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一步之遥(涅槃)

乘着软糖赤兔在街上狂奔，布谷的泪就没有干过。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她遭遇了很多危险，但每一次，都成功地从危险中逃了出来，而代价，就是许多人的牺牲。

铁枝，光头兄弟们，血鬼，狂狮，三国士兵们，囚犯们，数不清的人舍弃了性命去保护她，才让她终于活到了最后。

布谷仔细回想发生过的一切，却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是死掉的好。她获得了成长，学会了战斗，也开始变得坚强了，可仔细想想，她却从未真正地帮上过什么忙，只是一味地让人保护着……豁出性命地保护着！

“若是我从很早开始就试着变强，而不是只一味依托着小兵哥哥和大哥的保护，是不是，这一次我也能去保护别人呢？”

布谷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就是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自己……早就该开始努力的！

但是世上永远都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布谷也仿佛没有任何机会去弥补这些遗憾。

乱世对于弱者而言，总是悲哀和残酷的！

软糖赤兔终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慢慢放慢速度。布谷却只感到心中一片茫然，她可以操控软糖赤兔了，可她却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还是好好逃出去吧！若是最后自己都不能逃出生天，岂不是辜负了他们舍弃性命来拯救自己的这份恩情？

布谷轻轻拍了拍软糖赤兔道：“糖糖，带我继续往前冲！”

软糖赤兔听话地又狂奔起来。

布谷已经越来越适应软糖赤兔的速度了，她坐在马上，看着街道两边的满目疮痍，只觉得心情异常沉重。虽然自己已经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可为什么，她还感到如此的悲伤，如此的难受呢？

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布谷突然想到，若是小兵哥哥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选择？

他一定会傻傻地不顾一切地冲回去吧，和那些人并肩作战，死也要死在一块！

而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受人保护的逃避者！

回去吗？

布谷心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是回去又能做什么呢？就算铁枝、血鬼、狂狮他们还没死，自己回去也只是继续拖累他们，受到他们保护而已。

自己太弱了，再怎么拼命，也只是个弱女子而已！

布谷不由苦笑了起来。

只是回去帮助铁枝他们的念头，就像一颗火种，还是深深埋入了布谷的心底。

眼看前方就是高大的城门，城门并未关上，凭软糖赤兔的冲击力，一定能在守卫的董卓军士兵反应过来之前冲出去。

逃出在望，布谷心里却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她终究还是踏着铁枝等人的鲜血，做了一个逃避者。

她是如此的幸运，却又是如此的悲哀！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帮助铁枝他们啊！

为此就算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在这一天一夜的遇险当中，布谷学会了理智，学会了勇敢，学会了运用自己的智慧去解决困境，而她同时学到的还有一个词——

那就是“牺牲”！

铁枝、血鬼、狂狮，还有无数的人，都牺牲了性命去拯救她，而她，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在心里做好了准备——若是为了拯救重要的人，她也随时准备好了牺牲！

软糖赤兔正要冲出城门的前一刻，布谷视线突然扫到远处长街上一片血红的身影！

那是……血魔？

布谷脑中突然浮现一个美艳高贵款款卓立于血色群魔之间的存在！

心里一阵悸动，毫不犹豫地，布谷掉转马头，向着那些血红的身影，冲了过去！

………………

长安城终于到了，小兵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却仍机械地迈动双腿，向着前方巨大的城门冲去！

城门前有董卓军的守军发出喝问：“来者何人？！”

小兵却早已听不到守军的问话，甚至他的眼里都没有这些守军，他的脑里浑浑噩噩，除了冲进长安城里找到布谷，根本容不下其它东西。

小兵就这样直愣愣地冲了上去。

守军们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是敌人，射箭！”

城墙上一队弓箭手，拉开弓箭，居高临下对着小兵射来。

劲箭穿空，如狂风暴雨般密密麻麻，威势煞是惊人！

小兵却全无反应，只是呆呆地向前跑着。

董卓军士兵露出轻蔑笑容：“这人愚蠢之极，竟然一人来冲这长安城，徒受万箭穿身之苦！”

就在这时，第一支箭已射到小兵身前。

突然，董卓军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那支箭竟从小兵身上穿过去了！

有见识的大喊道：“他速度太快了，把箭躲过去了！”

原来小兵只是在厉箭临身的一瞬间作出闪避，飞快地闪过厉箭，又回到原位，看起来像没有动过一样。

可怕的是，这完全是小兵无意识的反应。他甚至还没有察觉自己受到了攻击，只是身体感应到威胁，自然而然地作出反应。

在一路狂奔到长安城的这段旅程中，不知不觉，小兵将自己的力量打磨得更加凝实稳固，从身到心，都发生了巨大的升华！

尤其他经历之前的巨大打击之后，精神还有些恍惚，将对身体的控制完全交由本能，反而将他那闪转腾挪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漫天的厉箭继续飞来，在董卓军士兵们目瞪口呆地注视中，小兵仿佛化身一股轻烟，在茫茫箭雨中飘来飘去，箭支落下，深深插入地面，却擦不到那轻烟的一点边角。

城墙上的弓箭手惊呆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忘记了继续射箭。

小兵的身体又恢复了原状，还是那副直愣愣的样子，向这边冲来。

这时这边的董卓军士兵们却再也不敢小瞧他了，甚至一个个心里面还感到惊恐。

“这是什么怪物……”有人呆呆道。

“不管是什么怪物，我们一起杀了他！我们担此看守城门的重任，绝对不容有失！”

