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青梅剿匪(七)
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在烈日下恣意飞舞。当空盘旋的不是孤傲的苍鹰,而是一片黑压压的乌鸦,它们遮天蔽日,势若乌云。
黄橙眯缝着眼睛,任凭狂沙拍打脸膛,也不管乌鸦如何在头顶呱噪。此刻,他正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孤身前行,漫无头绪。
旁边一架架白骨森森的牲畜遗骸,正用一双双了无生气的黑窟窿,对他冷眼旁观,仿佛在向他揭示生命的最终归宿。但是,这却未能撩拨黄橙一丝一毫的恐惧,使他滋生绝望,因为干渴正在无情的将他压榨,令他几近麻木。
行走之间,他费力的吞咽唾沫,而回应他的则是更加剧烈的干渴。于是,他张开嘴,摸了摸舌头,才发现手上毫无湿润可言,亦如这片寸草不生的沙漠。“水……水……水……”最终,他骤然睁开双眼,从荒枯的梦境中醒来。
环顾四外,昏暗一如过往,这让黄橙无从知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想起梦中的遭遇,他赶紧摸了摸舌头,唾沫的湿润立即安抚了他躁动的心绪。但干渴,却愈加真实。
“嗓子都快冒烟了!”黄橙撑地而起,伸了个懒腰,全身骨骼噼啪作响,亦被唤醒。他打算去找水喝。“该往哪走呢?”左看右看,他瞧不出一点端倪,于是一转身,索性拣背后的方向走去。
由于置身其间过久,黄橙已然适应林中的昏暗。
这是一片格外茂密的森林,树木高大,花草丛生,空气潮湿且闷热,泥土湿润又松软。
黄橙不像之前那般大步流星,风风火火,而是步步为营,处处留心。不时间,他需要将遮挡于眼前的枝叶拂开,还要反复驱赶滋扰耳畔的蚊虫,这使得他的双手几乎停不下来。他提醒自己不要着急,尽量放松,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就一定可以找到水或者出路。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除了一脑门热汗之外,别无所获。
周围的昏暗,始终一成不变。
“他妈的!难道我真要困死在这鬼地方不成!”他冲这片诡异的森林抱怨。
选了块地方,黄橙背靠树木坐下,他需要休息一会儿。闷热的空气让呼吸逐渐浑浊,导致他有些头昏脑胀,他很清楚,若一不小心栽倒,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仰头观望,这棵给他停靠的大树树盖亦化身阴影,庞大而压抑,仿佛无星无月的夜海,又像沉闷幽闭的牢笼。它的枝桠在昏暗中张牙舞爪,显得嚣张跋扈,如同一群狗仗人势的恶奴,专以嘲弄落魄此地的旅人为乐。他不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反正在这里,无论任何草木,都不过是诡异与昏暗中的一束阴影罢了。甚至包括他自己。
随意观望四外,黄橙不禁想象,倘若自己不幸埋骨此间,说不定多少年后,在自己的遗骸之上,也会长出一棵一摸一样的树。等等,这些树会不会便是如此而来的呢?谁知道呢!
