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铁云钢(二)
铁云钢骑着乌云追风兽,咧着大嘴,正为自己火烧兵工坊的事迹而沾沾自喜。想起昨晚那火光冲天的场面,他心里十分痛快。“嗐!咱干嘛不把天威王府给点了呢,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竟有些懊悔,觉得自己舍本逐末,拣粒芝麻丢个西瓜。
朝阳下,浮生河在他身后金光璀璨,犹如流动的水晶。前方是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路面干燥,尘烟在马蹄下升腾。铁云钢喝了一口早酒,算是为这一天开了个好头。
翻过山坡,逐渐向下,浮生河慢慢消失在后方。前方道路逶迤伸入一片密林。林子不大,生长在一片峡谷之中。峡谷拢共十几丈宽,两面山岩高耸,犹如两道屏障,几乎完全将朝阳遮挡。
铁云钢深吸一口气,撑了个懒腰,准备策马进林。这时,前方身影一闪,从树后转出一个人,挡住去路。
铁云钢一怔,明白了,来找茬的。“小子,古人云‘好狗不挡道’!”
这人二十五六的年纪,九尺挂零的身高,宽肩膀,窄腰身;脸挺白,有棱有角;两道利剑一般的眉毛,一双俊目里神光傲然;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衫,用料讲究,做工精细;两手扎着箭袖,腰上刹着狮蛮带,踏一双战靴。人长得跟穿得一样好,真真正正是个美男子,大帅哥!手里绰着杆一丈三尺长的大枪,枪苗子长有四尺,跟把利剑差不了多少,枪尖咬着一点寒星,在树荫下逼人侧目。“刀若奔云人如钢,想必阁下就是刀皇铁云钢吧!”
“没错,我就是铁云钢,铁云钢就是我!”铁云钢洋洋洒洒,“怎么,你是打算劫道,还是打算请客吃饭?”
小伙直截了当:“我来请阁下跟我回一趟天门府。”
闻言,铁云钢把脑袋一晃,“回去?那可不成,我老铁日理万机,忙着呢!”言罢,两脚一夹马肚子,就要过去。
小伙把手里大枪一横,冷笑道:“堂堂的刀皇铁云钢,当了纵火犯,拍拍屁股就跑路,传出去未免叫人笑话吧!”
听到这里,铁云钢明白了,“原来你是云中虎的爪牙,那我更不能跟你回去了。”
“阁下当真不跟我回去?”阴影中,小伙的面目冷若冰霜。
“咱屁股底下有腿,胯下有马,两肩膀上顶个脑袋,干嘛非得听你的呢?”铁云钢浑劲上来了,“甭废话,动手吧你!”
小伙儿眯着眼,纤薄的寒光犹如刀锋,“是吗,那我只好动手请了。“
铁云钢高坐马鞍,以上视下,“来吧,早点打发你,咱好赶路!”接着,两片屁股一弹,噔一下,立时腾空而起,离了马鞍。
乌云追风兽极通人性,铁云钢一离鞍,它便四蹄翻钵,一溜烟儿,跑进树林,自个儿寻草吃去了。
“是不是觉得咱这招特飘洒?嘿嘿!告诉你,更飘洒的还在后面呢!”大手往脑袋后面一摸,铁云钢把棺材盖儿拔了出来,往肩上一扛,歪着大嘴,“别光看着我仰慕了,动手吧!”
小伙面无表情,一抱拳,“得罪了!”脚尖一踢枪纂,大枪横躺,“突儿突儿”,抖出几朵碗大的枪花,一个弓步,身子如离弦之箭,眨眼之间,枪尖就逼到了铁云钢面前。
铁云钢不躲不闪,瞅准时机,大手往胸前一拍,打偏了枪头。小伙连忙扳枪头,献枪纂,直取铁云钢右眼。
他那枪纂,也就是枪屁股墩儿,乃是赤金打造,形状跟颗大钉子差不多,要给卯上,谁受得了。
眼见枪纂扎来,铁云钢右肩头一抖,碑文斩往上迎住,把枪纂拨开。
二人同时旋身,对上一掌,掌风相击,在两人之间陡然迸发一股惊人气浪。铁云钢向后退出三步,一跺左脚,方才稳稳站住。小伙子一连退出六七步,最后一挺腰板,稳住身形。
“小子,功夫不赖嘛?”一伸手,铁云钢就知道遇上劲敌了,甚至超过当年给自己破了相的那位剑客。“你姓甚名谁,能报个号吗?”
小伙儿挺着大枪,目光如炬,“云摩天!”
铁云钢哈哈一乐,“原来是云中虎的宝贝儿子呀!难怪跟老子这么来劲!”
这小伙儿正是天威王云中虎的儿子,云摩天,绰号“腾蛟”。人家可不是那些个拈轻怕重的公子哥,乃是名动江湖,位列龙虎榜上第五位的绝世高手!
