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渡河

“好兄弟,果然不愧是一只虎!”曹操兴奋的拍着李过的肩膀,豪爽的笑道:“一共只死了二十多个人,就抢回来七条船,咱们这几千人可都多亏你了!”

“都是大头领指挥得当!”李过笑道:“我刚才问过船工了,往下游再走三里就有个渡口,河水要缓得多,每条船可以装三四十个人,一趟就能拉两百多人过去,最多一天半就能全部渡完!”

“嗯,事不宜迟!”曹操点了点头:“李兄弟,你的人马上渡河!”

“不,应该是大头领你先!”李过摇了摇头:“我的人少,留下来断后为上,你的人多,要是被截在河两边,怕会出事!”

“那好!”曹操也不谦让:“你的伤员先渡过去,李兄弟这个人情我曹操承下了!”

很快,第一波农民军就上了船,其中就包括曹操本人,李过在河岸旁指挥手下下马休息,同时将牲口上的辎重搬到岸边,准备装上船。就这样渡了六七趟,曹营的大半与李过手下的伤员都已经到了黄河的东岸,李过那颗悬在半空的心也差不多落了肚。他找个了地方坐下,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精神,却听到河面上传来一阵鼓声,赶忙又站起身来向河面上望去,只见从下游驶来数条长船,帆桨并用,虽然是逆流而上,但依然速度远远超过那几条正在往回划的空渡船。

“这些是谁的船?”李过厉声向旁边的一个船夫问道。

“完了,是长龙,官军的长龙呀!”那船夫发出一声惨叫。李过虽然不明白他口中的“长龙”是什么意思,但听说是官军的船只心知对己方不利。他赶忙跑到河边朝己方的渡船喊道:“快些划,到岸上就安全了!”

那几条渡船上的人显然已经看到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几个船上的农民军头目纷纷大声呵斥。有的干脆抢过木桨用力划了起来,那几条渡船的速度顿时快了起来。李过见渡船已经知晓敌人到来,赶忙下令弓箭手抢到岸边。准备掩护己方的船只靠岸,眼下在河西面还有一千多人马。这几条渡船可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河面上,白旺轻蔑的看着正在奋力向河岸上逃去的那几套渡船,脸上满是冷笑。半个多时辰前他正带着三条快船在河上巡航,正好看到烽火台发出的信号,赶忙率领赶了过来。这些日子以来,他麾下的这支快船队已经成为了这段河面上无可置疑的霸主,虽然两岸还有几千流贼,但在他眼里这几条渡船不过是他口中的饵食罢了。

“传令下去。下帆,把这些鸟船给我统统撞沉!”

随着几声有节奏的号角声,快船们放下船帆,散开了队形,各自选择了一条渡船的侧面撞了过去。随着双方距离的靠近,渡船上的人们终于发现了敌人的企图,绝望的想要调转船身,避开撞击,但已经来不及了。快船上的鼓声的节奏越来越快,两侧的桨手们的节奏也越来越快。突然鼓声猝然而止,下舱的桨手们突然将长桨收出水面,使其保持与船身平行的角度。

随着一声巨响。白旺感觉到脚下传来一下巨大的震动,几乎将他从地上弹飞起来。最先接触敌船的是水面下的冲角,坚硬的青铜冲角将渡船薄弱的侧板撕开,然后是龙骨,最后是另一侧的船舷。可以装载三十余人的渡船就好像纸扎的玩具一样被折断了,木板与龙骨发出让人牙酸的断裂声。绝望的船员们跳入水中,其余的人则被断裂的船板尖锐的末端刺穿、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倒桨,倒桨,退出来!“白旺熟练的发出号令声。船尾的鼓手将他的命令变成有节奏的鼓声,这样在激烈的战场上底舱的桨手们才能听得清楚。随着桨手们用力的划动。那条长船开始缓慢的向后移动,与那条被撞坏的渡船的残骸分离开来。那条几分钟前还完好无损的渡船就好像一只被啃食干净的羚羊骨骸,沉入河中,白旺的座船转了一个弯,调转方向向第二个猎物扑去。

李过站在岸上,目瞪口呆的看着河面上发生的一切,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还不如说是一次捕猎。在训练有素的桨手、鼓手和指挥官的驱使下,这三条长船就好像三头训练有素的鲨鱼,转眼之间就将两倍于自己数量的猎物撕成了碎片,李过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渡船是在回程,上面没有装载士兵,否则损失会大得多。

“快,快,用力划,河岸已经不远了!“唯一的幸存者上的船老大喘着粗气,一边用力大声激励着手下,一边回头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敌人。岸上的李过也赶忙让弓箭手冲到岸边,拔出腰刀对准其中一条快船喊道:“放箭,快放箭!”

随着羽箭划破口气的嗖嗖声,一阵箭矢越过最后那条渡船的头顶向尾随其后的快船落去,但绝大部分箭矢都落在快船尾部后面的河水中,激起了一片水花。船首的白旺眼见得已经那条渡船已经距离河岸不过二十多丈远,恐怕已经赶不上了,便大声下令道:“向右转向,打横过来,准备火铳!”

