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初会龙蛇(一)

路州奉天码头的火锅,黄橙可谓是垂涎已久。一口九宫格的大铁锅,里面搁着牛油、香料、辣椒,经过一番煞费苦心的熬煮,汤汁儿红亮,麻辣鲜香。菜品不多,俱都十分新鲜,而最有名气的,还得数这里的鱼:鲜活的江鱼切片儿,无需多费功夫,趁着那股鲜活劲儿,立刻入锅,稍待片刻,美味即成。

“嗯……”黄橙咀嚼着鱼肉,一时间有些忘情。江河的鲜味儿与本地特有的麻辣风味冲撞融合,在唇齿间活奔乱跳。明明吃的不过一片鱼肉,可品味出的,却是这一方水土的性情与禀赋。“绝啦!”他不由得赞道。

这里的吃客,多是码头上讨生计的脚夫,没那多讲究。认识的,不认识的,大伙儿一张桌子坐下,认准锅里自己的小格子,如同认准自身在世道中的位置一般,精确无误,绝无错乱。

他们逢人就侃,一开口,天南海北俱不在话下,把黄橙乐得前仰后合。这些人似乎都天赋异禀,同样一句话,落他们嘴里就跟变戏法似的,往往别出心裁;话里的意思不变,可叫人听了,硬能把眼泪水都乐出来。

他们皮肤黝黑,面容苍劲,挽着袖面,高卷裤腿,个个实打实的泥腿子,玩笑也往往粗鄙下流。咧嘴一乐,还大多一嘴黄牙。可笑声是爽朗的,笑容是真切的,这使黄橙打从心眼里愉悦与心安。

十几丈外,左湘江汹涌澎湃,恰似万马奔腾,气势如虹;浪涛拍岸,金鸣起伏,仿佛千军冲杀,所向披靡。恍惚间,涛声、笑声在黄橙耳轮中水乳交融,汇聚成眼前这锅翻滚的汤汁儿,在他的眼里,心里,反复熬煮,始终沸腾。

半个时辰后,黄橙牵着马,在江边候船,预备渡江。按照当年的约定,众人如若逃脱,便应当到路州方下县碰头。那有几个窝点,是他们曾待过的地方,黄橙打算统统找上一遍,虽然碰上的机会不大,也多少了却了一个心结。

这会儿,码头上人挺多,排出一条长龙。黄橙由于个头儿高大,引来不少注目,对此他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任凭百十双眼睛在身上打量,兀自岿然不动。

在他边上有位老婆子,用黑布背篼背着个小孩。小孩八九个月大,肥嘟嘟一张小脸,正是最讨人喜爱的时候。黄橙伸手拨弄小孩的胖脸,逗得小孩笑嘻嘻流一嘴口水,老婆子也乐了,一张嘴,牙齿跟小孙孙一样多。

忽然有人高喊:“船来了!”

黄橙循声望去,一艘宽大的乌蓬艄,自上游漂荡荡,荡漂漂,朝码头划来。

人群顿时兴奋起来,貌似沉闷许久的“长龙”,登时苏醒了似的,一个个不由自主的往前拥挤。“扑通”一声,干脆把头一位挤江里去了。

“哟!船还没靠岸,你急个啥!”也不知谁开了句玩笑,大伙儿全乐了。

幸好这一带的乡民临江生长,大多水性不错。那汉子在众人的嬉笑中骂骂咧咧,手足并用,不大会儿功夫,便游回岸上,跳着脚,指着众人一顿臭骂。大伙儿也不还嘴,只一个劲儿乐。

也是生平头一回,黄橙觉得挨骂是件可乐的事儿。

汉子浑身湿漉漉,活像只落汤鸡。一个妇女穿出队伍,走过去,貌似他老婆;打开包裹,拿出件干衣裳给他换上,夫妻俩才又回到队伍前头。

或许出于愧疚,大伙儿俱礼让那汉子三分,在他身后留出一块空地,使他有种独占鳌头的气势。汉子也挺豪横,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似乎在寻找敌手,明摆着拿大伙儿的客气当福气,变吃亏作专横,改憋屈为嚣张。

“让开让开!”

汉子正得意呢,队伍后头一阵咋咋呼呼,奔来一群家伙。黄橙正要扭脸观瞧,腰背却遭人猛推一把,顺势一个趔趄,他也推了前面的人一把,一个传一个,跟道大波浪似的,瞬间到了前端。那汉子扭头回望,眼见“波浪”朝他拍来,似乎知道在劫难逃,嘴里骂了声娘,两脚一蹦,自个儿往江里跳了下去。好嘛,新换的一身衣裳,白费!

大伙儿又是一阵哄笑。

“嘿!这人还挺自觉!”黄橙禁不住乐道。这时,他定睛观瞧,发现这伙来人挺奇特:装束一致,个头一致,脸貌身形差不多俱都一致。好嘛!哥儿五个,竟是一母同胞的五兄弟!

