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数年后(六)

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可是大殿内却已鱼龙混杂。除了龙虎门的人,还有许多江湖武林道的朋友。经过师兄舒盅宝的一番介绍,黄橙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正在和老师毛十开闲谈的中年大汉,乃是六合帮的三当家,“云里金刚”宋万里。挨着他坐的那位清癯儒雅的中年男子,乃是四当家,“护花剑”风不归。而旁边空着的座位应当属于六当家,“锦衣宝刀”箫玉荷。

六合帮与龙虎门同属北云四大派,而且是门众最多的一支。两派素来交好,逢年过节也相互走动。

六合帮拢共有六位当家人,除了眼下来龙虎门赴宴的三位,还有大当家“三世霸王”雷灭,二当家“哈哈剑客”常开怀,五当家“假财神”钱真好。

“瞧,正跟司马虎啸和罗力虎扯淡那个,就是箫玉荷。”师兄舒盅宝告诉他。

黄橙顺势望去,箫玉荷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跟司马虎啸差不多大。八尺多的身高,丰神俊朗,倒也算个漂亮人物。人如其名,穿得挺讲究:天青色丝绸翻领窄袖长衫,腰系碧绿丝绦,中间缀着颗美玉;头戴束发金冠,披着翠绿色瓷釉的云肩。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绿祖母、蜜蜡、猫眼石、珍珠、白玉、翡翠的“七宝刀”,正悠闲的挎在他腰间,于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引人注目的珠光宝气。

“这小子浑身都是宝贝疙瘩呀!”尤其是那把镀金刀鞘上面花花绿绿的珠宝,以及刀柄那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最叫黄橙眼馋,“要是把他给劫了,估计得发笔横财!”

“不是没人干过,”舒盅宝笑道,“只是没一个人干成过。”毕竟,锦衣宝刀箫玉荷,可不仅仅是个样子货,人家一口“七宝刀”,一套“龟灵刀法”,也算得上武林一绝。

忽然,罗力虎望了过来,两人目光撞在一处,黄橙仿佛能听见空气中火花迸溅的声音。刹那之后,罗力虎冷冷一笑,挑衅十足,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引得司马虎啸跟箫玉荷也同时朝这望来。隔着老远,司马虎啸冲哥俩微笑点首,大面上挺过得去。反而作为客人的“锦衣宝刀”箫玉荷,却显得义愤填膺,一副要给谁出头拔横的样子;只见他一对朗星般的俊目寒光爆射,翘着嘴角,不屑一顾的盯着黄橙,也不知咕哝了几句什么,引得罗力虎前仰后合的笑了半天。

黄橙也不是善茬,觉得这人太不知好歹,盯着自个儿有说有笑,没完没了。于是两眼一瞪,跟包子似的,嘴里骂骂咧咧,立时还以颜色。

箫玉荷一怔,大概是没想到黄橙竟敢回瞪他,而且嘴里明显不干不净。只见他缓缓点了点头,朝黄橙竖起根大拇哥,意思是:咱这梁子算结下了。黄橙却一转身,拿背冲着他,完全没拿他当盘菜。

“师弟,你就这么跟六合帮老幺结下梁子,未免太不值当了吧。”找到位置坐下后,师兄舒盅宝才说道。

“师兄不是没瞧见那小子的神气劲儿,弄得他爹跟皇上似的。”黄橙忿忿的说。大殿里,众人已纷纷落座,只有零星几个位置还空着,显然,晚宴也将开始。“怎么还没来?”他禁不住嘀咕一句。

“谁呢?”一不小心,竟让舒盅宝听见了。

“……诸……诸葛师兄啊!”黄橙灵机一动,硬给接上了。

“得了吧!”舒盅宝可没这么好糊弄,“放心,跑不了,木师妹准来!“这宴会就是为给九门徒助威打气办的,起码名义上是如此。而没能入选的门人子弟,自然也无法参加。

忽然,奔雷虎齐天鸣抚掌大笑,不知道跟旁边的神刀门门主“定光刀”秦人霜商量了什么。秦人霜的爹就是五年前命丧天王顶的“一刀仙”秦香凭。而旁边一个劲儿表示祝贺的有铁拳门门主,“神拳太保”钟万魁;大殿里,数他嗓门最大。还有老得像融化的腊一样的绵掌门门主,“半死不活”花千朵花姥姥。脸比锅底还黑的金平寨寨主“黑面神”霍绝光。以及一身短靠,打着鱼鳞裹腿的狂风门门主,“飞沙叟”戴赛翁。