随着鼓声节奏的变化,长船左侧的桨手们开始倒划,而尾部的舵手也随之调整船舵,长船开始在一边向前一边向右转向,将狭长的侧面朝向岸边,其余两条长船也仿效旗舰的动作。岸上的农民军士卒以为是敌人被己方的弓箭手射退了,一面更加起劲的放箭,一边发出兴奋的欢呼声。此时渡船已经划到距离岸边只有四五丈远,船上的水手们等不及靠上案便跳入冰冷的河水中,连滚带爬的涉水向岸上逃去。为首的船老大大声喊道:“快避开,长船要放铳了!“

话音刚落,水面上长船的侧舷便喷射出一片火光,旋即岸上便传来一阵惨叫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农民军弓箭手们顿时倒了一地,随即另外两条长船也放了一排鸟铳。飞速掠过的铅子像一把巨大的镰刀,将人群割倒了一片。

已经见识过鸟铳威力的李过赶忙扑倒在地,只听到耳边传来一片铅子划破空气的厉啸声。他赶忙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爬了过去,躲在石头后面坐起身来。背心感觉到坚硬的大石,李过才感觉到口中满是血腥味,用手一摸才发现方才仓促间把嘴唇咬破了一块,口中满是自己的血。

李过往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到处乱跑的人们,刀、盾牌、角弓、旗帜、箭矢丢的到处都是,不时有人摔倒在地,不知道是被铅弹打中还是自己摔倒。李过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一面大旗。他正想着要不要冲出去把那面大旗抢到手,设法重整军队,突然感觉到背后多了一个人,李过回头一看,却是那个船老大。那船老大脸色煞白,看到李过回头盯着自己,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这几条船是哪儿来的?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放铳了?”李过恶狠狠的问道,此时的他对于任何引起他丝毫怀疑的人都抱着一种恶意。

“别,别!”船老大赶忙举起双手,做出无害的姿势:“那几条船是朝邑明军的巡船。他们在河上打水贼的时候我见过两次,每次他们这样把船横过来的时候,就是要放铳了。“

李过看船老大的模样。心里已经信了五六分,但脸上还是一副凶相:“胡说,朝邑离这里少说也有好几百里,那里的巡船怎么会跑这么远?“

“小人说的句句是实呀!”船老大见状,赶忙叫起冤来:“以前这黄河上本来只有几条往来的官船,没有这等巡船的。今年年初有个叫刘成的参将在蒲津口子修了一道浮桥,然后沿着河岸修了许多烽火台,下令沿河的所有船舶都必须停靠在烽火台旁的码头那儿,还排了这种长船在河上巡逻。只要是往来两岸的货船便赶了回去。只说是流贼,让其从下游的蒲津桥上渡河。自从有了这长船。两岸水里讨饭吃的兄弟们可就惨了,不少人都被砍了脑袋。尸体挂在河边的树上,啧啧!”说到这里,那船老大不禁摇起头来。

“哼!”李过冷哼了一声,心里已经信了船老大七八分,他那次在刘成手下吃了亏后就对这个明军将领留了心,这半年多来也零零散散的收集了不少情报,知道此人行事颇多出人意料之处,别人倒也罢了,他干出这件事情来倒也不奇怪。

正当李过在想着心事,河面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赶忙探出头向河上看去,正好撞见一条长船的船首现出一道火光,随即不远处的那条无人驾驶的渡船旁边溅起一道水柱来。

“他们是在干嘛?”李过惊讶的问道。

“老天爷,我的船呀!“船老大一看,便哭喊起来,双手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脑袋,。李过拉住对方一问,才知道官军是在用火炮将船打沉,这条渡船是船老大剩下的唯一财产了,也难怪他这般。

“这船上还有炮?好厉害!看来除非封冻,这黄河是过不去了!”李过眼看那三条长船只是对渡船开了几炮,那渡船便慢慢沉了下去,不由得咋舌道。他弯着腰跑了一段距离,觉得约莫脱离了官军火器的范围,才直起腰来。

李过花了好一番功夫,到了下午丑时左右才收集了一股残军,除去在河岸上被打死的和走散的,剩下也就两百多人了。糟糕的是牲口与辎重多半都已经被先运到黄河东岸去了,剩下的的多半丢在河边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拿什么填饱这几百号人的肚皮?

“九叔!”一个小头目依照平日的习惯还是按照两人的亲属关系称呼李过:“照俺的意思,现在最要紧是的赶快找个寨子给破了,咱们现在啥都缺,衣服、粮食、牲口、盐巴,娘的,就连烧水的壶都没几个。不然非散了架不可!”

“嗯!”李过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神色仓皇的手下,沉声道:“你挑两个骑术好的兄弟,四处探探,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子,不管有没有找到,天黑前必须回来!”

“是!”那小头目应了一声,转身叫了几个人的名字,骑马走了,李过走到众人面前,大声道:“大伙儿不要惊慌,先杀两头牲口,大伙儿先吃顿饱的,咱们今晚一定能睡在屋顶下面。”

“喔!”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露出凶狠的光。

李过的运气不错,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派出的探马就有一个回来了,气喘吁吁的禀告西南二三十里外有个寨子,看样子颇有钱粮。李过兴奋的一挥手,转身对众人大声喊道:“大伙儿随我来,打下这个寨子,口里的粮食、身上的衣服、胯下的马就都有了!”

待到赶到目的地,已经过了酉时。黑夜就好像一条巨大的帘幕,笼罩了整个大地,唯有几点星光,反倒显得更为阴冷。李过穿过众人,向土坎上走去。当他爬上土坎,在一片黑暗中现出几点火光,那就是要我们攻打的村落,李过看了会儿,低声道:“就是这儿?”过了一会儿,他又自问自答:“是的,就是这儿。”

“把剩下的吃的都发下去,所有人都到背风处休息,不许点火!我们初更动手!”李过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李过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张张铁青的脸上目光炯炯,他的胸中突然涌起一股热流,沉声道:“都坐下,听我的号令!“

李过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裹紧,以尽可能的减少体温的散失,不过每过一段时间,他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来活动一下手脚以免冻僵了,这个时候他就抬起头用年少时李自成教他的通过天上星辰的办法确认时间。但时间仿佛是凝固了,夜里的北风就像钝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很快李过的面部就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不得不伸出双手用力的揉脸,以免出现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