当头那位,三十五六的年纪,没留胡子。七尺七寸的身高,比一般女子略微高些。穿米黄色粗布短褂,腰缠青布带,倒卷千层浪的裤腿,蹬一双多耳麻鞋。头挽发髻,拿一条土黄色布带勒着,横插一小截枯树枝。短眉毛,大眼睛,蒜头鼻子,锥子把耳朵,一张鲇鱼嘴,门牙挺大,往外露着半截,像个兔子。后面那四位,除了门牙以外,具都一个模样打扮。

哥儿五个风风火火,张牙舞爪,一个劲儿往码头前面窜,这举动,属于公然插队。大伙儿敢怒不敢言,纷纷自觉避让。个别胆大的不肯干休,横身拦路,想要跟他们盘盘道理。可话没出口,就叫人家一扬手,丢江里去了。可见这伙人手底下有功夫,性情也自是粗野。

“还……还有谁?”扔人的这位也不知排行老几,朝众人瞪着汤圆眼睛,一张嘴,竟是个结巴。

见状,众人又笑又气,哪敢上前拦阻。一时间,哥儿五个所到之处,当真是“太公在此,诛邪避退”。

黄橙知道,结巴的人,一唱曲就不结巴了,就跟当年的糖人张一样。别看人磕碜,小曲儿一唱,立马叫人刮目相看。自此,给他留一印象,结巴的人,都会唱曲,且都唱得好。

“哎哟!”

为给这伙人让道,众人一阵拥挤,一不小心,把黄橙边上的老婆子给挤倒了。眼看大人小孩就快掉入江中,黄橙连忙伸手,拽住了老太太。“老人家,小心!”

老婆子重新站稳,平复心神,对黄橙一番感激。她背上的小孩挥舞双手,笑嘻嘻,对危险浑然未觉,以为大伙儿逗他玩呢。

这时,哥儿五个到了黄橙边上,俱都盯着黄橙,一个个看呆了似的,好半天没说话。

黄橙可没好脾气,一张嘴骂上了。“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跟群畜生似的横冲直撞,一点做人的教养都没有!不是人愣充人,干脆,回你娘肚子里头再重造一回,免得出来丢人现眼!”见几人只顾瞧自己,对这番话置若罔闻,黄橙又接着骂,“瞧什么呢,跑这认祖宗来了不成!”

但凭黄橙如何叫骂,这弟兄五人依旧自个儿看自个儿的,仿佛聋子一般,岿然不动。

“大哥,这家伙怎么这么高啊?”其中一个楞头楞眼的问。

长得像兔子这位掐着下巴:“这家伙肯定不是人,是人不可能长这么高!”说着,还往黄橙身上摸了摸,惹得黄橙一阵怒骂。

“是人!是人!”另一个蹦着说,“你听,他正骂我们呢,要不是人,怎会骂人呢?”

“那不一定!”又一个表示不同意,“你们没听说过吗?许多妖怪修炼成精后,便幻化人形,一张嘴,人话说得比人还溜,跟真的似的。”他手指黄橙,又进一步补充,“既然大哥说他不是人;人不能长这么高大。老五又讲他会说人话,知道骂人。那么,他肯定就是妖怪变的,否则,便说不通了。”

闻言,另外三人具都皱起眉头,苦思冥想,显得很是慎重,不敢轻易下判断的样子。“老三,你怎么看?“最后,龅牙大哥问向一直没言语的那位。

老三呵呵一乐:“大哥,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要弄清楚这事儿还不简单?”

闻言,另外四位为之一振,聚精会神,等着后半截话儿。

“嗐!还没明白呢!俺真是高看了你们!”老三显得有些失望,“直接问他不就得了吗!”

此言一出,那四位恍然大悟,纷纷朝老三翘起大拇哥,“高!实在是高!”

几人这一番玩闹,直把旁人乐得直不起腰来。黄橙够多聪明,一瞧他们的言谈举止,明白了,敢情这弟兄五个脑子有点问题。说傻吧,没傻实心儿,属于傻中带尖儿的货色,乍一看,还挺天真活泼,机灵古怪。

这时候,船停靠在了码头,队伍开始往前挪动。黄橙知道五人的德性,摇头一笑,便不打算再跟他们计较,准备牵马往前走,欲要登船渡江。谁知手腕子一紧,竟被那位老大拽住。“等等!咱还没把事情弄清楚呢,你就想跑?”龅牙老大耍起威风,“我问你,你是人不是?”

“对,快说!你是人不是?”余下四人应声附和。

“我……”这话问得黄橙哭笑不得,心说怎么碰见这么群活宝。旁人一步步往前挪动,纷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更叫黄橙见了生气,心说你们他妈的就活该被人欺负死!