另一边,老师毛十开也把消息递给了身旁的“云里金刚”宋万里,宋万里又说给“护花剑”风不归,风不归又说给青鱼门门主“一枝独秀”晁鸣远,晁鸣远又说给他兄弟“多臂人熊”晁鸣阔。最后宋万里带头,四人起身敬酒,朝对面的齐天鸣与秦人霜表示祝贺。

今天之所以来了这么些门派的门掌或者重要人物,除了给龙虎门的弟子打气助威,更重要的是要商讨一个论剑的具体方案。

随着世事变迁,如今的湘江剑会早已不是各自为战,零星乱斗的局面了。几十个门派以四大派为主,分成两方阵营。这一头,以龙虎门跟六合帮为首,联合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门户。另一头,则是由万剑宗与玉苍山做主,也笼络了不少势力。

“嗐!司马虎啸找到媳妇了。”待舒盅宝打探回来后说道,“神刀门门主的女儿,‘雪山飞鸿’秦若羽。”

实在有些出人意料。“瞧齐师叔那高兴劲儿,我直当是他娶媳妇了呢。”黄橙悄声说道,然后哥俩乐了半天。

这时候,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男一女,正是诸葛龙吟与木仇。

两人裙衫飘逸,锦衣丝履,像踏着风,踩着云,结伴而行,犹如神仙眷侣一般,引得众人一片羡叹。老师毛十开与掌门程天蓬互相微笑点首,看样子,也是想撮合二人这段姻缘。

登时,黄橙嗓子眼冒酸,心里头发苦。他明白,这就叫“自古多情空余恨“!

木仇望见了他,并给予一个微笑。黄橙一向觉得木仇笑起来很美,可却从未想过,这美丽的微笑竟会有朝一日变得如此残忍。

她从他的眼前缓缓经过,像一阵追不上的风,一片抓不住的云,他只能眼睁睁望着她渐行渐远。忽然,他沉痛到了极点,接着,他听见心里响起一阵支离破碎的声音,最后,却是一片空茫。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他竟有了一种身轻如燕的感觉。心里不疼了,不酸了,仿佛人生从此一片开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了哪一片云雨,但他的确看到了更加绚烂的彩虹。

蓦然回首,明明方才撕裂的伤口,却成了一道疤。

最后,他笑着望向了她的背影。“再见!”他在心里说。

“师弟,你怎么呢?”黄橙又哭又笑的模样,把舒盅宝吓了一跳,“大丈夫何患无妻,可别为了这点事就迷了心窍啊!“竟是怕他伤心过度,发了失心疯。

黄橙从沉浸中苏醒过来,“啊?”一副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

舒盅宝示意他摸摸自己的脸颊,于是黄橙才愕然发现自己竟流下了眼泪。

没一会儿,殿外就传来了几声钟鸣。然后,龙虎门掌教,“混元真君”程天蓬,在万众瞩目之下站起身来。

白色玉冠将他黑白相间的长发规整的约束于头顶,墨缎子长袍衬托出他老当益壮,雄健魁梧的身材,他的两撇小八字胡依旧油光水亮,下巴上的山羊胡却已经过了精心的修理。

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慷慨陈词,说得子弟门人一个个热血沸腾,连黄橙也受到了振奋人心的鼓舞。最后,在万众期待之下,他异常慨慷的高声宣布了晚宴的开始。

退坐在大殿两侧深处的乐师们早已蓄势待发,此刻,他们终于拉动了二胡,弹起了琵琶,古筝、扬琴也一道奏响,悬挂于木架上的钟磬也在不时之间随声附和。大殿内,顿时绽开了美妙音律的花朵,将悦耳的芳泽优美的送到一双双久未沁润的耳畔。

大伙儿斛光交错,纵酒放歌,偶尔谁因为情难自禁而喊破了喉咙,总能引发一阵海潮般的笑声。

在三位当家的引荐之下,黄橙与另外八个门徒分别拜见了远来的贵客。客人们都端着老辈的架子,对他一番评头论足,虽然多是褒奖之词,可他还是觉得不舒服,认为他们一个个都虚头八脑,不实诚。