云摩天冷笑一声,将身法“蛟龙步”施展出来,眨眼到了铁云钢身侧,大枪一抖,直取铁云钢腰眼。
铁云钢一旋身,想转到对方身后。孰料,云摩天这招乃是虚招,见铁云钢想躲,随即中途变招,大枪在掌中一转,好似怪蟒翻身,掉过头来,照旧朝铁云钢扎去。
铁云钢背对树林,迈开大脚丫子,连连后退。仗着身高腿长,抢出一点空隙,就在枪尖将要扎上的瞬间,向后一弯腰,躲开了。他躲开了,身后那颗歪脖子树可没躲开,被四尺长的枪苗子扎了个透心凉。云摩天运上内力,一扭手腕,枪刃在树里一转,砰一声,树干当间炸裂,木屑乱飞。
这时,铁云钢人还向后弯着腰,右手一抡,碑文斩刮着风就到了云摩天身侧。云摩天立即收枪,把枪杆子一竖,硬生生接了一招。但他兵刃分量太轻;跟碑文斩比起来;只有九十九斤重,碑文斩则是三四百斤的分量。两面一碰上,云摩天登时朝后倒飞出去。但他乃是绝世高手,身手自然没得说。只见他人在空中一扭腰眼,连番几个跟斗,最后双脚一蹬山壁,利用反弹之力,挺着大枪,飞身射来。
铁云钢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不等对方杀到,立马高举碑文斩,向前一记“力劈华山”。眨眼间,枪尖刀锋咬在一处。云摩天身在半空,无处着力,铁云钢脚下一使劲,貌似举着云摩天一般,将其向后倒逼。
片刻之后,云摩天双脚踩住山壁,脚下有了借力之所,立即催动内力,想要将铁云钢顶一跟头。但铁云钢不仅内功深厚,同时仗着身大力不亏,愣给站住了。于是两人在此较上了气力。
铁云钢的碑文斩像块棺材盖,挺厚实,分量也大。云摩天的长枪虽然不轻,但跟碑文斩比在一块儿就没法看了。两头一使劲,就见那枪杆一点点往下塌了腰,越塌,弯越大,最后枪尖一滑,噌一声,两人终于错开。
嘭!一声巨响,碑文斩顺势劈在山壁上,乱石飞溅,登时在光秃秃的山壁上留下一道洼痕。另一边,云摩天手里那条大枪“噔儿”一弹,也恢复如初。
这杆枪可不是寻常兵刃,乃是当世稀有的宝家伙,名叫“真龙胆”,用一种特殊的“五金”打制。四尺长的枪苗子吹毛断发,枪杆子韧性极强,百折不弯,寻常兵刃碰上就毁,可说是当世少有的神兵利器。
铁云钢抽刀回身,向前一个虎跳,与复又杀来的云摩天战在一处。
场中,只见云摩天把自己那套“潜龙神枪”彻底施展开来,“真龙胆”在他手里跟条蛟龙相似,翻江倒海,摇山震岳,简直都使活了。铁云钢则像个罗刹鬼一般,仗着身大力不亏,招式大开大合,碑文斩横劈竖砍,上下翻飞,擂鼓似的,震得地面一个劲儿发颤。
刀来枪去之间,他俩直杀得烟尘滚滚,草木乱飞,交手五十来招,依旧难分轩轾。
瞅准一个机会,铁云钢狂催内力,身形陡转,刮起一道旋风,眨眼到了云摩天身后,大刀从上而下“开天辟地”,直劈对方脑瓜。知晓恶风不善,云摩天脚底下一蹬地,侧身翻转而出,迅疾好似陀螺电转,不等双脚站稳,顺势反手一枪。
此时,铁云钢招式用老,想要躲避已然不及,闻知枪尖自左扎来,连忙运起神功护体。嘣一声,“真龙胆”正中铁云钢左肩头。云摩天手里一紧,发现跟扎在铁板上一样,枪尖再难递进分毫,心中大惊。正要抽枪撤身,就听铁云钢一声暴喝,登时一股气浪排山倒海般迎面拍来,将他身子彻底掀翻。
眼见云摩天身子抛飞,铁云钢一个纵跳扑过去,探单手,抓住枪杆子,想要夺枪。云摩天哪肯放手,攥紧五指,运上一口真气,直击对方小腹。谁知铁云钢竟把碑文斩一丢,腾出右手,一把将云摩天手腕叼住。云摩天连忙一脚蹬出,剩下一条腿恰好立在当地。铁云钢抬右腿将对方蹬来的一脚架住,同时,单臂奋起神力,试图抽出大枪。云摩天一挫钢牙,死死拽住大枪不放。于是,两人这番才又二次较力。
“这小子,还真有劲儿!”铁云钢心里对云摩天十分赞许,手上却毫不留情,一较丹田,陡然加重劲力。云摩天咬定银牙,奋力相抗,毫不示弱。“好小子,年纪轻轻,就已是‘出神入化’的境界,再过些年,这江湖武林恐怕就得瞧你了!”云摩天闻言,却是一言不发,额头上密密麻麻一层毛毛汗。
两人都是“出神入化”的境界,但同一个境界,也有强弱之分。显然,铁云钢的内力就比云摩天要深厚、老辣一些。
