，宠渡定睛细看，但见脚下山谷灵息散荡，明显有阵法波动的痕迹。
“警惕到这份儿上？幸好选在今夜，再搁几日，难不止百倍。”宠渡暗自庆幸，“都说他门下也分内廷外院，不知灵酒存于何处，得找人问问，别放在内廷才好。”
好在老头子开了金口，准许上手段。
那不就好办多了？
回想在宫里那几回，要是也能如此，别说偷酒，就算宫里的娘娘，小爷都能神不知地带出来再鬼不觉地送回去。
区区感应阵法，难得住小爷？
宠渡抖腕翻手，把一张“符纸”夹在指间。
符纸也叫“符箓”，为了不惧水泡，常以兽皮为材质，取五寸长两寸宽，滴液“竹化”后，以“灵笔”用五行及其衍生符文将术法刻在兽皮上，最后灌注灵力完成“注灵”，即得一符。
由此易见，刻符不过是将法术先储存起来，其根源仍在道法本身，故而与施放法术的原理相同。
而用符之时，以自身灵力催发，按所篆符文引动天地元气，将刻好的术式以“符意”的形式释放出来。
因为事先刻好，所以快捷便利，又比法术节省灵力，故而成为修行斗法最常见的一种手段。
具体到个人，至少在两件事上的造诣，宠渡自问远逾常人。
其一，拳脚。
其二，符纸。
这两样都是被那老不正经的师父连哄带骗，从小就开始学，十几年浸淫下来，自然有非同一般的功底。
眼下被夹在指缝里的，是“敛息符”，色如晨霜质如薄竹，隐隐生光灵动非常。
符面上刻有“敕令”二字，配以各种符纹，在正中勾勒出一把锁的模样。
宠渡将符纸拍在脑门儿，将灵力过入符中，便见空气中荡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一层无形的元气薄膜将人裹住，锁住气息确保不泄。
符纸失了灵性，变得暗淡，眼见着变成寻常一张软皮飘落在地。所幸符意完全化开，据此，就算身在感应范围内，只要不超半炷香，便很难触发阵法。
不过，符意是有时限的，宠渡不敢耽搁，躲过外间值夜的巡守弟子，抵近墙根，提气一纵翻落墙头，跟一只偷小鱼干儿的馋猫似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