“我可不想死在这儿!”或许只是不想变成一棵树吧!管他呢。总之,黄橙再次起身,而这一次,他拣了左边的方向。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占据黄橙眼帘的依然是昏暗与阴影。脚下的泥土也始终湿润、松软,踩上去十分软糯、舒服;恍恍惚惚之间,竟如腾云驾雾一般。
黄橙反复摇头晃脑,让神智保持清醒,因为他知道,这是个迷幻的陷进,自己绝不能掉下去。
但是,他实在太疲倦了,尤其在这样扑朔迷离的氛围当中,肉身显得格外沉重与累赘,似乎唯有魂灵才能够独享轻盈与自在。
忽然,黄橙磕膝盖一软,向前单膝扑到,与此同时,就听“啪”一声,几滴水珠溅到了他的脸上。黄橙一激灵,“水!”于是,连忙伸手在地上摸索,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那只是一个小得可怜的小水坑,里面的水原本就所剩无几,碰巧刚才又被他一巴掌拍散了。
“唉……”他郁闷的叹了口气,然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干渴与闷热使双眼倍感黏稠,他便索性将眼睛闭上。然后在内心与自己交战:到底该继续前行呢,还是就此作罢……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个瞬间。隐隐约约之中,一阵细碎的声响意外传来,登时结束了黄橙内心正值胶着的“天人之战”。
“咦……”他竖起耳朵静静聆听,这一刻,即便与昏暗早已水乳交融的虫鸣鸟叫,也略显嘈杂。最后,他瞅准了某块阴影之处,霍然起身步去。
没走多远,他便伸手撩开一扇低垂的枝桠,所追寻的声响也愈加清晰,使得他更加确信和喜出望外。但还没有最终见证,所以,为避免白高兴一场,他竭尽全力压抑住兴奋,然后一步一步,寻声而去。
“哈哈!小爷有救了!”最终,他总算如愿以偿的欢呼起来。
一条丈余宽的小溪,正在这片昏暗诡异的林间孤独流淌,而它的源头,仿佛就是悬挂着昏暗与诡异的四面八方;它们,似乎也在静静流动,亦如紧贴石磨流出的浆汁。但与其特有的死气沉沉所不同的是,声音与滋润,使得这条溪水生机盎然,给人以希望。
黄橙无心细看,双手一掬,一饮而尽。这水不仅说不上甘甜,且略带苦涩。可眼下,对黄橙而言,毫无疑问,它赛过世间一切琼浆玉露。
一把一把的喝着不过瘾,黄橙索性往溪中一趴,跟头牲口似的,直接用嘴吸吮起来。
一通毫无节制可言的牛饮之后,黄橙作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将迷迷糊糊与颓丧一扫而空。瞅着哗啦流淌的溪流,他发出一声长叹,“唉……真该带个葫芦。”看样子,他还想打包带点儿。
“嘿嘿!”忽然,一记阴冷短促的笑声从某处传来,叫人立时毛骨悚然,仿佛藏匿已久的妖魔鬼怪,终于要露出面目了。
“是谁?”黄橙拽下双锤,旋身四顾,“他妈的!藏头露尾算个屁,有本事出来,看小爷不一锤子砸扁你!”
“小伙子,干嘛那么大火气,有什么话,咱好好说不行吗?”
闻言,黄橙转向右侧,放眼望去,昏暗中,一道阴影正自晃动,好像在朝他招手呢。“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他不客气的问。
这人咯咯一笑,“你小子说话怎么一句好听的也没有。我要不是人,你还能跟我说话?真他妈是个榆木脑袋!”
“你他妈才是榆木脑袋呢!”黄橙骂了回去,可也放下心来,知道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是个人,只要是人,那他就不怕。
打起十二分精神,黄橙拽着双锤,朝那人一步步走去。到了近前一瞧,模模糊糊一团黑影,正坐在地上,貌似也仰着脑袋看他呢。
瞧不出这人多大年纪,但根据先前的语气来判断,恐怕小不了。
“你谁呀?”黄橙站在几尺外问他,手里紧紧攥着大铁锤,一点没敢大意。“怎么跑这里坐着玩来了?”