眼看众人陆续登船,船上的位置越来越少,黄橙便对黄骠马说了几句话,随后归置好缰绳,一拍马屁股,黄骠马便自个儿往船上走去。片刻之间,黄骠马上了船,打眼朝主人望来,显得十分殷切。

这一幕惊煞旁人,如此通人性的畜生,大伙儿貌似头一回见。

“哈哈!你们看,这家伙根本不是人,他是马变的,否则怎么能跟马说话呢?”先前怀疑黄橙是妖怪那位趁机说道。

“你他妈才不是人呢!”黄橙反唇相讥。“马儿既然能听懂人话,你怎么不说马儿是人变的呢?”

“这……”那位登时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我说他是人吧,妖怪哪能这么聪明!”老五抢着说,“你们听,他刚才又骂我们了!”进而补充,“要不是人,绝骂不出那股狠劲儿,俺听着都有些生气!”

“所以,你是人,对吧?”这时,老三一锤定音似的问道。哥儿几个顿时鸦雀无声,睁着大眼,看黄橙如何回答。

黄橙嘿嘿一乐,伸手点指他们,“你们是什么,我便是什么?”

老大:“我们是什么?他便是什么?”

老二:“我……我们……是……是什么呢?”

老三:“我们当然是人!”

老四:“那么他?”

老五:“也是人!”

哥儿几个自问自答,得出个结果,认定黄橙跟他们一样,也是人。随后你望我,我望你,瞠目结舌好半天,似乎难以置信。忽然,炸锅似的,几人纷纷跳起来,手舞足蹈。“他是人,他果然是人!”又手拉手,围着黄橙转圈,嘴里还唱起了曲儿:

老五:“我说他是人吧,果然就是人!”

老大:“谁说不是人呢?”

老二:“老四说不是人!”

老三:“幸好有我在此,才没冤枉人!”

老四:“谁叫他这么高呢,实在不像人!”

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围着黄橙唱了老半天。还真是,几人中,就数结巴老二唱得最好,嗓门忒大,嗷嗷的,跟头野驴差不多少。

“诸位……诸位……”这时候,渡江的人俱都上船,眼见乌蓬艄就要离岸,几人却始终不肯让路,一个劲儿围着黄橙又唱又跳。黄橙心头起急,便不愿跟他们纠缠,道一声“得罪了!”就见他屈身一纵,跳出人圈。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双脚方一落地,那几位身形一闪,又把他围上了,照旧是又唱又跳。

这时再瞧,江面上,船已离岸数丈远近,随着波涛起起伏伏。船上,众人对他指指点点,一副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黄骠马兀自朝主人昂首嘶鸣,显得十分焦急。“他妈的!你们成心耽搁人是吧!”黄橙急眼了,真想动手。

“你们听,他又骂人了!”老五显得十分欢快。黄橙这才真正见识了,啥叫把挨骂当乐子;当真令他哭笑不得。

忽然,哥儿五个身子一顿,你瞧我,我瞧你,貌似想起点什么,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笔墨伺候!”

一声令下,五个人研磨的研磨,铺纸的铺纸,各自一阵忙活。等万事俱备,就见龅牙老大从怀里掏出根毛笔。那毛笔,跟兔子尾巴似的,都快秃没了。接着,他拿嘴把毛笔舔了舔,呸呸吐出几根毛。见状,黄橙算明白毛笔是怎么秃的了。随后,龅牙老大拉开架势,蘸饱了墨汁儿,对着铺成好的纸张一阵行云流水似的挥毫,可谓是一气呵成。黄橙抽眼一瞧,禁不住啧啧称奇。那字写得,才叫一个“神鬼莫测”,通篇几十字,黄橙竟连一个也认不出来。

写完了,哥儿几个各自把家伙收好,才一起看着这副玩意儿,一阵阵由衷赞叹。

“你们写的啥呀?”黄橙实在经不住好奇,把被耽搁上船的火气都给忘了,心说这玩意儿,是个人都不认识。“念给我听听呗!”

“行呀!”几人挺痛快,欢欣鼓舞的一口答应下来。随后一张嘴,黄橙身子就是一栽歪,险些摔一跟头。

老五:“我说他是人吧,果然就是人!”

老大:“谁说不是人呢?”

老二:“老四说不是人!”

老三:“幸好有我在此,才没冤枉人!”

老四:“谁叫他这么高呢,实在不像人!”

好嘛,竟是他们先前唱的词儿。

唱着唱着,哥几个又围着黄橙跳起来,可这回没转几圈,停下了。黄橙以为他们又有啥惊奇之举,隐隐约约,还挺期待。

老大:“老五,你刚才说什么?”

老五:“‘我说他是人吧……’”

老大打断老五:“不是这句,往前捣。”

老五:“‘行呀’?”

老大摇头。

老五努着嘴想半天,忽然眼前一亮:“‘你们听,他又骂人了!’”

