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 新生（二十三）
蜀军气势如虹，向着胜利迈进。而战场一角，小兵还跪在传说的跟前，沉默不语。
月灵担忧地看着小兵，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小兵身后血光闪动，那个血晶怪物，竟然在这时又攻了上来。
月灵惊呼一声：“小心！”
小兵跪在原地，头也不抬，只是将手臂向后探去——
“嘭！”
炽烈的白光猛地将血光压下去，小兵的身侧尘土扬起，那个血晶怪物，已经被小兵单手压在了地上。
小兵微微侧头向那血魔队长看去，眼神凌冽，如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这种时候……别来烦我！”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小兵口中慢慢发出。
再次见到传说，见到那残破的躯体，小兵心中深重的悲伤，一下子让他的将力变得超乎想象的强大，竟然一下子就制住了血魔队长。
小兵一只手按住血魔队长，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放在自己眼前。他的手上亮起白芒，看着这白芒，他喃喃道：“用这将力，可以救他吗？”
小兵试探着将包裹着白色将力的手慢慢向传说的身体上放去。
将力果然蔓延到传说的身上，那股温暖的力量，立刻从小兵手上向着传说的身体里流去。
传说咳嗽一声，突然醒了过来。
“你醒了？”月灵惊喜地叫了起来。
传说慢慢回过神来，看了看月灵，又看了看裹着他的长袍的小兵，只是不停喘气，却是说不出话来。
月灵对传说兴奋地说道：“传说大人，小兵做到了！他接过了你传说的身份，成功带领那些蜀兵杀了进来。现在，我们蜀军已经快赢了！我们胜利了！”
月灵兴高采烈地说完这一番话，一脸期待地看着传说，希望看到传说也因为这个而高兴起来。
传说却露出奇怪的神色，他似乎有些激动，想说什么，却又连声咳嗽了起来。
这时小兵手下的血魔队长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小兵几乎就要按不住他了。
小兵沉声道：“等等，我马上解决掉他！”
小兵手一掀，将血魔队长向后掀飞出去。
小兵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落在地上的血魔队长，眼神没有一丝波动，有的只是说不出的悲伤与沉静。
血魔队长咆哮着，又向小兵冲了过来。
小兵提起左拳，拳上的白星闪耀。也许是心境的不同，这一次将力出奇地容易操控，全身的将力毫无窒碍地就都汇聚到了小兵的拳上。
小兵静静盯着自己的拳。在他的注视下，他拳上的将力又慢慢向内敛去，最后完全蕴藏在了拳里，甚至连白色的光芒也被吸收了进去，变成了无比朴实无华的一拳。
血魔队长冲到近前，挥舞着双臂一左一右向着小兵拦腰抱来。
小兵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轻移脚步，一个侧身，一个后撤，已经是闪过了血魔队长的手臂，再往前一个箭步，一拳，从腰间直接轰到了血魔队长的胸膛。
“轰——”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却蕴含了出奇强大的爆炸性的力量，剧烈的爆破，以能够震慑空气的威力向周围扩散开来。
血魔队长被直接轰得远远飞了出去。
而小兵脚步轻动，刚要躲过这爆炸的波动，却是视线余光扫到了身后的月灵和传说，他反而跨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将那爆炸挡了下来。
小兵“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而他的身后，自然是风平浪静，成为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血魔队长在远处重重地摔到地上，浑身血光不规律地闪动着，显然是受到了重创。他还试着要挣扎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小兵脚步一个虚晃，险些摔倒，但他仍勉强站定了身子，转身向后走出两步，才“扑通”一声跪在传说面前。
“传说大人，我……干掉他了！”小兵嘶声说道。
传说看着小兵，眼中闪过欣慰感动的目光。
月灵也道：“太好了，这下子再也没有什么敌人能够威胁到我们，我们蜀军赢定了！传说大人，你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听了月灵的话，传说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他似乎又想说什么，但还是说不出来，又是一阵咳嗽。等咳嗽停息下来，传说又开始喘息起来，此刻，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了。
月灵道：“别激动，传说大人，你想说什么，慢慢说吧，我们在听着呢！”
传说看了一眼月灵，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这一眼，让月灵突然愣住了，因为她分明感到，那眼神中，蕴含着的，似乎是厌恶的光芒。
传说剧烈的喘息着，突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他终于大喊出声——
“胡说八道！！！”
月灵一愣，问道：“你说什么，传说大人？”
“闭嘴，你这小丫头！”
传说再看一眼月灵，眼中的厌恶此刻连小兵都能看出来了。
月灵只能闭嘴不言，只是她的心里却觉得有些委屈，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传说再猛地咳嗽几声，又喘着气骂道：“什么没有敌人了，什么蜀军赢了，都是狗屁！！！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啊？”月灵忍不住又惊呼出声。
就连小兵也不由得用诧异的眼神看向传说。
