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钟鼓惊神
“看阵灵态度,关于我身上的隐秘,它像是知道什么。”王珝看着阵灵消失的地方,手指轻扣小钟,若有所思,“虽然这些泡沫世界的本质和大小都比不上一尊地仙所开辟的福地。但量变产生质变,运转这无数泡沫世界的阵灵也不是一般地仙所能比拟的,若是它真的在我身上看出什么,倒也能说得过去。”
王珝从未忘记涂山对于自身情况的言论,不管他是真的看出了什么还是信口开河,那“南华”二字还是让王珝无法忘怀,牢牢铭记。而且以王珝对涂山的初步了解来看,此事应该不假。
“不过,若我的奇遇乃至如今的遭遇真与南华有关,那也不是一个小小的阵灵所能看出的,除非二者有相通之处。”道人陷入沉思。
以王珝见识来看,不说一世之尊世界里的南华天尊,光是这玄正洲的南华真人都是至少天仙境界,甚至更高的存在。与其相比,这仙府中的阵灵也算不得什么了,即使这阵灵不在寻常地仙之下。
“阵灵、南华的相通之处......”王珝喃喃自语,似乎有了一定的猜想。
半晌,道人无奈一笑,放弃了揣摩那些大人物的想法,那等存在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法师所能妄图揣测的。自己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加强本身实力,同时寄希望于那些存在对自己抱有善意。
“虽说有点消极,但也没办法了。”王珝无奈摇头,“正因为我知道得太多,所以才小心翼翼,不敢肆意动作。”他犹记得梦中所知的孟奇突破外景时是如何意气风发,而随着修为渐渐高深后,又是如何逐渐沉默起来的。
“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苦海体验?”王珝苦中作乐,自嘲一声,旋即拿过纸笔,继续书写记忆中的《蜀山剑侠传》,如今这方泡沫世界的《蜀山记》。
“眼望星空的同时,我也得脚踏实地。当务之急,还是将徐道友唤醒,从仙府中离去再言其他。”
书房之中,人影渐渐沉寂下来,再无动作,只有悠悠的钟声播扬开来,传入对面徐府之中。
......
一旬之后,徐府。
徐长泽正手里捧一卷书在看,不时若有所思,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拿起手边鼠须笔在其上勾勾点点,标注一些文字。
徐管家急匆匆走入书房,见徐长泽精神状态不错,私下松了一口气,对其道:“老爷,您要我打听的事出来了。”
“哦?”徐长泽饶有兴致地搁下手中书卷,看向徐管家,“都打听到了什么?”
“城北那座玄灵观,确实丢了一口钟。”
“玄灵观,是道观?”徐长泽面露疑惑,问道。
“是啊,老爷您三月份还在那里上过香呢,您忘了?”徐管家又紧张起来,眼看老爷最近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易怒易躁,而是平和了不少,心中好不容易松了口气。难道现在又出了问题?
看着徐管家担忧的目光,徐长泽哑然失笑:“你都在想些什么,我只不过因为前些日子诸事烦忧,因此把这道观忘了而已,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罢了,你继续说吧。”
“是,”徐管家暗地松了一口气,“那座玄灵观平日里也甚少有人来往,里面丢了少了什么物件也无人在意,所以直到如今才有人发现观中后院钟亭里悬的那口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
“能看出是什么人偷走的吗?”徐长泽轻轻点头,继续问道。
“和那面鸣冤鼓一样,”徐管家面上露出惊色,“也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古钟便消失不见。所以人们在传是有鬼神作祟。”
“钟、鼓,果然不出我所料。”徐长泽喃喃低语一句,旋即道,“既然如此,那午食过后便过去看看吧!”
“老爷?”徐管家面显疑虑。
“就这样吧。”徐长泽摇摇头,不愿多说,又拿起了那本书卷,怡然自得地翻看起来。徐管家眼尖,一眼看见了书封上的《蜀山记》三字。
“这......”徐管家心里嘀咕一声,见徐长泽面上并无怒色,而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只得告退。
徐长泽眼角余光瞥见徐管家告退,嘴角露出微笑。品了一口香茗,听着只有自己一人能听见的清扬钟声,鬓发微霜的男子低语道:“静川道友,是胜是败全在此一搏,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贴身衣物之下,一张古朴符箓散发着微光,守护其人一点清明不失。
徐府对面,王珝心有所感,看向徐长泽所在方向,笑了起来:
“原来徐道友还有这么一张底牌!也是,毕竟他这脉传承最忌幻术勾动内魔,自然会有所防备。只可惜徐道友他低估了此处幻阵威力,连底牌都未动用便失却了心智,险些就此沉沦。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气。”
道人笑着摇了摇头,左手执鼓,右手悬钟,袖袍垂下将两件法器遮挡起来,然后便怡然自若地出了宅子,走向玄灵观方向。
......