“放手吧你!”二人内力僵持之中,铁云钢仗凭一身筋骨蛮力,奋然发作,云摩天手掌一滑,“真龙胆”立时脱手。铁云钢顺势一丢,大枪跟道流星相似,风驰电掣掠过当空,嘭一声,碎石飞溅,一头扎进山壁之中。
宝枪遭夺,简直是奇耻大辱,云摩天哪肯罢休,空出的右手立马攥拳,直击铁云钢胸口。铁云钢张开大掌将对方来拳抓住,双膀同时发力,登时将云摩天拉入怀中。
除去深厚的内功修为,云摩天向来自负神力过人,两膀一晃,少说也有千斤之力,可在铁云钢面前完全不够看,也不知当下他心中作何感想。
这时,铁云钢使出绝招“怀中抱月杀”。人往空中垂直一跃,跳起数丈来高。没了地面支撑,云摩天有再大的本领也难以施展。铁云钢却是轻车熟路,手脚一阵倒腾,把云摩天整个倒立过来,将他脑瓜在屁股底下一夹,权当坐垫使唤,同时锁住手脚,再把自己的腰眼一扭,身子如陀螺飞转,疾速下坠,竟打算活生生一屁股坐死“腾蛟”云摩天。
生死之间,云摩天急中生智一般,在手脚不能动弹的情况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一嘴钢牙,运上内力,对着铁云钢的屁股狠狠就是一口。半空中,就听铁云钢嗷一嗓子,登时,提拎着脚踝,将云摩天从屁股底下抽出,急切里,奋起双臂朝山峰岩面砸去。同时,不知何故,就见他腰眼一扭,展开身形,跟大雕一般,直接扑进了树林子,一副火急火燎,刻不容缓的样子。
树林里,山风凉爽怡人,草木清香。
铁云钢蹲在一方石砬子后面,正自酣畅淋漓。先前,眼看就要一屁股坐杀了云摩天,没想到被对方一口咬在屁股上,破了功。往屁股上一摸,挺疼,再一瞧,手上抹了薄薄一层血渍。“臭小子,牙口真好!”铁云钢愤恨道。说是被云摩天破了功,其实还真不算。若非当时赶巧儿,幽门忽然告急,铁云钢忍着疼,也得把云摩天坐死。所以,说是云摩天急中生智,自己救了自己,倒不如说,一泡屎好巧不巧,把人给救了。
“咱怎么还拉肚子呢?”拉肚子本是件平常事,可铁云钢却认为,这事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他有个宝贝——酒葫芦。这个酒葫芦可不简单,乃是他师父赠给他的宝贝,名叫“仙人瓮”。听他师父说,这葫芦是件天生地养的稀世奇珍,常拿它喝酒喝水,就能祛病延年。不光如此,即便把毒酒毒药倒进其中,也能逐渐削弱毒性,乃至彻底净化。
想到这里,铁云钢灵机一动,忙把葫芦拿过来,拔开塞子,先闻了闻,隐隐觉出点蹊跷。葫芦口一歪,倒出酒水一瞧,登时大吃一惊。只见半空中一道猩红的水线,在眼前浠沥沥流落,而他很清楚,二十年陈酿的“马尿黄”,绝不是这个颜色。显然,这里面叫人下了毒。看这色泽,应当是顷刻毙命的剧毒。自己若没有这“仙人瓮”,恐怕早就见阎王了吧!
“谁呢?”这个葫芦终日不离自己左右,别人哪有机会下毒呢?他摸着一嘴胡子茬,苦思冥想。忽然,心中一阵雪亮,“难道是她?”想起来了,唯一碰过自己葫芦的人,只有一个——鬼掌门的蒙面女子。“可又是为什么呢?咱跟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凭什么害我呢?”他想不通,也不擅长这样动脑子,越想,脑仁拧得越紧。“他妈的!想个屁!老子直接找她不就得了!”他恶狠狠的说,“到时候要说不出个小鸡啄米来,我非把她鬼掌门给灭了不可!”
心中拿定主意,暗暗下了决心,正打算扯两片树叶子擦屁股走人,可没等他站起来,周围草丛窸窸窣窣一响,登时窜出好几十号人,个个顶盔贯甲,手拿长枪,正自弯弓搭箭对着他。“别动!”
铁云钢一愣,随即瞪着一对牛眼睛,挺豪横,“咋啦?拉泡屎也犯王法?”
这时候,众军士往两旁一分,走出个人来,正是先前跟自己动手的“腾蛟”云摩天。只见他捏着鼻子,手掌在眼前不停扇动,“要不是这味儿,阁下还真不好找。”
“臭小子,挺有两下子,居然没摔死你!”铁云钢也知道,就那一下,根本摔不死人家。“说吧,你想咋地?”
“在下只想请阁下跟我回一趟天门府!”云摩天还是那句话。
铁云钢觉得这小子挺执着,想了想,问:“回去干嘛?”
“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