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 平城长街起卦棚
“天官少会,今次劳天官费心还上了一次天庭。”
张天师话一出口,王真当时就是一愣,看着张天师试探的问到。
“天师知道我为何上天?”
张天师笑着挥了挥拂尘,用手一托胸前一蓬雪髯。
“天官可是高估老道我了,是陛下知晓天官进了南天门,这才叫我出来迎天官一下。陛下此时在披香殿中养神,天官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就行,不必去见陛下了。”
对于这种说辞,王真是半信半疑的,不过眼下也没工夫就细想这些。这才将下界之事仔细的和张天师说了一遍。
那寇谦之可做到言出法随,要是让这“三张伪法”的说法坐实了,那龙虎山在人间的名声可就坏了。
可面对这等关乎龙虎山存续的大事,张天师却是面带微笑的抚须听着,就好像不是自己家的事情一样,便是这份气度就比张盛要高出许多,看的王真心中暗暗佩服。
“这寇谦之看来是个有本事的,此事该如何对待请天师示下。”
叫王真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一说完张道陵依旧是稳稳当当的笑着说到。
“让天官为我龙虎山担心了,依老道我看着寇谦之做的是好事。”
张道陵这么一说,王真差点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以为张道陵是气极反笑,可转念又一想张道陵乃是堂堂天师,断不会如此浅薄。突然王真福至心灵,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深意?这寇谦之难道是天师安排下界的神仙?”
老道又是笑着摇摇头。
“天官这又是想错了,老道我从不说假话,我可以和天官保证,这寇谦之和我素未谋面,我也不认识他是谁,可老道我得说他这件事做的对。
老道我,还有张衡和张鲁,吾等三张只真伪不是他一言而定的,一时之盛衰断不会害了吾等,只要吾等不灭,龙虎山自然不亡。
他说我们是伪法,那就当我们是伪法,左右不会损伤我们分毫,不过这对于人间来说,我们充一时伪法可是大有裨益。”
王真听罢恍然大悟,难怪这张道陵会如此稳当,果然这中间是大有深意,不过想到这里王真不禁更加好奇这寇谦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在无形之中做事暗合张天师之心。
“既然天师都已经这么说了,那王某也就明了了,还请天师帮我转告陛下,此番北魏之事王某就随机应变,便宜行事了。”
张天师单手打了个稽首送别王真,王真也没有多言转身就离了天庭。
一缕真灵去的快回来的也麻利,数息之间的工夫,王真就回到了仙府之内。真灵归位已毕,王真走下蒲团推开了静室的门。
“来人啊,请张四天师过来。”
吩咐下去,没过多久那小校就将张盛给请了过来。张盛才和高天虎见面说了会儿话,听王真请他过去,心中也是有些好奇。
“符宗,我方才上了一趟天庭,在问明的陛下和张天师之后,得以在人间便宜行事,若是现在你身上无不爽利的话,就带我去平城探访一番。”
张盛并不清楚当中细情,只当是张天师同意王真降罪于寇谦之,当即爽快的答应了。
二仙驾起祥云离开仙宫,不多时就来在了三晋之地,平城自古乃是晋地重镇,地处三晋之北,比邻塞外漠北。拓跋氏崛起于塞外,立国号为魏定都便是平城。
“天官请看,咱们已经到平城了。”
王真并非没有来过平城,只是自外出游历之后久未出门,今日一见这平城发现和从前已经是多有不同。
站在云头俯身望去,只见这平城墙高九丈,外有东西南北四门,北门外有一坞,南门外有一瓮城,居高临下观瞧整座城就有如是玄武伏地,欲永镇北魏气运。
“好一座雄城。”
王真忍不住称赞了一声,心想单看此城,便能觉出这拓跋氏当兴之兆,只是中原汉地有此强胡,却不知华夏宗庙礼法能有多少可以存续。
“天官,咱们这就进城?”
旁边的张盛见王真若有所思,试探的问了一声。王真方回过神点了点头,随即又说到。
“平城有王气庇佑,吾等还是不要驾云步行进城的好。”
二仙化作了两个云游道人,身穿粗布衲衣,走迎恩门过吊桥从东门进到了平城之内。
在进城之时,那鲜卑胡兵虽然蛮横,倒也没有做什么非分举动,反而看他们是道士显得有那么几分尊敬,这也叫王真和张盛心中称奇。
之前张盛来平城是驾云而入,进城时就先被那王气给阻拦一道,后来在寇谦之那里又吃了些暗亏,今次随着王真从城门走进来,见到之前未见过之事,心中不由得暗责自己之前鲁莽。
走在东鼓楼之下,王真并未急着就去找那寇谦之,而是站在街头观看着来往行人,却看这街上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皆各自忙碌也算是相安无事。
“嗯,晋主暗弱,无心阻拦胡人入主中原,眼下能有这样一个还算懂事的胡主也算是一件好事。”
当初奎木狼将事情说清楚之后,王真便总是心有怀疑,虽说他乃世外金仙,可对这所谓天数仍怀疑甚深,他坚信人间帝王只有仁德爱民方有天数,上天先予天数再企望帝王仁德爱民,这何其荒谬?
