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里安关于坦克作战

使用火力和运动的坦克攻击

每当一个外行人想起坦克攻击的情形,就一定会联想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在康布雷和亚眠战役中的出现的钢铁巨怪,他会想到无数盘缠交错的铁丝网在坦克的重压之下,象稻草一般被碾得粉碎;他会记得那些坦克是如何突破堑壕,把机关枪碾成废铁;他还会记得坦克犁过战场时,从排气管中喷出的红色火焰,形成一种恐怖的景象——这种“坦克恐惧症”也常常被认为是我们在1918年8月8日溃败的原因之一。事实上,这种碾路战术只不过是坦克所能担当的许多种任务中的一种——而且还不是最重要的任务。但是由于上次大战在许多评论者心中的烙印是如此深刻,因此他们产生了一种完全肤浅的见解,以为进行坦克攻击就一定要将大批坦克集中在一起使用,勇往直前地攻击,把敌人压碎在它们的履带下面(这对于敌人的炮兵和反坦克炮的火力来说都无异于一种良好的目标),甚至不管高层指挥的企图,也不管地形是否有利,都应如此强攻。坦克的火力一向被低估,它被看作是一只乱撞的没头苍蝇,同时,人们普遍认为对坦克的防御越来越容易,所以结论就是:将坦克作为一种奇袭的手段已成其为不可能——虽然战场上有包括烟雾树木和地形等方面的各种障碍物,反坦克步兵和炮兵还是可以不计伤亡地找到自己的目标;这种防御部队一定位于坦克进攻的必经之路;利用高倍望远镜,他们也可以透过烟雾和夜暗发现敌人;即使头戴钢盔,他们依然能够分辨来自敌方的声音。

这样看来,利用坦克遂行攻击任务已无任何前途可言,是不是应该如某批评家所说的那样,把坦克当作废铁卖掉呢?所谓的坦克时代是否就如此这般终结了呢?要真是这样,那么一切在坦克战术方面推陈出新的考虑就都是多余的了,我们又可以平心静气地坐等1914年到1919年间的阵地战重演了。不过当你对地面的情形还没弄清楚之前,最好还是不要鲁莽地跳下去。除非我们的批评家能够发明一种更先进的陆地攻击战术,否则我们还是相信,只要运用得当,坦克在今天依然是最好的陆地攻击工具。为了让坦克攻击的性质更容易理解,我们首先介绍一下现代坦克的特征。

装甲

凡是准备进行激烈战斗的坦克,其装甲厚度至少要能抵御机枪子弹,如果为了对付敌人的反坦克武器和坦克,那么这样的装甲还是不能胜任。因此,上次大战的获胜国现在定制的坦克多半都拥有相当强度的装甲,比如说,为了击穿法国的“CHAR

2C”型坦克,至少需要口径为75毫米的火炮。假设在第一波攻击中,攻方坦克能够不被敌方的防御火力击毁,那么这些坦克可以说已经克服了最危险的敌人;由于一方面反坦克武器已被摧毁,另一方面又遭到攻方坦克的火力扫荡,敌人的步兵和工兵将丧失抵抗能力,连轻型坦克也能轻易解决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防御的一方能够获得一种高效反坦克武器,其火力可以洞穿攻方所有坦克的装甲,而且又不失时机地将这种武器配置在具有决定性的地域,其结果必然是攻方蒙受巨大损失,要是这种防御力量不仅足够集中并且拥有足够的纵深,那么攻方就有可能完全失败——矛与盾的争雄历史已经持续了数千年,装甲兵也与过去的要塞部队、海军和最近的空军一样,对于这个问题要有充分的准备——事实上,这种现象将永远持续下去,虽然结果时常可能改变。以此为由取消坦克在陆战中的地位,那才真是岂有此理。我们不用坦克,难道步兵军服会比钢铁装甲的抵御力更强吗?

