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修罗

过大匿王家山场后的路程，又再沿着赤沙河逆流而上。

整体来说，地势本是在慢慢变高，但周边的山体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全只剩下平地，应就是白狮谷的谷中了。

从大匿王家过来，沿赤沙河这最后一段山路，也有九百来里，又用掉四天时间，不过包括大牤在内，所有走营生的老积年，都明显放松了不少，敢高声言论了。

看见那浩瀚的犀牛湖湖面时，驴妖健驹甚至以为是到了海边。

不过湖水流淌出赤沙河的地方，又有一家山场。

走近后，除少量妖类外，进出的魔怪男俊女俏。

大牤这次提前说明了，此地是修罗王家地界，魔怪沾着个‘怪’字，性子古怪，不喜戏耍，大家都收敛些，免得惹祸。

抵达山场营地门前，队伍又一次停下，接受盘问。

此地阵仗没有大匿王家大，就只一队修罗，看着腰牌，从头到尾把队伍中妖看一遍。

大牤追在带队的魔怪后面，帮着介绍：“骞罗将军，这位伙伴名叫健驹，是个驴妖丁，才新入伙，原是彩光老祖地界的妖，不过大匿王家已验过，一样清白！”

名叫骞罗的修罗打量驴妖一会，道：“你门下小妖，都叫出来！”

驴妖忙把自家小妖唤过来，请这修罗看了。

骞罗仔细全看过，才对驴妖道：“虽说大匿王家已查过，腰牌也有，不过彩光老祖家地界来的，多小心些也应当！我叫个族人送你等去兜风岭山脚，待白鹿山主得空，亲看过你等，才好真放心！”

来一趟白狮谷这般麻烦，哪比得在自家山场当老爷？

妖在屋檐下，健驹只敢心里嘀咕，面上唯唯应了。

骞罗刚要回转头唤同伴，几个修罗已全围过来：“我带路！我带路！”

带路是肥差么？大牤未说过此地也要收灵药！

那骞罗扫看一圈，叫到：“最近索须勤勉，他去罢！”

其中一个修罗就欢呼出声，另几个没点到的则沮丧着散开。

骞罗等撤回营去，名索须的修罗就叫上跑营生队伍，沿犀牛湖东岸进发。

瞧着方向，牛妖问那修罗：“将军，往日都是从西岸走，省两百里路哩，今日怎往东行？”

索须行走着答：“西边儿如今添了好些幼犀，兜风岭传令来，不可叫你等吓到，只好委屈些，请改走东岸！”

万里迢迢一路行过来，便队伍中老积年都觉得疲惫不堪，更莫说健驹这等新丁，又要多走上两百里，各都有不满，可惜队伍首领才只是妖丁，人家修罗成年就相当妖将，修罗都不嫌辛苦，陪着步行几百里绕这犀牛湖，谁敢说出声反对？

暗中抱怨着，顺这巨大的犀牛湖边，又走了五天时间。

第二日时，索须脸上就有些不耐烦，只是晓得队伍里带着众多兽类，走不快不说，还要不时停下来喂食，并未出声催促。

第四天看清远处巍峨的兜风岭，可惜等走近，又花去一日。

终于到达地头，草市门前，大牤等老积年欢呼着，等长相凶恶的阿修罗再验看过腰牌，丢下句“健驹你等随索须将军去见鹿老爷”，就不顾黄昏，带着他等货物迫不及待地冲入草市。

虽是结伙跑营生，自家的货别个却不好帮忙售卖，驴妖的九头稀有兽就被留在原地。

驴妖和门下几个小妖，全看着索须。

这位修罗偏头瞧瞧，日头尚高，估摸下时间，忽然开口叫：“阿厌罗！”

立在草市门外值守的丑貌阿修罗中，有一位应声：“作甚？”

索须就道：“帮瞧下这些兽，趁山主没上山，我领他等求见去！”

大老远运送到地头，九头稀有兽类合多少本钱？花了多少功夫？

相互又不熟，驴妖哪敢让货物脱离自家视线，忙叫：“将军！俺带着去！”

索须跺脚道：“你不嫌麻烦，但离着好几里哩！白鹿山主是个忙的，再稍有耽误，他都要歇营生上山去，你等明日也做不得营生不说，还要耽误我！交阿厌罗看，少不了你的！”

关系自家本钱，健驹也来了驴脾气：“不成，俺的货定要带着！”

那边阿厌罗笑呵呵的，明显要起哄：“我也不想帮看，就让他自带着！”

“呸！你等阿修罗，仗着地利之便，又知晓白鹿山主怕浑家，各拿了请女族人去撒着娇求，倒都得补齐，就看我修罗笑话么？”

索须骂阿厌罗一句，不待对方还嘴，再回头对驴妖作色道：“修罗、阿修罗两族，谁贪这些须财货？若丢了货，我赔你！”