老大:“对,就是这个!”

随即,弟兄五个登时变了脸,当真比翻书还快。一个个对着黄橙横眉立目,咬牙切齿。这状况,黄橙都看懵了,心说哪跟哪呀?都他妈“轻舟已过万重山”了,你才想起这一茬来。

“大哥,他……他不光骂……骂我们这……这一回,先……先前骂……骂了好……好几回!”老二磕磕绊绊,也来秋后算账。

“对对对!一开始就骂上了。骂完,老五就说他是人!”老四显得记忆犹新。

老三照旧呵呵一乐:“不用争,待我问他一问便知!”遂转向黄橙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骂我们啊?“

“对!快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骂我们啊?”其余四人再次应声附和。

“我……”黄橙心说真是只听过没见过,啥叫后知后觉,这他妈才叫后知后觉呢!“没错,骂了!”黄橙大方承认,同时做好了交手的准备。

“哎呀呀!弟兄们,揍他!”龅牙老大一声令下,哥几个按照五行方位站好,把黄橙围在当中,跟着就动了手。

“误了我的船,老子还没找你们算帐呢!”黄橙一声咆哮,施展开鹰爪功与金刚腿,以为凭自己的身手,对付这几个怪家伙,应该不成问题。谁知道,刚一接上手,黄橙便暗自吃了一惊。

弟兄五个,分踞五方,连连对黄橙发动攻势,招式古怪刁钻,配合十分默契,完全不安常理出牌:有蹦在半空的,有在地上打滚的,有不停翻跟头和转圈的,还有穿来穿去不动手尽骂人的。这阵势,黄橙都没听过,简直都绝了。

来回不到十五招,黄橙一个躲闪不及,两条腿被踢中了磕膝盖后面的腿窝窝,跟着朝前一扑,爬在地上。接着脖颈与四肢一紧,已遭五人临空举起,很明显,对方这是要生生撕裂自己。

黄橙心说不好,连忙手掐法印,心意转动,将新学的邪门儿功夫施展出来。顿时,一股吞噬之力如眼前江水般奔涌澎湃,冲出黄橙体内。霎时间,牢牢攫住对手,肆无忌惮的吞噬着弟兄五人的内力。

“快松手!这家伙果然不是人,会妖法!”龅牙老大点醒数位胞弟,可无论弟兄五人如何攒劲儿,也无法挣脱开身去。

说实在的,黄橙没想弄死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倒觉得他们挺可爱,挺风趣,这在如今的世道里,十分难得。只是气他们不知为人的礼数,行为举止过于粗野鲁莽,一动手就要生撕活人,也未免歹毒了些。可为此,却又不必取他们性命不是。心念及此,便趁他们奋力挣脱的时机,将内力朝外一崩,立时将五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其中三个位置不好,一气儿掉进了江里,急得岸上两人连番跳脚。敢情,他们俱都不会水,个顶个的旱鸭子。

岸上两人顾不得黄橙,俩忙解下裤腰带,里面也没穿裤衩,光着腚,便去拉扯自己的亲兄弟。见状,黄橙又好笑,又感动。眨眼拉上来俩,还有一个却越漂越远,两只手上下乱抓,在浪涛间一起一伏,眼看就要玩完。

“老五!”

“停下!停下!”

哥几个在岸上对着兄弟和江水大喊,也不管兄弟听不听得见,江水更不可能听他们的,如何说停下就停下呢。

这时,只见黄橙拽开大步,跟着将身一纵,“嘭”一声巨响,砸起硕大一朵浪花来。然后手脚并用,三下两下到了老五身后。

江水滔滔,接连不断朝黄橙扑来,好似万兽狂奔。黄橙一伸手,将老五脖子抓住,往下一顺,将他腰带子拽牢。随后,运动法门,用内力冲击身下的水流,借得向上一冲之力,顺势一扬单臂,愣将一个大活人抛回了十来丈以外的江岸上。

见自己兄弟得救,哥几个连忙朝兄弟跑去,其中两位高兴得连裤子都不及穿好,拿手一提,又哭又笑,一路狂奔,险些没栽一跟头。

见状,黄橙哈哈大笑。

这时,肩背上,八棱梅花亮银锤越发沉重,黄橙连忙提起一股丹田真气,稳住身形,不致使身子在重压下沉入水中。

浪涛滚滚之间,黄橙抬眼一瞧,自己离此岸越来越远,再说回到岸上,搞不好还得和他们哥儿几个纠缠一番。扭转一看,对岸约莫还有七八十丈远近,于是便打算横游左湘江。

“就这么办!”心里拿定主意,黄橙一咬牙,伸开长胳膊长腿,同时催动法门,用刚吸来的内力推动身形。登时,就见他活如浪里白条一般,分波穿浪,一溜儿水线,朝对岸迅速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