“瞧你说的啥话。好好的没事,咱能跑这儿来瞎溜达?”这人像给气乐了。“老夫我姓……”忽然一犹豫,竟像是想不起来了似的,“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至于怎么到了这里,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你有时间听吗?要是忙,那尽管自去。不过老夫提醒你,这林子可古怪得很。下回,你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说不定未等走出去,就得活活渴死,饿死。”
闻言,黄橙心说好嘛,自己真是一头撞进鬼门关,落个前程未卜,生死难料。不过听这人话里的意思,他貌似对这片林子很清楚,黄橙便打算向他询问询问,看看有什么出去的办法,于是,只好耐着性子,答道,“原来是位老前辈!小子黄橙先前多有冒犯,还请您老人家不要介意。”将双锤挂回肩背,朝这人拱拱手,“既然老人家肯赐教,小子哪有不爱听的道理。”
这人咯咯一笑,声音十分刺耳,“你小子倒是机灵。”忽然,绿光亮起,就见这人手里托着一颗绿珠,珠子有鹌鹑蛋大小,晶莹通透,放射出丈许光华,将周围照得一片幽碧。“这叫‘辟谷珠’,乃我练功所用的宝物。”这人轻描淡写便打消了黄橙的好奇。
碧惨惨的光亮之中,二人互相打量。
这人年纪约莫六十左右,蓬头垢面,头发胡子乱七八糟,跟一团乱麻相似,被绿光一照,又成了一蓬青翠的蒿草;衣服裤子糟烂得跟菜叶子似的,一块一块在身上耷拉着;背靠一棵三人合围的大树,盘腿而坐,两只脚细弱干枯,好似两根干柴火;眼窝子深陷,颧骨凸起来老高,皮包骨,瘦得不成样了,跟副骨头架子差不多少。可是两只眼倍儿亮,像两颗香火头,太阳穴凸凸着,一看就知道是位内力深厚,武艺绝强的高人。
“唉……”叹了口气,老头儿举头望向头顶树盖,沉默片刻,遂开口道,“老夫本乃南沙人士,当年因厌倦了江湖恩怨,便带着妻儿子女,前来北云投靠亲友。不料,半路竟遭了仇家埋伏。一场厮杀之中,妻儿子女均被仇家所害,老夫也身遭暗算,受了重伤……”
约莫一顿饭功夫,老头儿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言罢,又自闭上双眼,追思故人。禁不住,两行老泪挤出眼眶,流淌面颊,看样子,自是十分伤心难过。
据老人所言,当年他身受重伤,仇家紧追不放,最后经过一番出生入死的巧奔妙逃,误打误撞之下,方才到了此地。随后,他寻找几日也未能走出林子,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出去的方法,却因为伤势发作,导致下身瘫痪,一下困坐此地。没曾想,这一待便是十好几年。所幸这里四季恒温,春夏秋冬一个样儿,不远处又有溪流,加上他身怀异宝“辟谷”珠,每日将宝珠含在口内,以抵饥饿,最终才半死不活般喘延至今。
听了老头儿这番遭遇,黄橙也禁不住唏嘘感慨。
陪着老头伤心难过一阵子,见他缓过劲来,黄橙这才说道,“前辈,您能不能把出去的方法告诉我?然后由小子背着您老人家一道出去。从此以后,您就等同于我的再生父母,后半辈子养老送终,也全由小子一力承担。如何?”
老头儿审视着他,乐了,“嘿嘿!好倒是好,不过老夫有个要求。”
闻言,黄橙一怔,随即眼珠一转,心说只要能出去,十个百个也先答应他。当然,做不做得到,等到时候再说。“不知老前辈有何差遣,但请说来,小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嗐!犯不着刀山火海,赌咒发愿。”老头儿皮笑肉不笑,“老夫不过是要你帮忙,治疗伤势而已。”
“治伤?”黄橙哪懂什么治病救人呢,“岐黄之术,小子可一点也不懂,如何能给前辈治伤呢?”
“你放心,我这伤没那么复杂。”老头儿解释,“当年老夫不慎被仇家暗算,身中数掌,那厮武功十分了得,所发内力又极其古怪,如同蛊虫一般噬咬在老夫经脉之内,无论如何也驱散不得。后来巧入此间,恰逢内伤迸发,这才导致老夫困守此地十来年。”说着,望向黄橙,“如今,老夫与你有缘相遇,可算是苍天有眼。只要你将噬咬在老夫体内的内力尽数拔除,老夫的伤便也好了。到时,老夫再带着你一同出去。你帮我,我也帮你,咱们两清,谁也不欠谁。你看怎么样啊?”
