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之战】02章

清晨,太阳冉冉升起,天地朝霞辉映。

呼延辛纳身披斜肩貂皮,头戴白色令羽,站在高高的山崖上,面向北方吟唱。随后双手一扬,放飞手中的白头鹰。

白头鹰展翅高飞,绕石山盘旋一周,向北方飞去。

山崖上朝着白头鹰消逝的方向,呼延辛纳俯身叩地。

石山下的小溪边,一队由十二名猎手组成的队伍,早已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久,呼延蒙亚长身束羊皮,女扮男装,肩挎竹箭,搀扶着族长走上前来。

呼延辛纳手里端着泥膏,一个接一个为即将出发的勇士涂抹额符,嘴里的词曲时而悲怆凄婉,时而铿锵豪迈,仿佛在驱鬼招魂,抑或在与兽魔厮杀。

声音悸动每一个在场的人,尤其是对岸的送行人群,他们知道这是一次亡命的远征,此去凶多吉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但是送行的人们只有默默流泪,孩子们的嘴被母亲们紧紧捂着,除了族长的巫语和潺潺的水声,林中的鸟儿也停止了鸣叫。

“喝哧!”

呼延蒙亚一声大喊,四名猎手抬起地上的担架,担架里躺着熊皮裹身的灰皮人。

呼延辛纳上前掀开熊皮吻了吻灰皮人的额头,转身抱住呼延蒙亚,亲了亲她的脸颊,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呀噜!”

呼延蒙亚当先手臂一挥。

“轰,呀呵嘿!”

众猎手扛起担架,齐声呐喊着向前奔跑。

对岸的妇孺再也无法抑制,哗啦一下冲过来,朝队伍穷追不舍。一时间密林深处传来阵阵生离死别的哭喊,声音惊天地泣鬼神,由近渐弱,直到很远,很远。

......

一路向北,队伍越过山林。

作为猎队的首护和天神的贴身侍卫,呼衍蒙亚张弓搭箭,警戒在担架周围。

正午,一只猎豹从队伍后面扑上来,断后的四名猎手尖棍与搏,两人不幸死于利爪之下。

太阳西斜,突来一群野狼,一人舍身引狼,成为野狼口食。

傍晚,队伍进入一处峡谷,遭遇群蟒,一人不幸葬身蛇腹。

......

日落,白头鹰落在一位头戴灰色令羽的老太太手上。

解开鹰腿信竹,读过上面密密麻麻的烫痕,老太太将信竹绑在一只灰头鹰腿上。

第二天清晨,由十二名铁伐族猎手组成的新队伍等候在山谷前,从三名满身泥血的呼延族猎手肩上接过担架,向北方行进。

呼延蒙亚带着幸存的两名族人猎手继续跟随。队伍翻过一座接一座的小丘,正午登上一处绝壁,眼下是一道万丈深渊。

悬崖边两棵苍劲的大树,结实的树干上有一根粗大的藤蔓与对岸相连,众人绑好担架系在主藤上,分两组一前一后倒吊攀爬,小心翼翼向对岸运送。

不断有人堕入深渊,身旁的猎手迅速补位,担架继续一寸接一寸向前移动。整个过程任何人都不准吭声,而且行动不容迟缓。对岸是隆骨族相邻,其他族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最后到达对面山崖时剩余十一名猎手,其中包括呼延蒙亚、两名呼延族猎手和八名铁伐族猎手。

接下来的路段,树丫上不时挂有人的尸骨。队伍打前断后分工明确,间隔距离拉长,全程只能使用手语和投石信号。

不久,一名呼延猎手踩中隆骨族猎人设下的夹套,竹刺贯穿大腿。为了免受拖累,呼延蒙亚只得同意铁伐族猎手的一致决定,将其原地丢弃,生死由天。

下午,大雨倾盆而至,队伍在暴雨中通过一条小河。上游涨水,河道湍急,乱石丛生,不远水面一道断谷,河水飞坠成瀑。

泅渡中,两名铁伐族猎手被上游冲来的树木戳中,冲下瀑布。

到达对岸,队伍在岸边一处山洞里修整。众人困乏难当,安顿好担架,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想到自己一路劳而无功,呼延蒙亚去洞外寻来松绒和干枝,取出火石生起两堆大火给壮士们取暖,接着闷声带领唯一幸存的族人猎手雀毛冒雨来到河边。

水发生鱼是猎人们的基本常识,眼下大伙正值饥肠辘辘,呼延蒙亚觉得理应犒劳这些铁伐族壮士。

两人就近削来竹竿,用齿骨和锋石做好竹叉下河戳鱼。非常顺利,不多时候十来尾鱼吧嗒吧嗒抛上岸来。

呼延蒙亚很早以前就跟随父亲捕猎,练得很多狩猎的基本技巧,识方位、认粪便、辩脚印,设网下套,掷棍射箭等等,几乎无所不能。戳鱼自然小事一桩,打第四个冬天开始就带着一群小毛孩经常去山下小溪里捕鱼。

“哦呀!小伙子们,高哇!”

众人休整的山洞里出来两名同行的铁伐族猎手,见岸上满地蹦鱼,其中左耳残缺的一位赞不绝口。

右脸布满爪痕的另一位,斜着眼睛问上岸穿鱼的雀毛:“喂,你多大?”