有慕容氏败絮在前,王真对拓跋氏也怀有着一定偏见。不过就今日他在平城街头所观,单就拓跋焘来说尚能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天官,您快看那边。”
张盛突然抬手指向了一边,王真顺着张盛的手看过去,只见有几个兵丁围着几名道士在路口那边往北面走去。
“这寇谦之果然胆大妄为,竟敢指示胡人戕害吾等道门同修。”
张盛有些气愤的说到,不过王真倒没有急着下结论,带着张盛在城中转了好几圈,果然又看到了几拨魏卒带着道士的身影。
“符宗,你随我到那寇谦之的家中,去见识一下这位北魏天师。”
王真知道现在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去见一面寇谦之了,看一看他这么做究竟是意欲何为。王真同张盛一路避过兵丁,沿着街面往城被走去,出了北门过了长春门,进入到了城外坞中。
魏帝拓跋焘在这座城坞之内,为寇谦之修建了一座庙宇供他修行。那庙宇修建的高大恢弘,几乎是一进城坞就看在眼中。
王真没有急着带张盛进入到庙宇之内,而是就在这庙宇山门之外站下了脚步。
伸手在地上变化出来一张矮桌,两把胡凳,幡幌摆设不一而足。叫张盛搬着胡凳坐在了另一边,王真则坐在了矮桌之后立起了“语断天机,未卜先知”的幌子。
在堂堂北魏天师的庙门前摆出卦摊,此举简直是何等的狂妄?当即就引得过往行人连连注目,没过多一阵儿,看热闹的人等就围成了一个圈。
围观的人大多是说王真他们二人是班门弄斧,可也有那好事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主动的来找王真算卦。
那好事者晃着膀子来到了卦摊前,刚想开口刁难这云游道人几句话,谁知这摆摊的道士竟先开口拦住了他。
“尔休言,吾不问,卦上辞,心中事。”
一身粗布衲衣的云游道人开口吐出这十二个字,当时就唬的这人一愣,品味了两下道士所说的话,顿时看王真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好狂妄的野道士,听你这意思我什么都不说你就能算出来我的事啊!这可不是我逼你的,我倒要看看你能算出个什么来,你要是算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别怪我砸了你的卦摊!”
王真眼睑低垂,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人,从衣袖里面排出了三枚铜钱,伸手又从另一边取过鱼骨筒,将铜钱置于鱼骨筒内唰唰的摇了起来。
啪啦啦三枚铜钱落在桌上,王真微微看了一眼,接着收拢铜钱连摇几次,当最后一次铜钱落桌之后,王真轻叹了一声将铜钱收回袖中。
这时,王真才真正的抬眼看这好事之人模样。却看此人一脸麻坑,三角狗眼凶中藏奸,腮帮之下生着一颗黑痣,痣上还长着寸许长的黑毛。
“你当真要听我这卦辞吗?”
“嘿!这老道有意思了,自己吹出来的大话还想往回咽,你问也不问我一句就敢胡算,现在说不出来了又问我想不想听?别废话!臭牛鼻子!你他妈的今天要是说不出来什么,乃公现在就砸了你的摊子!”
说着话,这麻子就撸胳膊挽袖子要动手,王真无奈的吐了口气,这才手掐剑指一声断喝。
“麻三!你以为人家夫主丧在战乱之中,就敢使诡计霸占他人田产妻儿?!岂不知,人家许家二郎已经在行伍中搏出了个好出身!
你若惜命,早早归还家产,给许家妻儿一个公道。不然,那许家二郎下月归乡之日,就是你这颗麻头餐刀之时!”
“啊?!”
麻三万没有想到,这云游老道一张嘴就说出了他生平最亏心之事,当时心内一惊就坐在了地上。
“牛鼻子!你别唬人!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们这种把戏!你早就打听好的我的事,来说大话吓唬我!”
麻三色厉内荏的骂着,却不想就听身后隐隐有人说话。
“唉,这老道好快的嘴,许家二郎的事叫他给说破了,本来我还想看这麻三倒霉呢。”
麻三回头在人群里找,才发现窃窃私语的貌似是这城中众所周知的消息灵通之人。这一下可是叫麻三亡魂皆冒,手脚并用的爬将起来,推开人群三滚两滚的就跑远了。
“呼!!!”
这下围观的人群可是炸了营了,虽然麻三家里的事城中或多或少的有人知晓,这件事是老道打听来的,可怎么老道就打听的这么准,就知道这麻三会来找他算卦?
抱着尝试的心态,慢慢的就有人走了上来,叫老道给他们算上一算,而老道却还是那副口风,从不问人要算何事,但只要一算就定然算的准!
长街之上顿时就轰动开了,一霎时间仿佛都知道天师庙门口有这么个神异的老道,善男信女们接二连三的走出家门,要找这云游老道卜卦。
然而就在人越围越多之时,人群外面突然一阵吵闹,有一队兵丁粗鲁的推开左右人群挤了进来。
“二位!寇天师有请!要你们到庙内后殿叙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