黄橙急着出去,哪有心思在这耽搁呢。“按理说不是不行,可前辈有所不知,小子手里正压着急事。干脆,我先背着您出去,找个好地方,您先歇会儿,等我办完了事,再来给您治伤。您看如何?”
老头听完,连连罢手,“不可不可!先治伤,再出去。否则,你请自便!”
“你……”这老头一点不通情理,黄橙又不敢得罪他。放眼四望,周围黑黢黢一片,哪分得清东西南北。最后,他叹了口气,妥协着说,“就算帮您治伤,我也没有拔除内力的法子呀!”
老头儿笑得挺阴险,“这个你甭操心,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老夫自有治伤的法门传授于你。”
“好吧!既然前辈坚持,小子遵命照办便是。”黄橙答应下来。
老头儿点头道:“你且盘膝坐好,待老夫将功法说与你听。”
黄橙依言坐好,就听老头念道,“气沉丹田,意守心开。”待黄橙运起周天,老头儿又说,“九曲东流,海纳百川。”这是走穴运气的术语,但凡练内功的,都知道。
“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要看银山拍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这四句乃总纲要领,你能领悟多少?”老头问。
别的方面不敢说,但要说练武,没有黄橙不行的。“差不多吧!”
“是吗?”老头挺惊讶,“你照着法门运动真气,让我瞧瞧。”
黄橙便按所领悟的方法运动真气,登时,一股漩涡似的力量在手心打转,他吓了一跳,慌忙停下。抬眼一看,碧光中,老头张着大嘴,哑然而笑,两排黑黢黢的牙齿十分丑陋可怕,弗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妖魔,叫人看了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前辈,我练得可对?”
老头儿醒转过来,喜出望外,“好!太好了!你小子简直就是个奇才,一遍就会了。当年,老夫花了一个多月才领悟。”又一声喟叹,“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辈新人换救人啊!不可限量,你小子,不可限量啊!”
“前辈过誉了。”这功法十分神奇,似乎有一种吞噬之力,不知是什么武功。由于黄橙想抓紧完事,赶快出去,便没多问。“下面要如何做,请前辈指示。”
“掌握了总纲,往下就快了。”老头儿胸有成竹,“听好。中冲苍苍暗绝谷,劳宫百道飞来泉……”
待老头儿传功完毕,黄橙掌对溪流,按法门运动真气,只见一道水线,打着旋,从溪中飞起,撞进他的手掌之内,方一接触,便缘着手臂浠沥沥流淌下来。“前辈,您看如何?”他问道,并收了功法,就见水线一顿,随即溃散跌落。
老头儿面带讶异之色:“短短一个时辰,你便将这门功法彻底掌握,实在叫人难以置信……”然后又盯着黄橙打量半天,像要在他身上搜索什么秘密似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开始吧!”黄橙催促。
“嗯!”鄂迟狱坐直了身子,“你坐我面前来。”
黄橙依言坐下。
“与我掌心相对。”老头儿吩咐,二人随即对上手掌,“将内力沿着老夫的‘足少阳胆经’输入。”
闻言,黄橙把内力小心翼翼的输进老头儿体内,沿着“足少阳胆经”,一个穴位,一个穴位的往下走。当走到“环跳穴”的时候,忽然走不下去了,就觉得穴位上跟砌了一堵墙似的,硬生生挡在那儿,十分坚固。“前辈!”黄橙不知如何是好。
“别慌!”老头也面色凝重,“按老夫传你的法门,将这股内力吸走!”
“是!”黄橙屏气凝神,对着那道镇压在穴位上的内力催动法门,登时,一股强劲的吞噬之力从自己体内涌出,一口咬在那股内力之上。
老头疼得一咬牙,“快!吸走!”
