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云涌（九）
突然，壮汉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你怎么了？”小老头急忙问道。
“没……没什么……”
壮汉摇了摇头，小老头却眼尖地发现他紧紧地咬起了牙，似是在强忍痛苦。
壮汉继续说道：“应该是刚才的三下‘杀’用力过猛，现在发作出来了，没事，过一会儿就……”
话说到一半，壮汉竟是身体晃了一晃，向后倒了下去，手中的木板也滑落了出去，落到水中，瞬间被水流冲得不见。
一个身影已是飞快冲了上去，一把接住了壮汉。原来是小兵，此时一脸焦急地问道：“兄弟，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有些脱力了。”
壮汉深吐了一口气，脸色已经是好了许多。
“那就好！”小兵也是长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好，糟糕了！”小老头突然又大叫了起来。
“怎么了？”
小兵回头望去，却见他们的正后方，一支木筏正好被一个浪打了起来，飞在他们头顶，正好挡住了天空微弱的光，化作一道黑影向他们狠狠砸了过来。
“快挡下来！”
这一道木筏来得迅猛无比，就连小兵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然后小老头却是一脸苦色：“刚才那条木板掉水里了，我们拿什么来挡？”
壮汉突然从木筏上挣扎着坐了起来，脸色又是一白，却大吼着猛地向天空中冲去。一拳，从他的腰侧，一直旋转着向上猛击而去，仿佛一只怒龙咆哮，而龙头，正对准着那从天而降的木筏中心，雄浑的气势，似是张开了一只血盆大口，要将那木筏整个吞噬。
然而，龙飞到一半，却蜕变成了小蛇。壮汉惨白的脸上又是血色一涌，拳，突地失去了威力。
拳，终究还是撞到了木筏上，发出“轰”地一声，却已没有了想象中的那般巨大威力，只是将木筏给撞散开来，化作一根根巨大的圆木，继续往下坠落。
木筏虽然被轰散了，但是形势反而变得更加危急。那一根根圆木，坠落的能量，比起一整个木筏，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而分散开来以后，即使是想拦住它们，就小兵他们几个也是忙不过来。
好不容易奋力将几根圆木挡到了水里，就连身体瘦小的小老头都拼了老命去撞开一根圆木，剩下的圆木，还是狠狠地砸到了小兵他们的木筏上。那只木筏，经历连续的撞击，瞬间就开始咯吱作响了。
“叭——啪——”
绑住那些圆木的粗麻绳直接崩断了两根，整个木筏眼看也要散架了。
“这下真完了！”小老头抓着头，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谁能想到好不容易从龙潭虎穴里逃了出来，马上却还是要葬身水底。
小兵却是又去扶起刚才击出一拳又瘫倒在木筏上的壮汉，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傻小子，现在是关心他的时候吗？再不想想办法，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小老头大叫道。
“不，我们不会死的！”
声音从小兵那传来，因为小兵在照顾着壮汉，所以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只是听见这声音，却也能听出小兵话中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这条河，已经吞掉了我的一个兄弟了，我绝对不会，让它再吞噬第二个的！”
小兵就这样平静地说着，那股平静却似乎无法动摇的语气，让小老头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小兵说的话。
经历了这么多，小兵，也成长了吧……
“对……对不起，我没挡下那个木筏……”在小兵怀中的壮汉突然说道。
“啪啪啪——”又断开几条绳子，一支圆木已经有半边脱离木筏了。
小兵沉声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来！我们所有人一起，活下来！”
壮汉看着小兵，目光闪动着，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我们一起活下来！”
两人凝视着对方，心中只有着一起活下去的信念，再也没有其他。
后面小花星星眼：“哇，好浪漫啊！”
突然又一个浪花打来——
“啪啪啪啪啪——”
木筏上的麻绳一根根断开，然后整个木筏，猛地一下，四分五裂了！
“抓紧这些木头，我们不会死的！”
小兵大叫着。
头一次，小兵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所有人照着小兵说的，紧紧抓住身下的木头。如此严肃认真的小兵，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莫名地，他们想要信任这样的小兵。
小兵和壮汉落到了一根圆木上，小兵一手紧抱着圆木，另一手，死死地抓住了壮汉的手臂，他说过了，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兄弟了！
小花和小老头各抓住了一根圆木，小花抱着自己的圆木，看到小老头的圆木要从自己身边漂远，伸手一抓，就将那根小老头所在的圆木，牢牢抓在手里。
“抓紧了，绝对不要松手！”
小兵再次大喊着，所有人都紧紧抱住圆木，随着汹涌的河水向下冲去。而周围，更有刚才散落的圆木，以及其它的木筏，正在撞来撞去。看着无数的巨木不停在身边冲撞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重重撞到身上，这惊险刺激的程度，实在是不输于之前小老头和小兵跳崖那一刻。小兵他们都是拼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圆木上，至于多余的事，却是再也不能做了。
就这样随波逐流，他们被河水越冲越远。
“加油，我们不能放弃！我们不会一直都在河中央的，只要等下被冲到靠近岸边，我们就可以尝试着上岸了！所以，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现在也绝对不要松手！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
“你说得倒轻巧，你也不看看我老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体力啊！”小老头拼死抱着了圆木，连脸都贴了上去，才好不容易留在了上面，这时候一脸疲惫地向小兵喊着。
“那也要坚持！老骗子，虽然你喜欢骗人，但是，毕竟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小兵看向小老头，露出无比坚定地目光。
小老头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可惜，我再也坚持不住了……”
他的手突然松开，整个人被波浪卷着就要向后漂去。
“不要——”小兵大吼着，目眶欲裂。
突然，一只大手抓到了小老头的身上，将小老头整个拉了回来。