士兵们又向着迎面冲来的小兵杀去。

离得近了，士兵们才发现那小兵的视线始终直直地盯着长安城，根本没有放在他们的身上。

士兵们更怒，一个个咬牙切齿，使出吃奶的劲把武器朝小兵的身上挥去！

小兵还是没有反应，但是在士兵武器临身的一刻，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

或推或攘，或肩顶或膝撞，只见人群中小兵的身影连续闪动，下一刻，“轰”的一声，所有董卓军士兵成一圈被轰飞了出去！

士兵们如天女散花般飞上天空，而他们的身下，小兵又恢复了原状，心无旁骛地向着城门冲去！

士兵们落在地上摔得浑身酸疼，再也没有人能阻挡小兵，只能愣愣地看着小兵冲进长安城去！

才冲进长安城，小兵突然浑身一震，停下脚步，目光难以置信地顺着长街向远处看去。只见长街的尽头，一匹杏红色的骏马正在飞驰远去，马上坐着的身影，不会错的，正是他一路牵肠挂肚着的那个人！

“小谷！”

小兵不自觉喊了出来，然后猛地加速，又向着那身影远去的方向狂奔起来！

那是布谷！

他一路追寻着布谷而来，却没想到一进长安城就发现了布谷的人影，而且还确认了布谷没事，这种幸运，让他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这一次的狂奔，小兵就终于感觉到累了。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如同灌铅一样，每跑一步都艰难无比——之前一路的奔跑毕竟消耗了他的体力，让他终究不能像之前那样一直不知疲倦地奔跑下去。

但小兵还是拼命地跑着，心里更充满了要见到布谷的喜悦。他终于可以成功保护一个自己最重要的人，这对他而言，意义无异于救赎！

失去了香香姐，也无法拯救到那些村民，但最起码，他还可以保护布谷！

他打从心底感谢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

若是来到长安城，发现布谷已经身亡，那种打击，是他万万无法接受的！

冲着冲着，前方已经失去了布谷的身影。也不知布谷骑的是什么马，速度竟好像不输于小兵曾经拥有的的卢马。好在大路只有一条，小兵也不愁会追错路，沿着道路就继续狂奔了过去。

突然，视野出现一些血红的身影。离得近了，小兵心里一惊，那竟是无数的血魔！

血魔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城里？布谷又怎么会朝着血魔的方向跑？

小兵心里涌起疑惑，让他不自觉地焦急起来，不顾疲倦地更加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很快冲到血魔堆中，这些只知道杀戮的嗜血怪物立刻就向着小兵围攻过来。小兵招出无名棍随手砸开血魔，同时心里疑虑更甚。布谷到底骑了什么马，竟能从这些血魔之间突破过去？而且布谷面对这些血魔，不会害怕吗？

不知为何，小兵心里突然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自打进入长安城，发生在他眼前的事，似乎处处都出乎他意料，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布谷到底在做些什么？

小兵心里烦躁起来，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个将这些血魔击退，干脆跳起来，踩着一个个血魔的脑袋向前冲去。

这一跳起来，小兵只觉得自己行动如风，竟比之前灵活了不少。很多时候血魔攻击过来，身体自己都会作出反应，躲闪过去。

小兵不知这是什么原因，只当自己是因为想要保护布谷，所以变强了。

一路往前，小兵发现脚下的血魔体型逐渐变大，竟有向巨血魔转变的趋势。小兵不由心里惊疑起来，前方竟好像是血魔的中心，那里到底有些什么？布谷又要去那做些什么？

小兵心里更不安了。

终于，小兵远远看到许多高大无比的巨血魔，那些巨血魔围成一圈，似乎在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中间的什么人。

那是布谷吗？

布谷到底在做什么？！

小兵心里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顶点。

“小谷——”

他猛地大喊起来，焦急地冲过最后的路程，高高跳起，向着巨血魔的头顶上落去！

落到巨血魔头顶上，小兵向圈内看去，入目的一幕让他心跳险些停滞！

那果然是布谷，坐在一匹神骏的红马上，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刃，竟然正要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小谷——”

小兵狂吼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布谷听到声音，惊喜地回过头来：“小兵哥哥！”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仿若千年。

“小兵哥哥，是你吗？见到你真好！”

布谷露出甜甜的笑脸，一如她从前那么美，只是这笑容中似乎又多了些坚强，多了些决绝，多了些……让小兵感到很恐惧的东西！

“不，不要……”小兵不自觉念了起来。

布谷又回头对她旁边一人道：“张春华大人，对不起，我想再多加一个要求！”

小兵才注意到布谷身边还站着一员貌美如花高贵典雅的女将，那竟是魏国司马懿之妻——张春华！

张春华充满魅惑地轻笑道：“无妨，说吧。”

布谷道：“我希望大人也能够保护小兵哥哥不死！”

张春华视线投向小兵，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道：“当然。当初的小兵甲，已经变成天下第一小兵，这么有趣的小兵，我怎么舍得让他死掉呢？更何况，我的夫君也一直很看好他呢！”

布谷似乎是成功地让张春华答应保护小兵，但小兵的心却已凉透。小兵不知道为什么布谷能说动张春华，也不知道张春华为什么会这么好说话，更不知道布谷手里的短刃……为什么会依然对准她自己的胸口！

“布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和张春华说些什么？你快放下手里的兵器好不好？”小兵几乎哀求般地喊了起来，有一种可能性，让他一想起来就快要发疯。

“谢谢大人！”

布谷却回头对小兵又露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

“小兵哥哥，我做到了，终于……我也能保护所有人了！”

布谷似乎心满意足，但小兵却恐惧到心都要搅碎了。

“不……不——”

小兵狂喊了起来！

短刃，沒入。

血花，突然如二月腊梅般绽放，带着股傲立寒风的意味，倔强地在那胸口盛开。

“不……”

小兵欲哭却无泪，心中的剧痛几乎让他撕心裂肺。

那柔软的身影缓缓地倒下……

……却像重重地砸在小兵的心里！

小兵眼前一黑，也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