玄灵观。
徐长泽信步迈入观中,脸庞不时抽搐几下,眼中一阵茫然,一阵清明,似乎有些诡异。幸好他走在最前面,无人发现面上异状。
徐管家跟在后面,有些担忧,也不知道自家老爷为何会突然动了心思,来到这座破败荒凉、无人问津的道观。要知道这座道观,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槐安城人都从未听说过!也不知道老爷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此时的徐管家,貌似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言论。
徐长泽似乎胸有成竹,当先走入残破不堪的正殿,看向一尊道祖塑像下站立的人影。现在他像是又成为了“徐大家”,向着人影提问道:“我近日来的异状,可是你这怪人所为?”
人影闻言,抬起头来,正是在此等候多时的王珝。他面带深意地看了一眼徐长泽,问道:“你可愿随我而去,入山修道?”
“你想干什么?”“徐大家”眯起双眼,疑问道。
“我观你根骨不凡,可堪造化,于是刻意使你历练一番。如今见你尘欲暂消,有向道之心萌发,故而方才现身,与你相见。”
王珝心中轻叹,其实按照原定计划,徐长泽还得饱受名声之累、背叛之厄、困顿之苦等一系列磨难后他才会与其见面,出言点化。如此方能确保徐长泽能勘破虚实,从此方世界离去。
但没想到徐长泽竟然还有一道底牌存身,能保留自身一点清明。而既然有此助力,他也就不必那么麻烦了,因此王珝才修改了计划,加速了这个进程。不过这样一来,王珝原先写就的剧本便也派不上用场了,内心的恶趣味无处散发,不由得让他有些叹惋。
且不说王珝在这里胡思乱想,那头徐管家听见他所言,却是立刻出言劝解:“老爷,这怪人鬼鬼祟祟,不似好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徐大家”闻言看了一眼王珝,见其没有阻拦自己的意向,不知为何,心头一动,斟酌着开口:
“我自少时一场大梦之后,心中一直蠢蠢欲动,有将梦中所见写将出来,成为话本的念头。成人之后遂以此为业,多年苦功下来,倒也有了些许名声。
“如今想来,却觉自身如坠梦中,所做之事无不顺风顺水,少有困难,心想事成之事多有发生。在此环境下,我也愈发骄躁,心中骄矜自满之意日渐强盛。”
“徐大家”缓缓道来自身心路历程,王珝含笑细听,而徐管家则是若有所思,陷入了回忆之中,似乎看到了最初意气风发的自家少爷,而不是现在的徐老爷。
“直到最近,”眼神愈发清明的徐长泽话锋一转,“先是自身灵感匮乏,无法照常写作,而后又有幻觉扰人,使我心疲神烦,更有《蜀山记》此书横空出世,隐有将我取而代之的势头。
“在这些阻挠之下,我发现自身前半生太过顺遂,如同天命在身,未受半点磨砺,甚是虚假。所以特地来寻尊驾,还请尊驾指点,为我解惑!”
徐长泽对着王珝深施一礼,语气诚恳。
王珝看着徐长泽有些迷惘的眼神,知道距离其人醒来只差临门一脚了,也不再耽搁,笑道:“道友如今落得这般境地,贫道自然不能不管,当助道友一臂之力。”说完袖袍一挥,身边多出一摞书来。
徐长泽顾不上思考王珝话中深意,便惊讶地发现面前这摞书正是自己动笔以来的所有作品,包括自己从未发表过的练笔之作,以及前段时间冥思苦想后写就的一些尚未刊印的书稿也在。
“这是......”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王珝随口念出一句梦中所见诗句,为此方世界做了个注脚,而后轻拍手中鸣冤鼓,使其发出一声沉闷鼓声。而警世钟无人操纵,自行发出阵阵清鸣,将面前厚厚一摞书籍尽数震破,化作飞灰,“徐道友,虚实之辨你已有所了悟,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徐长泽正在惊讶王珝这番动作,忽然耳边有黄钟大吕之声响起。这些日子里每天的晨钟暮鼓之声尽数从记忆中浮现,与现在所听到的最后几道音律共同汇合,组成了一篇美妙庄严的合曲,在他脑海之中奏响,使得徐长泽自身记忆不断翻腾,似乎有事物要喷薄而出,整个人都呆滞起来。
“你这妖人,对我家老爷干了什么?”徐管家又惊又怒,向着王珝冲来,被道人随手一指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徐道友在此沉沦数十载,却有了你这位忠仆,倒也难得。”王珝笑了一声,转而运转元神,激发泥丸宫中所藏瑶琴,发出一道松旷低远,拓人心神的琴声。
琴声入耳,成为那最后的轻轻一推,徐长泽双眼一亮,身上气息顿时高涨,很快从一个凡人达到了蜕凡后期,直到触及那一层界限方才放缓。但并未停止,而是自行压抑下来,以待日后。
徐长泽双眼之中神光熠熠,心念一动便有一道符箓从身上飘出,笼在了二人头顶。他视线从徐管家身上扫过,闪过一抹怀念之色,旋即对着王珝深施一礼:
“多谢静川道友,助我脱此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