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东晋的官场太黑暗了

张恪望向那个凉亭,上一次瞧见亭中有人,里面坐着何充、王濛、竺道潜。

这一次,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吧

要不多对不起凉亭的规格。

他望了一眼亭中的年轻人,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青龙,胆气十足,迈步走入亭中。

青龙和柏舟自然是守在亭外。

年轻人朝着张恪行礼,张恪连忙回礼。

然后朝着老头恭敬一礼,老头微笑着请张恪入座,“我看小友风姿俊逸,气度从容,上虞四姓何时出了这般人才?”

张恪不卑不亢,“小子乃上虞张氏子弟,姓张名恪,字长恭。”

“哦?号称江左卫玠的张长恭竟就是你?”年轻人满脸惊讶。

戏过了啊朋友。

柏舟都比你强......

你们若是不知晓我的身份,又岂会在这儿守株待兔。

咦?怎么能骂自己是个兔子呢。

张恪微微一笑,“莫非二位在这儿等的,还是另外一位张恪?”

年轻人嘿嘿一声,也不反驳。

老头也笑望着张恪,“老夫痴长些年岁,托大称你一句长恭如何?”

张恪只能脸上笑嘻嘻地应下,能带着仆人到这儿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

“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好乐无荒,良士瞿瞿。不知长恭作何解?”

老头笑眯眯地开口。

张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魏晋人的恼火之处。

一言不合就要谈玄辩理,读者老爷会说我水字数的!

不过也好,现在又没上架,不花钱他们应该也不会说啥。

张恪清了清嗓子,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不如请这位兄台先答?”

年轻人的神色顿时有些异样,说白了就是鄙夷,觉得张恪是答不上来想抄答案来着。

老头问道:“他若将道理说尽了,长恭将如何言说?”

张恪摇摇头,“道理岂有说尽之理。”

老头轻轻颔首,便吩咐一句,“道长,那就你先说说。”

穿越者必备的强化记忆术瞬间施展,张恪在自己前世的记忆中疯狂搜寻有谁叫道长的。

然后无奈地发现,这货不会实际上就是个道士吧!

对张恪的猜疑毫无察觉的年轻人朗声道:“此篇共三章,意思相同。以候虫对气候变化的反应来表示时序更易,《毛诗·七月》有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正为有感于十一月蟋蟀入室而叹惋【岁聿其莫】。劝人勤勉之意显而易见。”

老头点点头,显然是认可的。

于是二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张恪,想看看这个江左卫玠,是否真能比得上卫玠。

要知道卫玠的才学,也是一时之选。

张恪微微一笑,开口道:“此篇虽每章皆申【好乐荒芜】之意,看似劝人勤勉,实际上宗旨却归于及时行乐。《秦风·车鄰》有云:【今者不乐,逝者其耋。】陆士衡公在其《短歌行》中亦曾言:【来日苦短,去日苦长。今我不乐,蟋蟀在房......短歌有咏,长夜荒芜。】皆为行乐勿失其时也。此间真意,吾以一言概之:【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听了张恪的话,年轻人眼中的些许轻视消失殆尽,转为了赞赏。

技术活儿,当得起。

老头双目泛起亮光,“没想到长恭竟能另辟蹊径,解出此等含义,同时义理通达,引证得当,的确经学造诣不凡。”

老头虽然开头就与张恪辩理,但他却并不是个喜好玄谈之人。

反而雅好经史,憎疾玄虚,这般举动也只是因为有官命而不得已而为之,故而也只是引毛诗而不引老庄。

年轻人也附和,“好一个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三伯父可以将这句话写入你的《会稽典录》之中。”

张恪面带微笑,心道:我要不是怕被和谐,跟你说一句一万年太久什么的,岂不是更震撼。

老头捻须颔首,“不错,此等言语值得一写。长恭诗才举世无双,果然出口皆成章句。”

“《忧乐集》不过一时兴起之作,机缘巧合,不敢居功。”

低调,勿要过犹不及,让人心生反感。

老头忽然稍微凑向张恪,“不知长恭能否将忧乐集中随意一句的全文告知于我?”

张恪迟疑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跟你保证,绝不外传。而且对你有好处!”

老头忽然变得有些贱兮兮的,张恪从他的言语中瞧见了满满的忽悠。

“好处?”张恪只好装傻充楞,等着老头揭晓底牌。

年轻人适时开口,“长恭年满十五,应该要去参加九月初十的宝林山雅集吧?”

张恪心头一跳,“莫非?”

年轻人面露微笑,“我乃会稽虞存,字道长。三伯父正是此番会稽中正官。”

老头故作佯怒地瞪了年轻人一眼,然后笑着道:“老夫虞预。长恭,考虑一下?”

这东晋的官场也太特么黑暗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都没人来管管吗?

不过我好喜欢。

张恪低声道:“这些句子,可都是那些大族花了钱的。”

老头捋着胡须的手一抖,揪落几根胡须,气势一泄,“我不外传就是。”

张恪一琢磨,还是不敢冒那个险。

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的时候叫秘密,但凡有两个人知道,迟早变成新闻。

到时候那些大族追究起来,这小老头不管不顾,自己可就惨了。

不稳健,不合适。

哎,又只有压榨存货了。

多乎哉不多也!

“要不,我专门给你写一首吧。”

老头一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张恪略一沉吟,张口吟道:“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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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不是什么名句。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送走了张恪,虞预微笑着回味,张恪只转瞬便能做出这般应景的诗作,诗才无双之名当得起啊!

虞存感慨道:“怪不得何尹会如此看重这个少年,果然有大才。”

何充离去前,虞存正是在何充麾下任职,和奉命来送信的谢奉正是同僚,故而知晓一些内情。

虞预点点头,“不过也只能六品上了。”

虞存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虞预看着亭外的江水悠悠,轻轻摇头。

可这些事,又哪是他操心得了的呢。

这边两人还在为张恪的命运长吁短叹,张恪却哼着小曲朝着张氏坞堡走去。

定品的事,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到时候去宝林山,可就真是当秋游了。

舒坦,轻松!

所以,他决定去找他爹爹,杀上几局!

让自己再高兴高兴。

傍晚时分,侦查小队中回来了一个人,说凌灵戚他们寻到了山贼,正准备深入探查,要晚几天才回来。

又是一个好消息。

等到天色渐晚,度过了完美舒坦一天的张恪开心入眠。

第二天,张恪又带着青龙和柏舟高高兴兴地上路了。

走到熟悉的位置,青龙又提醒说,前方凉亭有人。

张恪心道,这虞老头不会又来敲诈勒索《忧乐集》的诗吧?

一想今天才九月初二,离九月初十还有整整八天......

这虞老头真不怕那些大族跟他翻脸吗?

小心好奇害死虞啊!

别人花了那么多钱才买下两句,你这动动嘴皮子就想掳走,合适吗?

关键是让人觉得我张恪这么柔弱可欺,合适吗?

肯定不合适啊!

所以张恪打定主意,今天一定闭嘴不言。

等走到凉亭,依旧是两个仆役在凉亭外守着,亭中却只有一个跟张恪差不多年纪的俊逸少年。

论容貌,的确还是要比张恪差点。

少年瞧见丰神如玉的张恪走来,眼前顿时一亮。

起身快步冲到凉亭外,“陈郡谢安石,见过长恭兄。”

张恪将微微颤抖的手悄悄藏进了袖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