却是小花，眼眶红红地，将小老头又按到了她的圆木上，很感动地说道：“太感人了！放心，男神哥哥，我不会让你们的感情被这流水淹没的！虽然看样子你是不会喜欢我了，但是只要是男神哥哥喜欢的，小花都要拼了命去维护！”
有小花抓着小老头，总算小老头也不会掉入河里了。几人就这样继续顺着流水向下冲去。他们都在等待着小兵所说的希望——只要靠近了河边，就还有希望可以上岸！
突然，小兵大叫道：“前面有个急弯，在那里我们一定能靠近岸边，我们就从那边上去！”
“好！”小花大声应道。
几人继续向前流去，不一会儿已冲近急弯。河水在这里弯出了一个大弧角，河流的方向由笔直向前突然向旁边拐去，本就湍急的水流在这里变得更急了。
被这愈加湍急的流水带动着，小兵他们的两根圆木如同厉箭一般向前射去。冲到了拐弯处，圆木划破水流，向那远角端的河岸不断靠近。
几乎就要接近岸边了，可激烈的水流却又推动着圆木，拐了个弯，向另一个方向射去，眼看，就又要远离河岸了。
“我们上不去！”小老头大喊道，“这水流太急了，我们一松手就会被冲得不见人影！”
“那就再等等，只要坚持住，一定……”
小兵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这是因为他们的圆木已经转过了方向，对准了河流拐弯之后那个新的方向。那个方向，之前被河岸挡住，看不到是什么情况，可是当他们也转过弯来之后，一切就看得清清楚楚了。那边的景象，恐怖得让小兵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道瀑布！
就这么在小兵他们的面前，无数的河水飞涌而下，在黑夜之中也形成了激荡的水花。有冲在前面的木筏从瀑布上落下去，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踪影，那瀑布，仿佛深不见底！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谁说了，只要坚持，就有希望？可为什么坚持到最后，等来的却是绝望的深渊？
“终归是要走到尽头了吗？”小老头愣愣地看着那道瀑布。那么恐怖的瀑布，即使是小兵，也不一定能在摔下去之后还活下来吧？
小兵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肉里，都要把自己掐出血来，他死死咬着牙，满脸狰狞地看着那个瀑布，却是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明明才大言不惭地说了，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要让所有人都一起活下去，可是转眼间，面对着这恐怖的绝境，他却是完全无能为力。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自己这渺小的力量，甚至连保护好身边的人都做不到！
突然，一直粗壮的手抓住了小兵的胳膊，小兵呆呆往旁边望去，却看见一个肆无忌惮的笑脸。
“是你自己说的，只要不放弃，就会有希望！那么，你让我看到了希望……”
那是壮汉，不知什么时候又振作起了精神，满脸阳光般的笑容，看着小兵。
“……我已经死了一次了，对我来说，每多活过一秒，都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希望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只有你，我看到了，希望在你的身上放着光！在我眼里，你就是希望！我希望你，能够代替我，去做到许多我无法做到的事！我希望你，能够代替我，去打破那些我打破不了的约束！我希望你，能够代替我，在这个残酷的世道上，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壮汉的眼睛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那眼神，几乎可以用狂热来形容了。
“我不明白……什么代替你……”小兵呆呆地说道。
壮汉再笑了一下，突然豪气万丈地大喊道——
“我要你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在变得光芒万丈之前，不准轻易死去，知道了吗？”
壮汉突地挥手，竟单手将小兵甩了起来，他的脸色涨得血红，但当他将小兵甩到最高点，然后猛一松手的同时，他的脸上却散发出说不出的快意。他重新活了一次，然后在这一刻，做出了最无憾的选择！
小兵猛地明白过来了。壮汉只想着救他，对于自己，却是已经放弃了！
飞在空中，小兵止不住地大叫了起来——
“不要啊！！！！”
然而，流水带着壮汉飞快远去，几乎是瞬间就已和小兵远离。远远的夜色里，只能看到壮汉脸上那个模糊的笑脸。
“小花也来！”
突地又一个黑影飞来，原来是小老头也被小花丢了过来。那个憨憨傻傻的大丫头，在此时竟也选择了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人。她也许并不懂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但她确确实实地，也将一份无比珍贵的希望，送给了小老头。
他们本来只是刚刚拐过了弯，并没有离河岸很远，再加上小兵和小老头都比较轻，而壮汉和小花又都是力大无比，这一扔，顺利地将两人扔到了岸上。
小兵落在地上，突然发现脸颊湿湿的，他用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脸上，早已流满了泪水。
那边壮汉和小花顺着激流，直冲出了瀑布边缘，流星般向下坠去，瞬间就已消失无踪。
小兵跪在地上，痛苦地弓下了身子，几乎要把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泪水，如决堤般地落下，又再次淋湿了本就经历过暴雨摧残的大地。
“为什么……为什么……”
小兵口中痛苦地不停念叨着这句话，埋着头，久久不肯起身……
小老头站在小兵身边，沉默地看着小兵，目光黯淡，颓然佝偻的姿态，让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小老头，真的已经这么老了啊！
“我们……过来了……”
小老头轻轻地说着。
然而小兵没有回应他，就连他自己也又沉默了下去。
他们终于渡过了河，又可以踏上他们的旅程。然而，这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后半夜的时间，两人就一直待在这河边，仿佛，在祭奠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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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解释一下，我并不会让重要的角色随便死的。有时候看到有些大神的笔下，角色的命运被随意调控，我是很讨厌那样的。既然用心的去创作了一个角色，我总希望他是能获得一个好的归宿的，就算死，也要死得壮烈感人，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