“瞧这个儿头,跟个金刚似的。”神拳太保钟万魁,还在他胸口砸了两拳,表示特别的亲热和喜爱。可过后,他却把黄橙的名字叫成了木仇。

随后,斩获论剑资格的九门徒,当着师长的面,彼此客套了一番。

独孤行带头,先敬三位当家的一杯,随后他又跟每人碰了一杯,表现得挺大气。没一会儿,他就被他老师忽然派出去处理门派事务去了。

安长风性子挺冷,话不多,跟黄橙碰了一杯,就哼着小曲,坐回位置,自斟自饮起来。

贺嘉雄喝高了,手挂在黄橙肩膀头上掏了两句心窝子,就把黄橙当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黄橙一句没听懂,也一句没插上,最后说着说着,贺嘉雄自己把自己说哭了。

黄橙:“这又是为啥?”

贺嘉雄:“相逢恨晚,相逢恨晚啊!”

说完,他就吐了。

在大伙的簇拥下,黄橙微笑着与冤家对头罗力虎喝了一杯“兄弟酒”,并且还互相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赞许之词,表示对彼此的倾佩。

然后,他又轻松自如的面对着木仇与诸葛龙吟谈笑风生,仿佛二人是他久违多年的老友,并且毫不吝啬的送上了自己对两人的一番溢美之词。诸葛龙吟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但喜悦却溢于言表。而木仇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她直接将酒泼在了黄橙的脸上,然后一跺脚,踱出了大殿。诸葛龙吟看他一眼,有些伤心,但还是追了上去。

酒水顺着黄橙的脸颊流淌滴落,有些则窜进了灰色圆领长衫内,甘冽的酒香充斥口鼻,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既糊涂,又无助。“我……她……”这姑娘彻底把他搞迷糊了。

这时,罗力虎却笑得前仰后合,黄橙忽然翻脸,一个虎跳到了近前,抬脚就把他踹了个四仰八叉。司马虎啸往上一蹿,却被舒盅宝截住。也是为大局着想,司马虎啸把火压了压,没怎么着。但六合帮的老幺,“锦衣宝刀”箫玉荷不干了,嗷一嗓子蹦出来,直接跟黄橙骂起了爹娘祖宗,最后要不是三位当家的与六合帮两位帮主出面,二人就交上了手。

老师毛十开自然把黄橙训斥了一通,箫玉荷也挨了两位哥哥一顿说教。最后当着大伙儿的面,两人互相赔了不是,又喝了一杯“情义酒”,表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然后,各自回到座位上,一边互相瞪眼,一边比喝闷酒。黄橙一杯,箫玉荷一杯,双方的人看了也不好意思笑,知道二人年轻气盛,得过这么一遭。

这时候,打殿外款款进来一群穿红挂绿的女子,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每个人都用单手把剑藏在背后,剑锋朝上。待她们全都按方位站好,才又打殿外走进来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只是比较起来要稍微华丽一些:多个翠绿丝绸的云肩,发髻更为繁复,簪子凤钗也更昂贵唐璜。

等来到特定的位置,美妇先是自报家门,然后带头跳起了剑舞。跳着跳着,美妙的音律也随之伴动,没一会儿,所有的姑娘都一起加入进来,大殿内,顿时一片剑光交错,银芒乱舞,真有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意思。

当然,在这些刀口下舔血的江湖人士看来,她们自然是一群花架子,可人家姿态曼妙,舞步优美,确实叫人赏心悦目,这又是多少争狠斗胜的武林高手也比不了的地方呢。

所有人都看得出了神,有些是看剑舞,有些是看姑娘,就连黄橙与箫玉荷也忘了瞪眼斗酒,而盯着这群大姑娘看得如痴如醉。

最后,美妇以一连串的后翻结束了剑舞,全场愣了半晌,鸦雀无声,等发现人家表演完了,立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彩声。同时,姑娘们也在这片连续不断的彩声中退出了大殿。

“不错!这杜十娘的‘剑器行’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有人家的独到之处。”看来这杜十娘,倒是给“护花剑”风不归,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去年中秋,咱六合帮也想请她来着,只是晚了一步,叫万剑宗提前约去了。不过今日能在此一饱眼福,也算是了风某生平一桩心愿。”

