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简之收徒,丘奴得名
晨日未出,大地已醒。山野鸟虫在丛林中开始上演生死追逐一幕。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虫儿皆死光。物竞天择,自然之道。死亡面前无论何种生灵都不会等死,但活着必须付出努力。争,这才是生命的意义。不争则死。
丘小哥起的早。在太守府多年的生存之道就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谨言敏行,慎心忍性。否则他早尸骨无存。太守府的府奴年年都要抬出去几十人。有死于胡言乱语者,有亡于手脚不净者,有毙于懒惰狷狂者,但谨言敏行,慎心忍性者必可活。
昨日虽得了自由,一时心性大宽,和张简之之子张小玄放开城府,促膝长谈甚欢。但他须思虑未来处事之道,必将在太守府养成的性子惯养下去。成大事者,皆性坚忍行果决。他早发誓逃出囚笼后再不能任人践踏,无视。哪怕就是皇帝老儿亦不能决断他的生死,匹夫之怒,必血溅三尺。
他在院子里练起拳脚。这些年在太守府偷学了些粗浅功夫,虽无高深之处,他却练的认真之极。因为他从未有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习练过,他要把偷看来的融会贯通,哪怕三招两式,亦可防身。他孑然一身,身无长处,要决定自己的命运,只有靠自己的坚持。太守府的总管经常在用长鞭子抽他们时骂他们是贱命。但是他不信命,命须争,我命由我不由天。
贱奴生尔为贱奴,这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死亡时仍为贱奴。陈胜吴广早发出震耳发聋之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太守府时,丘小哥经常听到太守私下称当今晋国掌权者太尉刘裕为寄奴。鄙视刘裕为寄居之奴,丘小哥也偷偷了解过太尉刘裕的事情。
据说,刘裕生时家境贫苦,其母更因分娩后疾病去世,父亲刘翘无力请乳母给他哺乳,一度准备抛弃他。这时刘怀敬之母伸出援手,养育刘裕,他才得以活下来。刘裕靠砍柴、种地、打渔和卖草鞋为生。特别是对继母极为孝顺,有时为补济家用而去赌博樗蒲。
刘裕由于一向贫穷,常遭乡里贱视,更因赌博为人讥笑。但刘裕为人任侠,胸怀大志,入北府军后悍不畏死,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他麾下的兵士和他一样特别能打,很快刘裕就得到刘牢之的赏识,得刘牢之推荐,他又得谢玄赏识,独领一军。
谢玄逝后,刘裕在讨伐孙恩、卢循、桓玄数次大战中终长成北府军内参天巨树,和都督荆宁秦雍四州及司州之河东河南广平、扬州之义城四郡诸军事的刘毅、广武将军何无忌在北府军内号称北府三巨子。如今刘裕更得太尉之职入晋国中枢,威震建康。
男儿致死心不死,为人当如刘寄奴。丘小哥在太守府时就极为仰慕刘裕,立志当如刘裕般,即使身处至暗之中,亦不会放弃命运之争。
张小玄早已起了,于床榻之上盘膝修练内气,收功之时便听到丘小哥在院子里苦练拳脚之声。他悄悄走到门口观望。
丘小哥练的不是内气,仅是老道人说的武术,只能强健体魄。这样的武者之术,老道人说练至最高深处不过是一流武士,世人所练者皆为武者之术。即使有一些武士以练气士自称,练有内劲。但老道人说这不过是曾经有修道之人将低劣、粗浅的练气之术加以修改,让一些惊才绝艳的武者可以勉强和未筑基的的修道之人抗衡罢了。惊才绝艳者也仅是在武者之术上惊才绝艳,但他们修道仍然是一丝道家真气不可得。
老道人说修道家之术,方是神仙之术,无天地灵根者,修之不成。张小玄有灵根,张小仙亦有灵根。这是老道人神叨叨给他们摸骨之后得出的结论。灵根乃道家说法,佛家又称之为慧根。
灵根是什么张小玄不知,但老道人说他现在就可完胜晋国的一流武士。一流武士晋国、北胡诸国不知凡几;修道筑基有成之人,天下不过千人。筑基大成者,可炼紫府元丹,然天下熙熙,成丹者寥寥十数人罢了。
张小玄曾问老道人是否炼得紫府元丹,老道人大怒斥之,拂袖而走。张小玄觉得他这是被徒儿戳破法螺恼羞成怒,老道人最擅吹法螺。
张小玄观丘小哥的拳脚功夫,觉得要是这样破绽百出,拳脚无力者,即使来了几百人,他收拾起来也很轻松。太多了不行,打倒的太轻松,他觉得无趣,一定逃之夭夭。
稍顷,张小玄见丘小哥收了拳脚,便笑嘻嘻将一个新的葫芦瓢和青盐递给丘小哥晨洗之用。二人晨洗结束便结伴下山而去。这路上,张小玄少不得大吹法螺将他娘亲的庖厨之术吹的天下无双,地上仅有。吹的他自个儿和丘小哥二人皆吞涎不止。
张小玄发现老道人有幸收了他这个好徒儿,修道之术虽未学成,吹法螺的本事张小玄学的个十成十。若是老道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暴跳如雷呢。张小玄想到这儿,嘿嘿一乐。