运动

有人说过:“只有运动才能获得胜利。”我们不仅同意这种说法,而且还要利用我们这个时代的技术工具来证明这条真理。运动的目的就是要使我军与敌军接触,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利用人与马的肢体、铁路和不久前发展出来的汽车和飞机,一旦与敌军接触,运动往往会被敌人的火力所牵制;为了解除这种牵制,必须击毁敌人,或者使敌人瘫痪,或者迫使敌人撤出既设阵地。这个目标可以凭借优势火力来达成,因为强大的火力可以使敌人的抵抗崩溃。处于静止位置的火力射程有一定限度,这也是步兵掩护火力的极限,当步兵超出这个极限以后,重武器和炮兵就必须转移阵地以支援步兵继续向前进攻。这种方法不但需要大量武器,还需要更大量的弹药,准备这种攻击也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并且也很难掩盖作战企图,难以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即使在最初的攻击中能够暂时掩盖作战企图,可是一旦攻击开始敌人必然集中其预备队来阻止攻方的突破,加之现在的预备兵力能够加以摩托化,建立一条新的防线较之以往要容易许多,因此,现在以步炮协同为基础的进攻,其成功的机率比上次大战还要小。

所以,使进攻富有成效的方法就是:不顾敌军火力的阻挠,要如此迅速地向敌人纵深运动,使敌人无法建立一条新的防线,最后将攻势深深地引入敌军后方——主张坦克战的人都认为利用有利的环境完全可以达到这种理想,而怀疑论者却认为奇袭已无可能,坦克攻击的成功条件也不复存在。是不是坦克真的不能遂行奇袭任务呢?且不论兵器和技术的新旧,如果奇袭成其为可能,那么战场上会出现什么结果呢?1916年,冯卡尔将军曾经向德军最高统帅部提出建议,他认为要想获得突破,在攻势准备时一定要首先考虑突然性的因素,不过在他那个时代,他却没有实现这种愿望所需的新的兵器和技术,即使如此,1918年3月的攻势还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如果在传统的奇袭战略上辅以新的技术兵器,奇袭的效果势必大大增加,但新的兵器却不一定是一个必要条件。我们相信坦克能够比以前所有的方法更具机动能力——特别是一旦获得突破,我们就可以继续向前发展而不至停顿下来;我们也相信,只要具备某些条件,这种机动就可不断延续下去——而这些条件也是坦克攻击成功的条件:比如地形适合集中兵力、敌人的防线上有漏洞、敌人的装甲部队处于劣势地位等。有些人认为我们在任何条件下都无法取胜,有些人认为坦克没有突破敌人重兵把守地域的能力,可是其它兵种在许多方面所能拥有的攻击力甚至比我们还要弱,任何兵种都不是“万能”的。

曾经有人说认为,任何武器,只有在它刚刚出现并且敌人无法与之对抗时,才能够发挥它的威力。那么炮兵的命运实在悲惨!因为它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空军也是悲惨的!因为防空武器的威力也是日新月异。但是我们却相信,任何武器的威力都是相对的,要视与之对抗的武器威力如何。如果坦克面对优势的敌人——拥有更多的坦克或更先进的反坦克武器——那么它一样可能被击败或是威力减弱,但如果情形正好相反,那么它同样可能获得惊人的成功。所有武器的威力也不能仅仅由敌方的力量强弱来决定,另一方面还要看你自己是否愿意最大限度地利用最新的技术革命成果,使你总是领先于时代。从这一点来说,坦克就不能自暴自弃地认为它已被其他武器取代了。曾经有这样一种说法:“守方炮兵的炮弹速度要比攻方坦克的火炮发射的炮弹快。”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去发掘这种说法的事实依据,不过早在1917年至1918年间,就已经能够将数百辆坦克集中在战线后方,冒着敌方的炮火径自突入敌军阵地,为十几个步兵师或骑兵师开路——在遂行此种作战时,甚至完全不用炮兵掩护,也就是说,敌方炮兵事先毫无损伤——只有在最为不利的情形之下,敌方炮火才能给运动中的坦克以重创,而且只要坦克突破了敌军阵地,敌人的炮兵不久就会销声匿迹,甚至不能对后续的步兵部队构成威胁。在上次大战中,炮兵曾经使用炮火准备的射击战术,就是集中所有的炮火轰击可能的危险区域,但是结果还是未如人意。防御的炮火虽然可以造成飞砂走石和烟雾迷漫的效果,使坦克手的视野受到限制,不过这种限制却是可以忍受的,即使在平时,我们也早就学会了如何克服这些困难。事实上,现在的坦克在夜暗和大雾中都可以靠罗盘来指引方向,照样前进。

因此,在以坦克为基础的攻势中,胜利者就是坦克本身,而不是步兵。如果坦克的攻击失败了,就等于整体攻势的失败,相反,如果坦克攻击成功,胜利就会成为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