“四当家真乃风流雅士,杜十娘能得到您这一番由衷的赞赏,倒也算不虚此行。”神刀门门主秦人霜十分客气的说道,“不过我可听说了,贵帮六当家的‘龟灵刀法’亦是精妙绝伦,举手抬足也相当优美雄健,何不趁此机会,也让秦某与在座的诸位一饱眼福呢!”这话明面上是客气,其实暗含讥讽,意思指“锦衣宝刀”箫玉荷跟杜十娘一样,也是花架子。

神刀门跟六合帮向来没什么过节,而且处得不错,在湘江论剑的利益链上,又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秦人霜之所以这么说,不过因为他神刀门自己乃世代练刀的行家,向来就不大瞧得上别的刀派,再加上箫老六近来在江湖上傲慢得很,口无遮拦,放了些狂话,正好戳在神刀门的肺管子上,所以秦人霜才有了这么一出。

众人都是多少年的老江湖,哪有听不出来的呢,于是纷纷把头转向了六合帮三位当家这边,想看看他们作何答复。

“秦兄,这……”

奔雷虎齐天鸣想劝阻,却反被秦人霜给拦了下来,“齐老弟,人家箫老弟的刀法可是‘蝎子把把独(毒)一份’,你就不想开开眼?我可是眼馋得紧哪!你不知道,我们练刀的人,就爱看别人怎么练刀的,想方设法也得学点,不然就成‘老掉牙’的货色了。”秦人霜说到“蝎子把把独一份”与“老掉牙”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口气,因为这两句话正是出自箫玉荷的口中。

六合帮这头,要不是“护花剑”风不归死力把箫玉荷拽住,“锦衣宝刀”早蹦起来了。于是,箫玉荷也只能瞪着对面的秦人霜,暗自运气。

“秦兄,你这是干嘛呢?咱不是自家人吗?我六弟年轻,有时候嘴巴跑得比脑子快些,你可别跟他置气,为他几句屁话伤了身子,忒不划算了。”云里金刚宋万里倒真是个场面人物,开玩笑似的,损了自家兄弟几句,给足了定光刀秦人霜的面子,眼看一片乌云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散了。

“三哥……”箫玉荷挺不服气,还一个劲儿想往上蹦,却被四哥风不归在桌底下拿手拽住,没蹦起来。“老六,你给我老实点!”风不归不动声色的说。

这时候罗力虎忽然走了出来,朝上作了个罗圈揖。“掌门、老师、师叔,还有在座的各位前辈,恕小子冒昧。俗话说:见高人不能失之交臂。我打算献献丑,当着大伙儿的面,练一趟,有不对的地方,还求各位前辈给指点纠正。不知可好?”

三位当家的一听,纷纷首肯。很明显,人家罗力虎是出来给六合帮与神刀门打圆场来了。足见这小子也是块八面玲珑的材料。

朝四外一抱拳,跟个街头卖艺的似的,黄橙在心里帮他把那几句行话都喊了出来。

一屈腰,先是一个虎跳,亮开门户,随后打了一套“虎鹤双形”:身形变换,手脚并用,忽而猛如虎,忽而灵似鹤;衣袂飞舞之间拳来脚往,凶猛扑杀之内暗藏灵便;刚、柔、快、慢随意交杂,每个招式都干净利落;来回十几趟,把身边的空地都打了一圈,气势从拳脚与神态中涌出,充满了整个大殿。抱拳收势,精气神又从四面八方倒灌回去,在体内凝聚成一股劲儿。

顿时,四外一片彩声,即便连黄橙也不得不承认,罗力虎这套“虎鹤双形“练得的确不赖,除了火候浅薄些,实在叫人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黄师弟,你不下来献献丑吗?”罗力虎谢过在场诸位之后,忽然对黄橙喊话。

事情有些忽然,黄橙一愣,霎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他看向了老师,见老师冲他点点头,于是起身到了殿中央。罗力虎给他腾出场子,离开时,脸上却挂着阴笑,仿佛黄橙像条上了钩的鱼。

也作了个罗圈揖,接着,黄橙将高大魁梧的身躯一展,如雄鹰出岫,将解数施展开来,场中立时扑出去一阵风。他上下翻飞,大有穿云追月的气势,双爪如电,将空气一次次撕裂;一落地,又稳如磐石,不怒自威,两条大长腿犹如翻江倒海的擎天柱一般,鼓动风雷;他再次腾身跳跃,手上脚下通通化繁为简,招式大开大合,以不变化击溃变化,以不藏击溃藏,以直破曲,以力降会。一声鹰唳,黄橙打完收功,如雄鹰回巢,精神化入清风,随风而逝,只留一片无穷的开阔。