丘小哥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张小仙不停给二人添水递食,鄙夷之极,这二人昨夜之中莫非去中了饿鬼邪术,如此能吃。
张小玄却看着旁边吃的正香的丘小哥,内心哀叹:好吧,娘亲的庖厨之术真的是天下无双,地上仅有。可不是我吹法螺。老道士的法螺神功仍是天下无双。
二人吃过,张小仙自和元氏收拾残羹冷碗。张小玄便带丘小哥去他父亲张简之的床榻边。一夜之间,张简之竟然已可坐于床头,谈笑自若。张小玄到了家中便先帮父亲换了白玉断续膏。他十分好奇这到底是张简之身怀回春之技还是老道人的白玉断续膏起的作用。若真是张简之的回春之技,私下里倒是要找父亲学来,以后倒不虞体痨身伤之患。
“昨日多亏丘小哥相助,否则张某恐难归羽山,在此谢过,必厚报之!”张简之双手交持向丘小哥行礼致意。
“大人乃与我父有旧之人,是小子长辈,又杀太守小子才得脱身机遇,便如再造之恩德,怎敢受礼!”丘小哥忙避开道。
“大恩不言谢,我便不与你虚礼了。额,我观你风骨奇伟,运交华盖,遇事而不乱,颇有计智,却不知小哥名字为何?”张简之一番打量后笑问。
“不瞒大人,小子只知父姓名,母又目不识丁,未曾取名。在郁洲太守府皆呼我为丘奴。”丘小哥羞惭不已。一个生而为奴的人,哪有长辈赐名,他娘死前也一直呼他丘儿罢了。太守府之人皆随太守呼他丘奴,他乃太守身边随伺小奴。他便将自己的遭遇和张简之父子细细说来。
张简之父子闻之感慨不已。张简之看一眼身边悠然中带着些惫懒,一付玩世不恭样子的张小玄,心内暗叹。
当年孙灵秀为报其叔父孙泰大仇方揭竿而起,孙泰亦是张简之之师。后族兄张猛又叛谢琰。本在燕归堂刚升为朱雀将的张简之,统领千余部众正潜伏燕国,欲接应晋国北伐大军,一战而功成。燕归堂却突来一道密令,严令张简之归国。
张简之不得已归返晋国,途中幸得友人冒险密报,方知族兄张猛叛谢琰而杀之,燕归堂召回他竟是为半途杀之。张简之怒杀燕归堂令使,与几个多年亲信之人半路而逃。
幸早有孙灵秀派人将其家族妻小转移在数处,他张简之的妻子元氏就是孙灵秀派人安置在羽山白鹿村。但张氏家族大部被灭,族中只剩孙灵秀安排救出的一些孤儿寡母,分散各地。
后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元凶已死,张简之不愿参与孙灵秀的叛乱,便和接来家中老小的亲信们归隐羽山,不问世事。
再后孙灵秀落败,投郁洲海中假死,隐居羽山,其部将多阖族被灭。丘尪一族便是其一。张简之听闻丘小哥讲完感慨不已,若一直参与叛乱,或许他的子女亦是如这丘尪后人一般为奴做婢连个名儿也没有。
张小玄听来却极为钦佩这丘小哥坚忍不拔的性子,在如此恶劣之境亦曾不放弃争命之举。
“丘尪与我有旧,你又救我性命。我观你虽风骨奇伟,性格坚毅却不通武术。我这有一本在北胡之地偶得的《达摩易筋炼骨术》便送与你。此术乃一流武术秘籍,正合在武术方面无根底之人修炼。丘小哥你可苦练之,必有所成,假以时日或可凭此术护身。”张简之苦思冥想如何报这丘小哥的救命之恩。今日细细观之,便想起偶然得到的《达摩易筋炼骨术》来。
当今世道大乱,烽火不休,盗匪横生,无武力者如何行走天下。若能传他武术,其有护身之术,也算还恩。
“小子正苦于无武术傍身,只会些粗浅拳脚,便不辞长辈之赐!”丘小哥大喜。
他正苦于以后如何在这乱世求存,护身保命之术这便有了。若能跻身一流武者之列,天下皆可去得。
平日里那武士首领李兕便可徒手开石裂砖,纵跃如飞。眼前张简之更是入太守府如入无人之境,杀李兕于顷刻之间。那李兕就曾称可与一流武者而战,郁洲当属第一。
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皆良善之人,张简之既与其父旧日之情,对他又有解脱囚笼及授武之恩,忽然间福至心灵纳头便拜:“请大人收小子为徒,小子愿奉师如父,终生叩拜!”。
张简之愣住,见伏地叩首不起的丘小哥,思及《达摩易筋炼骨术》若无人指点这小子也无法练成,又念其身世可怜,救护之恩便喟然长叹:“罢了,我与你确是有缘。我便收你为弟子。”丘小哥闻之大喜,起身恭而隆重再拜之,三跪九拜方歇。
旁观的张小玄看的瞠目结舌,一脸不可思议,丘小哥这就成丘师弟了。进门来给父亲送水的张小仙恰巧看到,便好奇地看向小玄,小玄无奈耸耸肩,表示不知如何叙说。
人之缘分,或许便是如此,不知为何缘起,不知为何又变成决绝。
正是天生有缘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古天下烽烟起,皆是豪杰聚义时。
丘小哥既已拜师,便不是外人,更如一家之人。他便请张简之为之赐名,张简之也不推辞,嘴里念叨一会,便道:“昨日吾之道得成,你之自由亦得,便如你心中所道,自此以后你便名道成吧。”
丘小哥大喜,喃喃自语:“丘道成!丘道成!”。他内心在大喊: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哈哈哈。
张简之却不知随口所赐之名,正是日后神州陆沉主宰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