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悲凉人
梧桐纷叶起，只剩风凉人，玉如意，三尺剑，漫天风雨携黄叶，徒降悲情。《咏寞集》———李长风
短短一夜，剑族就经历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不管他们愿意与否，改变已经开始了。
拂晓，温煦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挤出，照进深深的地笼。
对陈平凡来说拂晓与黑夜毫无区别。
嘀嗒—
嘀嗒—
水滴的声音穿透寂静。
剑族的牢狱更像是一个补兽的陷阱，一个深度四五米的大坑，被锈迹斑斑的铁栏罩住。
已经下过一场大雨，水珠挂在生锈的铁栏杆上，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与铁栏分离，跌落下来。
奄奄一息的陈平凡怔怔的看着水滴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有的沉入土地，有的在他的鼻尖爆裂。
最后剑历的那些话将他拖进了自责的深渊。
他的眼睛好转是因为父亲把眼睛给了他，怪不得每次看到父亲血红的眼睛都觉得不太对劲，而冲火剑，父亲更是付出了更大代价。
“父亲……”
“冲火……”陈平凡双目无神，轻声呢喃。
几个人头从上方铁栏探出来。
陈平凡看不见他们的脸，嘲笑和奚落在脑海深处响起，勾起他童年回忆。
“哈哈哈，他是个野孩子，他不是我们的族人！”
“听说剑伯外界把你带进来的？你一定是个邪恶的存在。”
“他会害了我们所有人！将他送走，永远送走！！！”
干瘪的嘴唇蠕动。“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不会离开这………”
“小七！”有人在喊他。
是大哥剑雨笙的声音，哎，我谁都不想见，让我就这么死掉吧，陈平凡悲伤的想，失望和恨灌注到他每一条血管。
我不再是剑族人，我不想当剑族人了，我只是父亲的儿子，父亲在等着我。
“小七！”剑雨笙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吱呀—”铁栏杆被几个人影合力移开，上面的雨露被抖落下来，又是一场雨。
库通，一个身影掉在陈平凡身边，剑雨笙掺起他。“小七，振作一点，你必须离开这，剑厉绝不会放过你！！”
听到那个可憎的名字，陈平凡的眼睛闪过金色的光芒。“我要杀了他！”
“剑伯想让你活下去，离开这你才能活下去，我们给你带来了你需要的一切。”剑雨笙将剑伯生前的围巾缠在陈平凡的脖子上。
陈平凡感觉到些许温暖。浅蓝色的围巾，被剑雨笙洗了无数次，还是有血迹。
“我父亲的尸体呢。”陈平凡问。
“我们没找到剑伯的尸体，死的人太多了。”
陈平凡双手紧紧攥住围巾，把脸深深埋进去，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我跟父亲说过，不会再哭，哭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剑雨笙神情落寞，不知如何安慰，他想起那个被绑在行刑柱上的可怜男孩，也想起在雨天想要把他拽回去的善良男孩，给他星辰珠子的义气男孩。
“好，你那么想成为修仙者，拿着它！你就能看见了。”陈平凡在雨中捧着一个跌落凡间的星星坚定的说。“我连妈妈是谁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心里叫我杂种，不过，没拥有过，失去就不会那么痛苦，星辰珠子是我母亲送我的，它能帮助你吸收天地灵气，也会像母亲一样陪伴你。”
剑雨笙一只手在腰间的星辰珠子上拂过。
如今珠子的主人遍体鳞伤，失去了一切，让人无从安慰。
不对，是他们已经失去安慰他的资格了，剑族人穿上了血衣。剑雨笙心想。
沉寂了一段时间，陈平凡艰难站了起来，仿佛扛起了整片天。
剑往笙举手示意，一条麻绳顺了下来。
“我会活下去，我们走。”
熟悉的村落寂静无声，没有了打铁的声音，也没有了互相问好的声音，连拂晓的鸡鸣都消失了，无人居住的房屋已被拆的七零八落，当作木材一夜之间被运走。
这里像死了一样，剑族人在沉默中为死去的亲人哀悼，蜷着身子，瑟瑟发抖。
会有人为父亲悲伤么？陈平凡脑海不由自主浮现这个念想。
剑雨笙毫无生气的说道。“那些血傀儡是从尸体衍生的，幸存的族人用了各种办法劝说剑厉放弃剑族的尸体，用光了所有的保证才给亡者换来了葬礼，只不过剑厉只答应了火葬，说是为了避免瘟疫。”
陈平凡将目光移向东南处升起的一道浓烟，凝望着那里，尸体已被火葬，用死者自己的家做烧柴。
在剑族，土葬才是最终归宿，剑族人一生锻造，他们操纵火焰，死后也不愿被火焰吞噬，这种火葬已经是一种侮辱。
沉默—
愤恨—
无奈—
七名剑族青年默默的绕过那道长烟，熟悉的村子，熟悉的海风，陪伴着最小的兄弟小七，是六个沉默的木偶。
雨后的风凉刺骨。
到了镇龙山下。
二哥剑秋将背着的俩把剑递给陈平凡。
一切在沉默中进行，昔日的兄弟无话可说，陈平凡接过剑。
冲火剑，他父亲将他成人礼的剑粉碎，花费半身修为重新铸造的大师级武器。
兄弟剑，由兄弟帮自己完成，百炼级。
陈平凡将冲火剑背在后背，兄弟剑别在腰间。
望了了一眼生活十一年的地方，长烟变得更浓烈了。
双膝落地，陈平凡冲长烟方向用力磕了三个头。
“谢谢你们。”陈平凡转过头对兄弟们说，不顾额头鲜血淋漓。“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
剑雨笙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在这里还有家人。”
陈平凡看着兄弟们。“我们就这样了，什么都不做？”
“剑历赢了，恐惧已经深入每个人的内心，你走吧，小七，将来我们或许能在天剑门重聚。”剑雨笙说。
陈平凡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结拜兄弟不忍的看着最小的弟兄。
这时候，剑往生的儿子站了起来，他的背影充满压迫和心酸，从光明走进黑暗，一言不发的消失在镇龙山石壁中。
其他人内心不禁疑惑，陈平凡好像变了。
在深邃狭窄的密道中行走。
陈平凡心中想到，这条密道有这么长么，不，是我的思绪太长了，复仇！我必须复仇，可是该向谁复仇，率先放弃战斗的族长？冷眼旁观的族人？他们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刑法长老？刑法长老！！！血神殿的棋子，剑族的叛徒！杀死父亲之人！！！
渴望复仇的力量使陈平凡在黑暗中止步。
这条密道太长了，他需把事情完结才能走的出去。
死亡这个字眼插进他的心脏，碾碎了他的灵魂。
“我要杀了他！”他咬牙切齿地说。“不杀了他，我不会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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