雀毛回道:“十四个冬。”

“他呢?”右脸爪痕的猎手细迷着眼睛继续问。

“十五个春。”雀毛不假思索道,说完心里暗暗有些懊悔。

呼延蒙亚回头看了看岸上的两个铁伐族猎手,转身继续专注水面。

左耳残缺的猎手问右脸爪痕的猎手:“狼牙,他是不是哑巴,一路上从头到尾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狼牙阴笑,凑左耳残缺的猎手细语道:“缺耳,告诉你一个秘密,河里的那个是女的。”

“你怎么知道的?”缺耳诧问。

“刚才过悬崖爬藤时,她就吊在我前面,我看得一清二楚。”狼牙得意道。

“骗我的吧?”缺耳半信半疑。

随后两人悄声咕噜了一番,末了缺耳眉飞色舞。见两人鬼鬼祟祟,雀毛警惕起来。

又戳了五条大鱼,估计晚餐足够,呼延蒙亚收工上岸,正当蹲地拾鱼之时,冷不防两名铁伐族猎手扑来,将她一把摁倒在地。

身旁的雀毛当即反应过来,顺手一杆戳在狼牙的屁股上。狼牙嗷叫一声,敏捷回身,两拳灌风砸向雀毛。雀毛躲闪灵活,但不消几个回,身中一记重拳,顿时笨拙,最终被膀阔腰圆的狼牙擒住,用骨刀抵住咽喉,皮破血流,再不敢妄动。

另一边,呼延蒙亚被缺耳扼喉压在地上,气血不济,反抗失力。

缺耳腾出手来,扯开呼延蒙亚的兽皮,看胸部捆扎得太紧,摸不出多大端倪,转而往她身下一试,仰天大笑道:“女的,真是个女的!”

“#@!”狼牙用铁伐族人语言气势汹汹道。

缺耳一下怂了,迟疑片刻,不甘情愿地离开呼延蒙亚,怏怏不平地上前换防,使出断头台,箍住雀毛的脖子。

狼牙奔向呼延蒙亚,呼延蒙亚还没来得及喘过气来,被狼牙小鸡似地一把拧起,按在一块大石头上。

趴在石头上的呼延蒙亚拼命反抗,急情之中她大喊:“波沙喇腊!”

雀毛使劲挣扎,想冲上前去救主,但受制于缺耳的致命杀手锏,满脸紫红,青筋爆裂,终究不能成功。

不见咒语显灵,呼延蒙亚绝望之下胡乱堆切咒语:“波罗呐呀,古斯马依,嗒哒摩!”

狼牙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了,接着有所恢复,感觉绊手绊脚。

呼延蒙亚意识到身后的狼牙力量变小,动作明显慢下来。

与此同时,听见洞外尖叫,铁伐族首护莫汗带着洞里的猎手们抄起家伙冲出来。

见得这番境况,莫汗暴喝一声:“嘣哒!”

喝罢,见狼牙不为所动,莫汗迅速从腰间掏出一块扁石狠狠抛去,三十米开外,扁石呼地一道弧线,正中狼牙脑袋。

嘭的一下,狼牙应声倒地,抱着脑袋在地上嗷嗷打滚。

呼延蒙亚转身抽出背袋里的竹箭,一步跃起,狠狠插在狼牙的大腿上。

......

洞内四壁通红,鱼香诱人,铁伐族猎手们围着两堆柴火,狼吞虎咽地啃着烤鱼,疯闹声此起彼伏。

“据说北边草原尽头有一个纳鲁斯族,他们是男人当家作主,一个男人可以有很多老婆。”靠洞口的火堆铁伐族猎手乌洛津津乐道。

“天呐,正好和我们相反。”身旁另一位猎手听呆了嘴,嘴里的鱼肉差点掉出来,“那他们是分开睡还是一起睡?”

“当然一起睡。”火堆对面一个瘦矮的猎手干净利落道,仿佛他亲眼目睹过。

“没用,这事适合我,不适合你。”缺耳拍了拍身旁外号没用的瘦矮猎人的肩膀,“像你这样的,每天晚上被你家主人追得满山躲的,根本吃不消,要不大家怎么叫你没用呢。”

“没用家主人哪里是想抓没用。”一名铁伐族猎手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神秘地环视众人,“是趁此机会往别的男人窝里钻。”

众人一听笑得前仰后合,满地呛渣。没用顿时满脸通红,低头不再吭声。

雀毛在一旁眼馋了很久,乘缺耳乐得忘乎所以,飞快伸手往火架上抓。不料缺耳似乎早有预料,转身一掌将他打退。

“过来!”靠里的火堆旁,方才施展飞石的莫汗站起来,待雀毛畏畏缩缩接过他手里的两条烤鱼,这位彪形大汉朝洞里努了努嘴,示意雀毛分给呼延蒙亚。

“小子,小心点,老子迟早废了你。”躺在火堆边的狼牙对路过的雀毛撂下狠话。

洞的深处,呼延蒙亚全身湿漉,守在担架旁,抱着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她不敢接近火堆,那里是一个凶险的世界,到处是不怀好意的目光和污言秽语,更有缺耳的蠢蠢欲动,狼牙的伺机报复。

雀毛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两条烤鱼全部交给首护。呼延蒙亚回手递给他一条,望着烤鱼雀毛使劲咽下嘴里的口水,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呼延蒙亚回头偷偷看了看担架上的天神,又瞧了瞧手上的烤鱼,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