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分支(五)

从宗族里逃出来已经有十多年了,九希正南甚至改名为南宫鸠,在沿海城市隐姓埋名,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的家乡情况,便是妻子也仅仅知道他来自于内陆,而他们的女儿在这一年刚刚满十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宗族还能找到自己。6八6八6读6书,.□.≠o

原以为宗族的人找到自己是为了进行惩戒,然而来的人却告诉他,宗族内的长老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惩戒自己的孩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做法不过是为了让九希正南有个完全离开宗族的理由而已,让他可以找寻属于自己的生活。

整个宗族从古老的时代开始就背负了沉重的守护职责,一代又一代,长老们也想给自己的孩子卸下担子,却又无法直说,毕竟能离开的只能是一小部分,其余的人依然需要承担那份责任。

本来,或许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有人来寻找九希正南的,然后宗族内出了些大事,在九希正南等人离开宗族后不到两年,瘟疫就笼罩了整个宗族,虽然宗族撑了过来,可宗族内的人口直接折了大半。本以为这只是天灾,然而去年,瘟疫又一次席卷而来,四个长老这才揣测是某种诅咒,他们需要去另一处族内守护的秘地找寻答案,简单留下了一些信息后,带着部分族人前往秘地,自此杳无音信。

这一年,宗族内群龙无首,太多人惶惶不安,甚至有那么一些开始认为是九希正南等人触犯了宗族多少年的规矩,才引起了他们所守护的那些事物的诅咒,连长老们都失了联系,唯有找到九希正南等人,让他们前去秘地受惩,才是解脱。

这也是宗族里的人来找九希正南的原因,他希望九希正南能够回去,随第二批宗族里的人,前往秘地。当然,对方也给了九希正南选择的权利,他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过他的日子。

大概是内心的煎熬,又或者是对宗族的情感,考虑了一天一夜之后,九希正南对妻子和女人保证,最多两年便会回来,就跟着宗族的人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这一回,却再也没有能够踏上回家的路,而是越走越远。

回到宗族九希正南看到的是被瘟疫摧残的毫无生机的村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瘟疫是否和他们闯入秘地有关。可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一趟终究是一要走的。

由于宗族里的人手不足,加上回来的九希正南,这一行只有十多人,而十多年前和他一起闯入秘地的那几个伙伴,一个也没回来。九希正南没有去询问这其中的缘由,有些事情,有些人,各有生活。

按照宗族里长老们留下的信息,宗族所守护的秘地一共有三处,九希正南当年闯入的离宗族所处要近的多,而长老们前往的秘地却在大山深处。

山路并不好走,十多年不在宗族,身边的人说眼熟的都没两个,大部分面生的很,加上各自都有负重,一路上很是冷清。

九希正南把每个人的长相都过了一遍,除了来找自己的那位,只有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老者他知道,那是宗族里的一位大祭司,很多年前就开始负责宗族里的各类祭拜活动。▲≥八▲≥八▲≥读▲≥书,.√.≧o别看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在山路上行走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

多半是算熟识,九希正南就一直跟在了大祭司的背后。

“我记得,你叫正南吧。你父亲是光磊。”

约么三个多小时后后,大祭司第一次开口。

九希正南忙点点头,在宗族里,大祭司虽然比不得长老的地位,却也有这不俗的身份。能记得自己的名字,换做没离开宗族之前,这可是好事。

“可惜了,光磊去的早,那时候我还常常和光磊说,说你们家正南悟性好,等我老了,就把司祭司的位置传给正南。谁成想……不怪你,年轻人,有好奇心是正确的。可是,你不该私自去闯咱们的秘地啊。那不该是常人去的地方。”

听着大祭司的话,九希正南回想起当初和同伴进入那个秘地的事情,脑门子上的冷汗立刻铺了一层。逃离宗族不仅仅是因为宗族里的那些惩戒,还有在秘地里看到的东西。

便是回想,九希正南依然能感受到当初的那种……恐惧。

或许真的是因为自己等人的私自闯入,才招来了瘟疫。

大抵是看出了九希正南突然脸色有些苍白,大祭司招招手,让所有人在原地稍作休息。

这深山,平常根本没什么人,那秘地作为秘密自然也不会常去,路都得靠自己开。何况这个季节,正是植被茂盛的时候,就算是之前长老们已经进去了,也依旧是荒山野岭。想要当天赶过去是不可能的了,这夜里必然要在山中住上一夜。

“你不好奇,我是如何寻到你的吗?”

等所有人各自休息的时候,九希启黎坐在了九希正南旁边,他就是找到九希正南的那位。

九希正南摇摇头,他的确有好奇,自己隐姓埋名,宗族也不可能有人手出来盯着他吧。

九希启黎并没有直接说明,而是把目光引向了那位大祭司,然后悄悄拍了拍九希正南的大腿。意思很明显了。

大祭司!

九希一族在知庆元府生根,开枝散叶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如果不是为了守护秘密,早已经成为巨大的势力了。可就算是如此,九希一族在知庆元府也有着三个镇子,二十个多个村落。最高时期,人口近三万。然而,这样的大群体,却一直维持着自己的规矩。四个长老处于领导层,四个大祭司则掌握着信仰。一代代传承至今。

和管理着整个九希一族的生息繁衍的长老不同,大祭司才是整个部族里最神秘的职位,每一代大祭司在死亡的前一年才会选择自己的弟子,而一旦选择了弟子,大祭司必然会在一年后离世。族内都传说大祭司能够看到未来,具有法力。

若这是真的,那么能够找到他九希正南,好像也解释的通了。

只是……这位大祭司为什么要告诉他曾经想要收他为弟子呢?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闯入秘地,这位大祭司就可能会把祭司的位置传给他?听他的语气,他好像和自己的父亲很是熟悉。

父亲?