健驹还想再分辨两句，已被索须一把强拖走：“快些走，迟恐不及！后面小妖敢不随来的，老爷教你等日辣！”

驴妖那几个小妖，还算忠心，只在后面货物边，焦急地喊“老爷”，并不跟上。

惹得索须大怒，将驴妖往地上一丢，冷着脸问他：“是与老爷我显脾性哩？”

修罗语调变了，不知怎地，健驹就觉心底一寒，似乎再不配合，这魔怪就要拔刀来砍！

这一路未见发过火，还以为性子不坏的，此刻被他冰冷吓到，健驹的驴脾气立即不翼而飞，转头冲门下们小妖们叫：“走哩！丢了寻索须将军赔！”

这才重新上路。

索须飞在半空，催声甚急，健驹领着小妖们一路疾驰，至兜风岭脚下时，茶坊还未歇业，不过门前已没有妖等着。

听见动静不小，茶坊里走出个俏丽佳人，诧异地问：“啊哟！修罗大爷有甚事，怎这般大响动？”

索须知晓她，急问：“蛛妖，白鹿山主可还在里间？”

俏佳人答道：“在补灵气哩，就要出来！”

索须长舒口气，改笑道：“这几个跑营生的，根脚在彩光老祖地界，骞罗要我领来，请山主瞧瞧！”

只几句话功夫，茶坊里行出那白袍带字妖。

这位大妖将的名儿，如今早已响彻圣猿山，驴妖去年参加猿山大比，就是为得进兜风岭，沾这位的光采那日华一年，这身奇异装哪还不知？

瞧着模样普通得紧，不过见到当面，健驹还是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他身后的小妖，更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实在是，名气太大！

几家妖圣地界都排名魁首的大妖将站定，先瞧那修罗，似乎有些眼熟：“你是那个……”

不等他想起，索须已不顾修罗体面，谄笑着接上：“山主，我是索须哩！”

这位白鹿大妖将冲他颔首下，没什么表示，就转看向健驹：“彩光老祖地界的妖？”

驴妖忙点头！

大妖将就仰起头，高声叫：“通晓老祖，可得便？”

很快闪飞来位白袍俊俏妖，模样瞧着不比修罗差，比那位大妖将俊到不知哪儿去！

大妖将对后来的俊俏妖道：“好几个哩，要请老祖助俺！”

俊俏妖没好气答：“俺好歹是老祖哩，不好只当苦力使，事事都叫！”

健驹已被吓了一跳，妖祖这般俊俏，瞧着又年轻？

忙带着小妖们跪伏下地，口称：“见过老祖！见过白鹿老爷！”

驴妖这短暂的妖生中，以前所见妖祖，只在成祖节上，隔着不知多远，瞄上一两眼而已，哪有过面对面的机会？

他等还在磕头，听那大妖将又在与老祖道：“俺师父是回了猿山，但师公尚在，左近又新纳了妾，心头正喜，当乐意帮忙，老祖嫌烦，俺就请师公来？”

被大妖将抵了一句，这位妖祖居然未恼，叹着气道：“哪敢劳圣猿爷大架？就该叫本祖出力！”

“抬起头来！”

听这声音，估摸是叫自家，驴妖才抬起头。

仰头已看见，大妖将双眼各有一轮幽阳冒起。

只觉恍惚一下，大妖将已进了自家神识里，天上幽阳泼洒着光辉，照耀一会，才退出去。

然后，俊俏老祖手搭在大妖将肩上，由他把驴妖门下小妖一个个看遍。

“有事只管叫本祖！”

待最后一名小妖看完，俊俏老祖丢下句话，又闪身不见。

那不顾修罗体面的索须立即谄笑出声：“白鹿山主，得空儿帮我制法器么？”

大妖将答他：“左近不得闲，过些日子再来！”

索须似乎有些焦急，叫道：“山主制器，半炷香添一妙用，哪用多久？挤挤总能得空，我与骞罗一样，以前在梦罗山，关照青萝都甚多的哩！”

大妖将还是摇头，不过口气改了：“今日真不得闲，晚间忙哩，明早罢！”

索须便大喜，又道：“那我到你山上做客，等着去！”

名气大过多数妖王的白鹿山主无奈点头，索须才想起领来的驴妖，回头叫：“你等自回草市去，之后不用我随着哩！”

看他就要向山门处去，健驹急了，顾不得修为差距，上前扯住不放：“将军不随着，若俺货真丢了，找谁赔去？”

倒把索须逼得无奈，只好先陪着回转草市门前，寻阿厌罗讨回九头稀有兽，又叫驴妖验看无误，羽毛都未少一根，两下了结手尾，方长吐口气，鄙视地瞟驴妖一眼，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