黄橙立刻变化法门,猛然提气,就听老头儿一声闷哼,像忍受着极大的痛楚,遂将那股内力吸走,纳入自己体内。顿时,黄橙只觉得浑身经脉一阵膨胀,十分难受。
“呼……”老头儿出口长气,满头大汗,看样子把他疼坏了。“傻小子,别把那股内力憋在经脉之中,快快引导至丹田,然后向‘十二正经’分流,再按小周天运转,炼化。否则,时间一长,你的经脉非破裂不可。”
“是!”闻言黄橙吃了一惊,赶紧遵照老头儿的话,做完一遍,心中却登时一喜,“前辈……”
“怎么样,是不是内力有所增长呀?”老头似乎早有所料。
“没错,正如前辈所言!”黄橙那个高兴劲儿,甭提了。
“嘿嘿!年轻人,这就是你的造化。”老头儿看着黄橙笑了,明明他是求助的,倒像成了帮人的。“加把劲儿,剩下的二十八道内力,全是你的。”
“多谢前辈!”黄橙心怀感激。当真是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
犹如之前一般,黄橙将镇压在老头儿“足少阳胆经”上,各个穴位之中的内力,一一吞噬。每吞一个,他便炼化一个,内力便增强一分。这一高兴,来劲儿了,一口气吞了二十六道,最后,只剩下左右两个“阴窍穴”上的两道内力,待他拔除。
“等会儿,容老夫休整片刻!”
黄橙正要一鼓作气,攻城拔寨,老头却不行了,表情痛苦,又十分高兴。
“是!”
趁老头休整,黄橙把自己的内力仔细查看一番。完了挺激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增长的内力,便抵得上自己以往好几个月的苦修。“这买卖,真他娘划算!”他心想。
片刻之后,绿光中,老头儿骤然睁开双眸,目光炯炯,气满神足,看样子,已经完全缓过劲儿来。“小伙子,来吧!”
“好嘞!”黄橙早等得不耐烦了。
二人掌心相抵,亦如之前一般,黄橙沿着老头的“足少阳胆经”,将内力探到老头儿双脚脚面上的“阴窍穴”上。“前辈!”黄橙提醒老头儿,自己要动手了。
“来吧!”老头面沉如水,显得极为谨慎。
登时,黄橙一变法门,一口气便将内力拔除,随即炼化,占为己有,当真有点大快朵颐的意思。老头儿先是嘴角抽了一下,依然挺疼,随即彻底放松下来。最后,二人手心相抵,各自舒了一口气。
“前辈如何?”黄橙问。
老头儿没答言,阴森森,直盯着黄橙发笑。
隐隐约约,这片碧光愈加阴沉起来。明明没风,黄橙却觉得后脊梁发凉,起一身鸡皮疙瘩。“前辈,咱该出去了吧?”
“出去?”老头玩味似的说,“没错,老夫是该出去了。不过,你嘛……嘿嘿嘿!”
心说情况不妙。“前辈什么意思?”黄橙想要撤下双掌,起身退开,却猛然发现怎么也撤不下来,竟是叫老头儿反手吸住了。“老头儿,你莫非要恩将仇报不成!”黄橙神色慌张的说。
“恩将仇报?”老头儿嘎嘎大笑,跟只夜枭相似,“老夫送你早登极乐,是好事,怎么成恩将仇报了呢!嘎嘎嘎!”
可不明白为什么呀?“咱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谁也没把谁孩子丢井里去。我还帮你治伤,为什么反过来害我呢?你图个啥呀?”
老头儿嘎嘎大笑,喜不自胜,“也好,老夫便让你死个明白。”言语间,他的笑容转为狰狞,“你学了老夫这门功法,便是头一个理由。老夫绝不允许全天下有第二个人也会这门武学!”
“这是你自己传给我的呀!”黄橙辩驳,“大不了以后我不用就好了,犯得着赶尽杀绝吗?”