九希正南迷茫了一下。

他的父亲叫九希光磊,在他尚且幼年的时候,就去世了,怎么死的不知道,便是母亲都说不清楚。有时候说是去山里伐柴的时候被野兽咬了,有时候又说是跌入山涧了……连尸骨都没有。这可能也是九希正南从小就毕竟反叛的缘故吧。

正迷茫,大祭司却在饮了一些山泉后,走到了九希正南身边。

“在往前赶两个时辰的路,就到了我们今晚要休息的地方。到时候,你单独跟我出去一下。”

九希正南点点头,没有问要做什么。

之后的路途依然沉默,直到众人的视野内出现了一座奇怪的山包。

由于是夏季,周围的山上都布满了绿色,偏偏这座山包光秃秃的,别说树木了连根草都没有。到这里,大祭司停下了脚步,让其余人先行往前,在这个山包后面有一个山洞,那里便是他们今晚要休息的地方。而大祭司自己则带着九希正南爬上了山包。

站在山包的最高处,大祭司环顾四周,然后伸手对着虚空抓了一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周围的光线明显暗了许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出来吗?”

九希正南学着大祭司的样子站在他的一侧,望着周围的一切,他自然不明白这位大祭司的意思。但奇怪的是,他看到山包以外的山林竟然升起了许多的雾气。

深山里一般在清晨或者傍晚会有雾气,那主要是因为温差之类的缘故。九希正南原本就住在离山很近的区域,对这些还是知道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雾气非常的奇怪。

雾气来的悄无声息,从大祭司带着他登上山包还没有半分钟,就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片刻间就笼罩住了山包下面所有的山林,放眼望去,仿若脚下登上不是山包,而是什么高峰山巅,眼前的浓雾完全是一片云气缭绕。

这是一片奇景,哪怕是迟个几十秒,可能都看不到这种奇特景色生出的过程。

“这……”

“山蜃。”

九希正南怔了一下,他倒是听过这个名字,是他小时候,他的母亲给他说的故事。说是深山里面有各种妖怪,这山蜃就是一种。没有人真的见过这种东西,它们喜欢用浓雾把自己的猎物圈起来,那些雾气会迷惑视线,让人或者动物在里面转的筋疲力尽,然后成为山蜃的食物。

想到这儿,九希正南恍然大悟。

他看了看脚下山包,山包上的土壤颜色非常不自然,和别的地方是完全不一样的,明显是人为。很可能的就是为了让这个山包周围不生植被,也就空出了这么个地方。假若那个山蜃真的存在,它或许不仅仅是倚靠雾气,可能还需要植被来配合雾气产生扰乱视觉的作用。这样一来,这山包便成为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看来你明白了。”

大祭司晃了晃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根枯木杖,杖头挂了一个小布袋,被他这么一晃,那布袋里发出了莎莎的声音,就像是装了不少的细石。

“我……我不明白。”

九希正南的迷茫更甚。他不明白大祭司带他看这些,又告诉他这些的意义。

“这山蜃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也不知道会存在多少年。曾经为了秘地,宗族里不是没有想过要除掉这只山蜃,但没有一次成功过。对比于我们的力量,山蜃就是怪物。我们生活在怪物的脚下,能做的不是抵抗,而是寻求另一种方式的共存。山蜃的存在帮我们为秘地增加了一道屏障,这座山包便是我们与山蜃共存的方式。我们从它身边路过,不争不夺。”

“它以它的生存方式继续在世间活着,我们以我们的生存方式,承担着我们的责任。我们是人类,抵不过它们这样的存在。都是为了活着而已。”

大祭司的话里好像有很深奥的东西,可九希正南却听不懂,或者是他不想懂。他只是看着那茫茫的雾气发呆。但随后,大祭司告诉了他一个并不是很好的信息。

“你的父亲……当初也参与了这座山包的修建,只是……当时山包并没有完成。”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九希正南的父亲并不是因为在山里伐柴或者调入山涧的,而是为了修造这个山包,被那个山蜃给杀掉了。

“原来是这样。可那些秘地本就不需要进入。修造这个山包的意义何在?若那个山蜃有危险,完全可以绕开,或者……等等,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修造这个山包根本不是为了在山蜃的区域内留下一个安全的区域。而是为了困住山蜃,把山蜃钉在这里,让它成为守护秘地的屏障。是吧。”

“你的确聪明,的确是这样。你父亲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已。他是宗族里最优秀的【造师】,原本你应该继承他的衣钵的。只是你的父亲并不愿意在让你踏入这些事情。你私闯秘地,也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长老们才不追求你的。可也正是因为你闯入了秘地,才需要你回来。我想,你应该在那个秘地里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事物了吧。不是我们愿意一直守护着这些秘地,而是因为,这个担子,我们卸不下来。”

大祭司摇摇头,黯然的走下了山包,走向山包后面的山洞。

九希正南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按道理来说,他的父亲死在这里,他应该有所愤怒,可实际上并没有。只是有种无奈,和悲凉。对自己的,也对宗族的。

好在,他还有自己的家庭,妻子,女儿。这是他的希望,也是未来。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