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骨血恨(五)

咚,咚,咚!

三声缓慢而略显沉闷的鼓点响起,王二嫂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张口吆喝就起来:“娑林~瑞吉,请~~神儿~~来……”

她的嗓音很沙哑,但是唱出来的调子极具震慑力,最后一个来字被她托的很长驴皮鼓的鼓点也渐渐加快。

咚咚,咚咚拢咚咚咚……

这敲鼓的声音就好像敲到雪山的心坎里一般。

“善恶是非生前尽,莫带阴曹奈何桥,唉嗨唉嗨呀~~!!”

忽然,仿佛屋子里面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

王二嫂开始不由得颤抖起来,同时她的头开始左右轻轻的摆动,就好像是以前那种老式摆钟一样,同时身上得铜铃也开始轻轻的响了起来。

雪山看得眼都直了,“怦”地一声响,刚才还浑身颤抖的王二嫂一下就跳上了供桌,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势,头倒垂下来。

这一幕看得雪山是莫名诡异,毛骨悚然:“二嫂,你、你这是咋啦?小心别闪着腰啊!”

“嘿嘿嘿嘿……”

一听这声森然冷笑,雪山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爸,你知道吗?”

“我四岁就开始记事了,没记住你的一点好,我只选择记住我愤怒的事情,从小我就觉得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早就想死了……”

“今天我还记得,你把我摔在沙发上,就像摔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时我才四岁,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人……”

“你以为每次把我打得半死,我真的会考上名牌大学,给你脸上贴金吗……”

“你以为我长大了,我就会忘了你骂我是杂种,忘了你那样打过我,忘了你牲口的一面还会感激你吗……”

“你应该最了解,就是这些念头,全部都是曾经支撑我继续呼吸下去的力量……”

王二嫂一声高过一声凄厉而又低沉的呜咽,每一句话似乎都有着穿透人心的怨恨,如泣如诉又似恶鬼咆哮。

“你看,一提起这些,我总是带了怨恨似的,我是多么恨你呀……”

“嘿嘿……”

“如果伤害自己就等于伤害你,我会一边伤害自己一边笑的……”

“现在,我确定对你的恨意足够强烈了……”

生前的儿子总是唯唯诺诺,任打任骂,雪山这还是第一次听儿子说过这么多话。

若放在以前,他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但此刻他害怕极了,再也没有平时的威风抖擞。

因为他软弱怯懦的儿子,已经不是人了!

“哈哈哈哈哈……”

王二嫂桀骜乖戾张狂放肆地大笑着,突然一掌拍在烛台上,尖锐的台刺扎穿了手掌,整张供桌都震荡了一下。

就连黄大仙的灵牌……

也被震掉!

“神婆,不想断子绝孙,就少管闲事!”

王二嫂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从供桌上摔下来,面容越发狰狞可怖,死死盯着雪山,咬牙切齿道:“满天神佛你尽管请,没人能救得了你!”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在王二嫂倒下后,雪山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一种绝望,正在他心头蔓延!

缓过劲来的王二嫂哀哀地叫唤着,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发现自己手掌也被烛台刺穿了,家里的大仙都罩不住。

看着满地的狼藉,她就知道这事管不了,说不定把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得搭进去。

最后架不住雪山苦苦哀求,王二嫂抱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信念,就给他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

“这位觉休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若他能以佛法度化,说不定此劫可解!”

送雪山出门时,王二嫂还不忘劝诫这位父亲。

“老话说的好,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孽都是自己造的,迟早是要报应在自己身上的,你好自为之吧!”

雪山哪里还顾得上听这些废话,中午连饭都没吃,就骑着摩托车一路狂飙到110迈,往三岔沟金刚寺赶去。

金刚寺的住持觉休和尚很有威望,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他。

房内的小和尚孔雀已经冲好了两杯茶水,这时端了过来:“住持,施主,请用茶!”

雪山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讲了一遍,不敢再有一丝隐瞒,却不料这老和尚听了就一直一直摇头,摇得雪山直想揍他。

“大师,我这可是熟人介绍来的,回头香火钱不会差你的!”

老主持面露难色,只是静静地喝茶,并不说话。

“你能痛快点吗?五万块行不行!”

老主持叹气道:“实不相瞒,若是寻常事情,倒也无碍,只是施主你染业太重,此事又极为凶险,只怕老衲有心而无力可为啊!”

雪山心头一急:“什、什么染业?”

老主持不愿多说这些“口业”之话,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默默诵佛。

雪山没好气地哼道:“你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还就不走了!”

见他蛮横无理,老主持就念了一声“佛祖恕罪”,才慢漫地解释起来。

“老衲所说的‘业’,即是‘命运’,佛说就是‘业缘’,施主认为会说话、会穿衣吃饭、会走路的是生命,佛说就是‘报身’!”

“由于过去造作有业,故现在就有受报的这个身子,业有净业和染业两种,净业即是善业,染业即是恶业,过去造的善业,现在受善报,造的恶业,现在受恶报,如果过去善业恶业都有,现在那就罪报福报兼受,善恶业力,如影随形,丝毫不爽。”

“你直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就行了吗?我就是一个大老粗,别给我整那些没用的,你就说这事咋整!”雪山很是急躁,他想不明白又不是不给钱,这老秃驴咋这么墨迹呢?

“施主,请你不要对住持无礼!”孔雀在旁提醒道。

老和尚看向雪山,眼中精光四射:“老衲能观报身,说句得罪的话,施主是被打入畜生道而再投轮回,所以你不能善待自己的妻儿,这与施主是不是大老粗无关,就是屠夫猛虎,也不会如施主这般丧心病狂,今日你所遭劫难皆为你的现世报,乃是你咎由自取,所谓佛不渡人人自度,并非我佛不慈悲,恕老衲爱莫能助!”

“你说话我咋这么不爱听呢!”雪山扯着嗓子就和老主持争论起来:“老子娶老婆的时候给了彩礼啦,八万呢,这就是卖给我了,棍棒底下出孝子,老婆娶来任我打,这是老话,老子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主持不愿与他纠缠,起身对自己的弟子说:“孔雀,把门外的风铃送给这位施主,送客!”

“艹!”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雪山跳了起来,指着老僧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见死不救,还出家人呢,惹急了老子拆了你这破庙!”

“神明在上,施主休要放肆!”孔雀恼怒道;“适才住持已经吩咐小僧将佛门法器送给你,施主就不要无理取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