大伙静了半晌,舒盅宝是第一个带头鼓掌的;黄橙的身手他早有领教,自然见怪不怪;老师毛十开也明白,可自己的徒弟得让别人夸,那才能叫做名师出高徒。

这次掌声响得晚,可明显比罗力虎显得长。

在这些高手眼中,鹰爪功与金刚腿只能算一般的武学,但黄橙这一练,把他们全震住了。无论是精髓还是火候,他们都插不上嘴,因为他们知道,倘若自己来练,绝练不出黄橙的这番微妙来。

正当黄橙施完礼,打算退下时,“锦衣宝刀”箫玉荷跳了进来。“慢!”

众人一愣,不知道这小子打算干嘛。他的两位兄长更是一惊,却没吱声,明显压着火。同时,云里金刚宋万里,一个劲儿向旁边的巨灵龙点头哈腰,像在赔不是。

场中,只听箫玉荷开了口:“黄师侄,一个人练有什么意思?炼得再好那也只是唬人。干脆,我陪你走两趟,怎么样?”按辈分来说,黄橙倒真是他的晚辈。

今儿一来,梁子就结下了,黄橙早想揍这小子。“行啊,我都想一个晚上了,就没好意思说。”

“是吗!那太好了。”似乎正中箫玉荷下怀,“放心,作为长辈,你要能赢了,怎么着我不得送你点好东西。”

黄橙微微一笑:“那我要输了呢,是不是也得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啊!”

“那倒不必,不过嘛……”箫玉荷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我司马老弟最近手头紧,找我借点钱,可我出门在外,根本没带多少银两,所以……”

“明白了,就在我这打主意呗!”这下黄车总算弄明白了司马虎啸为什么敢和自己打赌,原来是给自己下鱼饵呢。“那你打算要多少?”

箫玉荷伸出一只手:“五千两!”

黄橙脑袋一扑棱:“对不住,我没……”

没等他往下说呢,就听见一个颇有威严的声音高喊一句:“一万!”黄橙抬眼一瞧,说话的正是自己的老师,巨灵龙毛十开。“我跟你赌,一万两!”生怕箫玉荷没听清楚,毛十开又重复了一遍。

“师弟……”程天蓬貌似想说些什么,可跟毛十开对了一眼后,又没声了。

“毛当家的……”宋万里想说句场面话,把这事化开得了,但没想到四弟风不归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意思叫他接下。“好吧!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一家人,就当玩玩!”他始终把话说得很场面。

今儿箫玉荷在龙虎门三番两次的生事,毛十开心里对他早就不大痛快了,可是碍于两派的颜面,迫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好跟他计较。没想到,这会儿他竟欺负到自己徒弟头上来了。哪个老师不护短?再者,黄橙可是他的宝贝疙瘩,老人家哪里还坐得住。正好,借这机会教训教训箫玉荷,也让徒弟露露脸。

黄橙的武功,他这个老师最清楚不过,要说保准能赢,这不好说。但要说败,恐怕更难!

大伙儿纷纷停杯搁箸,两只眼全丢到场中。两人业已准备妥当。为了避免死伤,这场光比拳脚,不动兵刃。

“得罪了!”黄橙一抱拳,率先发动了攻势。

“来得好!”箫玉荷身子一偏,让过黄橙的利爪,同时立掌为刀,朝黄橙手腕子削去。

黄橙收腕子,身子一转,顺势一鞭腿扫去。接着,手脚不停,上下联动,将鹰爪功与金刚腿连续施展出来,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瞬间将箫玉荷淹没。他的身量本就异常高大,所练的武功又全是刚猛的路子,此刻一发威,就跟一头猛虎巨象似的,吼声如雷,凶猛剽悍,叫人不得不替箫玉荷捏一把汗。

但箫玉荷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首先他的内功修为就高出黄橙一截,人家乃是正儿八经的“炉火纯青”的一流高手。放眼整个北云国,练武的人有千千万,可到这层境界的,也就不过一二百人。“锦衣宝刀”箫玉荷,除了名动江湖的“龟灵刀法”,他还有一套傍身的绝艺——“七星掌”,那也是厉害得紧。

只见他在黄橙的攻势下,不慌不忙,以“踏罡布斗”的身法相配合,依次祭出七星掌的北斗七式:“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机、天璇、天枢”每一式又有七招,每招又有七个变化,可说是变化多端,叫人难以捉摸。