传说在说什么？他在说，蜀军的胜利，和他……不相干吗？他可是蜀军的传说啊，为了蜀军的胜利，他在最为激烈的战场上，足足战斗了50年！无数场战役，无数次蜀军的胜利，都曾留下了他的身影，他的传说！可他现在却说，那胜利是狗屁，那胜利，和他有什么关系！
小兵轻轻问道：“难道你……不关心这场战役的结果吗？”
“当然不关心！我最讨厌的——”传说大吼了起来，眼中满是愤恨，“——就是战争了！！！”
“你……”小兵道。
传说又接着怒吼了起来：“我只是一个小兵，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什么狗屁战争，什么狗屁胜利，什么狗屁——传说，我根本就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小兵问道。
“我只想……”
传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张老脸上已经涕泪纵横了。
“……回家啊！！！”
小兵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会如此的悲伤。
“家？你的家在哪？”小兵又问道。
传说的神情却突然恍惚起来，他流着泪，看着天边，并不答话。
此时，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天边终于升起清晨的第一道曙光。
先是半边天红了起来，然后，璀璨的金芒，划破无边的黑暗，将光芒刺透天际，然后瞬间扩散成万丈的光芒。黑暗，以潮水般的速度后退着，不一会儿，已将小兵几人置身于光芒的笼罩下。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然而，小兵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光芒照射在他的身上所带来的一点温暖，并不能让他的心稍微融化。传说那奇怪的话语，反而让他的心更加被冰封了。
小兵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猛然间惊觉，自己处身于一个何其残酷的场景里。四处都是尸体，鲜血，浸染了整个大地，战斗的余韵，让杀戮的呐喊声伴随着惨叫声远远传来，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腥臭的气息，一股充满杀戮的意志力充斥在这个地方，让所有人都变得疯狂，而不配，得到救赎！
小兵蓦然看向自己的双手。手上，全是血液！！那是人类的鲜血！而上战场前，小兵还没有杀过人呢！
不知不觉，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刽子手了！
传说突然又开口了。
“傻小子……你的梦想……是什么？”
传说似乎又变得虚弱了，他说的话断断续续，几乎听不清。
小兵好不容易理解了传说话里的意思，然后呆呆说道：“是……传宗接代。”
传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将目光投向小兵，目光中带着温暖和希望，他轻轻说道——
“那么……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梦想啊！”
小兵只觉得心中涌入了某种说不出的东西，他轻轻点了点头，眼角却是一热，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传说再将目光投向天空。天上，由于他之前使出的那招“晴天”，看不到一丝云彩。
今天，真的是一个明朗的晴天啊！
传说喃喃地开口，小兵急忙俯过身去侧耳倾听。
“好想……回去……见一眼……晴……”
传说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传入耳，可是话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小兵急忙看向传说，问道：“你要见一眼什么，快说啊！”
然而小兵却突然愣住了。
传说……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再也不能说话了！！！
小兵看着传说，嘴唇猛地颤抖了起来，他突然双拳紧握，向后爬了两步，然后低下头，狠狠地撞在了地上。额头抵着地面，眼泪，已经从他的眼中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月灵也一脸难过的表情，但她看着小兵，却更觉得心痛。她凑到小兵身边，伸手抚上他那颤抖的背梁，轻轻说道：“小兵，节哀吧……”
在小兵的面前，那个可敬的老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他50年的战斗里，未曾有过一败，一直到死，都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战士。他遍布全身的伤痕，佝偻的体魄，苍老的面孔，都是他为了蜀国尽心尽力去战斗的证明。他赢下了无数的战役，他是所有蜀兵心目中的偶像，他是武将们都要依靠的救世主，他就是——
传说！！！
可是——
小兵双拳猛地一锤地面，撕心裂肺地怒吼道——
“他死的时候，并不快乐啊！！！”
小兵痛哭不已。
他以为自己接过了传说的重任，带领那些蜀兵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可能的话，今后也将成为新的传说，让传说的威名在这战场上一直传播下去，那样的话，传说就算是牺牲了自己，他的心里也该满足了吧？可是，为什么，传说死的时候，还那么的痛苦和遗憾呢？
小兵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月灵坐在小兵旁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陷入了沉默。
清晨的光芒照在了传说残破的身体之上，为这个可敬的灵魂，镀上了一层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