“活人的话永远没死人的嘴可靠。”老头不为所动。“再者,老夫困守此地十余年,正需大补之物,你这一身内力正好让老夫滋补滋补元气。你说说,老夫怎么舍得放你呀?”言罢,放声大笑。
听完前因后果,黄橙悔恨万分,明白自己这是遭了老头儿的算计。不知老头打算怎么做,但他很清楚,无论如何,得先跟老头儿分开。
趁老头儿得意忘形之际,黄橙瞅准机会,一振神力,将老头儿举起,欲朝后摔去。可刚把老头儿举到脑瓜顶上,老头儿便猛然发难。登时,黄橙只觉得掌心一张,像开了两条大口子似的,周身内力如开闸的水流一般,朝老头儿奔涌而去。“不好!”黄橙气沉丹田,想要将内力拖住,可自己却如蜉蝣撼树一般,难以阻挡分毫。
老头儿在黄橙头顶倒立,戏谑道,“小子!你就乖乖认命得了!老夫吞口大,一会儿功夫你就逍遥自在了。何必妄自徒劳呢?”
“去你妈的!”黄橙的骂声不绝于耳,并拼命甩动胳膊,可两条手臂一点反应也没有,完全不受他控制,甚至整个身躯也被对方制住,想动一下都不可能。
眼看周身内力被对方一口一口吞噬,黄橙愈发虚弱且慌乱。“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子竟然栽在这老小子手里。”正自感慨,忽然灵机一动,“他吸我,我也吸他呀!”念及此处,黄橙意随心转,变化法门,一股吞噬之力登时奔涌而出,与老头的力道撞在一处,互相撕咬,犹如两头争斗厮杀的恶龙狂蟒。
“好小子,有你的!”老头儿吃一惊,貌似没想到。“不过,任你如何挣扎,也只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黄橙憋着劲儿,脸红脖子粗,“放你姥姥的酸汤屁,小爷非生吞了你不可!”一使劲,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可毕竟比起人家来,黄橙的功力还是太浅。斗了片刻,便自抵挡不住了。
“嘎嘎嘎!”见状,老头放声大笑,可怖嚣张,真跟个吃人的恶鬼相似。“小子,你完啦!”
眼看自己要交待了,黄橙肉烂嘴不烂,祖宗奶奶一通乱骂,把自己那点混蛋劲儿,全抖搂出来。可他骂得越凶,老头吸得越狠。
满头大汗之下,黄橙俩眼皮愈发沉重,周围的昏暗也越来越模糊,隐约要被另一种永恒的黑暗所替代。
“别了!”最后,黄橙万念俱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一时间,一位位亲朋好友在脑子里转起马灯:大哥铁云钢、老师毛十开、舒盅宝、诸葛龙吟、木仇、王小忆……“再见……”
就在黄橙打算放弃,闭眼等死之际,忽然胸口一热,一股神秘莫测的力量自体内冲出,逼得他顺势一仰头,正对老头儿脑瓜顶,张嘴吐出一块东西来。
“啊!”老头儿一声惨叫,人却没倒,但血跟着就下来了,显然受了不小的创伤。
而从体内飞出的东西,在击中老头儿的脑袋后,随即往下坠落,刚好掉在黄橙裤裆上。黄橙来不及瞧看,因为此时老头儿受伤,心神晃荡,吞噬之力骤然削弱,正是黄橙反攻的好时机。
摇头晃脑,振奋精神,黄橙一鼓作气,顷刻之间,便将老头夺去的内力尽数收回。“他奶奶的!”一眨眼,黄橙焕然新生一般,生龙活虎,丰神异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了小爷找你算帐的时候了!”心念陡转,法门大开,立时将老头儿的内力吸入体内,跟着就运转炼化。
老头哇哇怪叫,兀自慌乱,却是一点办法没有,眼看着黄橙予取予求,毫无节制。
“一路走好!”
最后,黄橙一攒劲儿,把老头吸了个干干净净。
等了半天,老头儿一点动静都没了,黄橙才撤手,把老头摔在跟前。定睛一瞧,老头儿张着嘴,早已身死多时。一身皮肉比之前更加枯瘦,跟捆干柴相似。
黄橙盯着老头儿半天,叹了口气,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一低头,从裤裆上拾起一件东西,不是他物,正是数年前钻进自己体内的那块小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