片刻之间,两人插招换式到了三十个回合。这时,箫玉荷瞅准一个机会,身子向后一歪,黄橙一脚走空,他立马以“天机”式第七招当中的第三个变化,直击黄橙小腹。黄橙连忙抽身后侧,躲过一招。但这时,箫玉荷一声暴喝,强势反攻过来,黄橙一下竟落入了招架之境,处在了下风。

箫玉荷抓住机会,将七星掌的精髓奥妙尽数施展,配合身法在黄橙身前身后来回穿插猛攻,身影迅疾,犹如电光火石。黄橙归然不动,将鹰爪功与金刚腿尽情施展,只见他展臂如雄鹰,威武似金刚,见招拆招,硬接硬架。一来二去,两人这一打就到了六十回合。

“想不到这位黄师侄单凭鹰爪功与金刚腿就与老六斗到这份上,真乃世所罕见。”风不归转向毛十开,“毛老哥也真当得了‘名师出高徒’五个字了。”

“嗐!啥名师,啥高徒!”毛十开道,“我就瞧这小子勉强算块材料,随便教了两手。没曾想,一不留神,他还练出点门道来。还是那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压根没出什么力,全在他自个儿!”

众人听了一笑,知道毛十开自个儿美上了。

转眼,两人到了八十回合,各有攻守。同时,鼻洼鬓角都见了汗,却依旧难分胜负。

“安师弟,若是你的话,能在箫老哥的手下走多久?”司马虎啸问道。他真没想到黄橙身手竟如此了得,即便自己对上,也完全没有取胜的把握。若日后黄橙练了更高深的武艺,列如“巨灵拳”,自己恐怕就只有一败涂地了。

“空手的话,我能撑九十个回合。”安长风略微估计了一下,“动兵刃的话,大概一百二十个回合。”他微微一笑,“可要是生死相搏的话,我能杀了他!”

闻言,司马虎啸与罗力虎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神态慵懒的小师弟。

黄橙高高跃起,躲过箫玉荷的天璇式,同时在空中扭动腰眼,探单爪,一记“雕心鹰爪”从天而降,直逼箫玉荷顶梁门。箫玉荷赶紧催动内力,与黄橙对拼一掌,身子向后借了几步才站住,而黄橙身子在空中倒飞出去,落脚在贺嘉雄的桌面上,菜汤洒了贺嘉雄一脸,但他睡得挺香。

两人这时已来到一百二十几个回合,箫玉荷气喘吁吁,满脑门子热汗,身上已然没多少劲了。他见黄橙全是外家功夫,仗凭筋骨之力,显然没练功内功,一点内力也没有。于是,他便打算动用内力取胜。他确信,以自己“炉火纯青”的内功修为,对方想要凭借蛮力硬接的话,没有个千斤之力的本事,断难接得住。

黄橙虽然也汗流浃背,可却浑身舒畅,越打越有劲。只是苦于自己的武功招式不够高明,要不然,早拿下对方了。这时候,见对方动用内力,知道是到了决胜的时刻,因此倍加注意起来。

两人又一交手,到了一百五十个回合。箫玉荷试探性的发了几掌,最后瞅准一个机会,运足十层内力,掌心一吐真气,七星掌天枢式朝黄橙的铁爪拍来。

眨眼之间,爪掌相击,砰一声肉响,尽管黄橙早做了堤防,还是被震退了十来步。知道对方第二掌会立马跟来,黄橙一声威吓,鼓足了十层劲,同时一旋身,将八步赶蝉施展出来,率先朝对方冲了过去。几乎同时,箫玉荷也施展“踏罡布斗”,迎将上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他们知道,分出胜负的时候到了。

两人再次四掌相击,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谁也不比谁好看多少。

黄橙使了十层劲,对方也使了十层的内力。尽管黄橙稍微退了两步,最终还是勉强将箫玉荷这一击接了下来。

就在箫玉荷一脸难以置信的时候,黄橙嘿嘿一乐,掌心一转,五指回屈,将他的手掌扣住,同时一较丹田,内力如惊涛骇浪一般汹涌而出。

“什么!”箫玉荷没想到黄橙这么个大块头、险道神,竟是个内外双修的武者。

也就使了七层内力,黄橙就瞧见箫玉荷口洽鲜血,一个倒栽葱,向后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