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消失
画中画少女肤如凝脂、手如柔荑，轻轻触摸，像人肌肤一般光滑似雪。
画像，永远画不出真人的质感，就算远看如何的相似，贴近之后也能找出端倪。
“画中少女，就是甄老太！”周游无比肯定。
但是……
“就算她就是甄老太，她藏在画中，我们又能奈她何？”宋康仁的疑问，也是周游的疑问。
二人站在画前，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甄老太，如果真的是你，请出来吧！”周游站在画前，沉声道。
“……”
安静，死寂一般！
“如果你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宋康仁一声低喝。
四周，依然安静，没有传来甄老太任何的回应。
宋康仁犹豫片刻，拿起桌上的红烛逼近挂画。红色的火焰，没有一点点温度，画完全未被点燃，没有丝毫受损。
宋康仁丢掉红烛，将画从墙上取下，放在一旁的桌面上，高高地举起手中斧子，暴躁地要想一斧头砍下，被周游拦住。
“等一下……”
周游从宋康仁手中拿过挂画，翻了个面，背后……另有乾坤。
画的背后，画着一道门，一道木门，紧闭着。
“这……”
宋康仁和周游同是惊讶，相互对视。
周游没说话，拿着画退出房间，让宋康仁随手将门关上，随即将画挂在门上，后退两步再走进，手轻轻推在门上。
“嘎吱……”
木门发出一声脆响，被打开……
屋内，没有了红双喜，也没有红色帷幔，红烛变成了油灯。
如画中一样，屋中央摆放着一张书案，上头放着一张画纸，雕梁画栋、楼檐勾角。
“这就是画中画的场景？”
宋康仁有些不敢置信地在屋中游走。
确实，屋中画面，和画中画很相似，只是房间里不见少女。
一扇门，通往画中世界。
“这里的少女哪去了？”宋康仁惊讶地看看帷幔，又瞧瞧门后，“刚才在画中不是见到她坐在这里吗？”
“可能知道我们的到来，提前躲起来了吧。”周游回答，越发肯定画中少女，就是甄老太。
宋康仁点了点头，停留在书案前。
“你看这画，是不是我们之前呆的那个地方？这熟悉小巷子，这熟悉的小木屋，还有这儿……你看看，这一排排晕染的位置，像不像早上我们对付那只纸老虎时弄塌的木屋？”
周游赞同地点点头，面前的画卷就像电影电视，当中任何一个角落、发生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尽收眼底。
“在我们到达这里之前，甄老太一直站在书案前，像我们现在这般盯着画卷，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吧。”
周游心里想着，瞥见画中一个小角落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尽管很小很模糊，周游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是马晓欣。
坐在桥头，望着桥下静静淌过的河水，神情忧郁。
“马晓欣……这真的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周游忍不住想。
这里确实远离世俗，比深山密林更加像世外桃源，但这里没有一丝一毫活人的气息。
马晓欣形单影只，周游有些心疼她。
“游子你看，这里是甄老太的院子，我们比武的擂台……”
周游回过神来，看向宋康仁手指的位置，确实是记忆中宅子的模样。
长廊、庭院、擂台……包括和马晓欣的‘洞房’，虽然画上青瓦遮屋，屋中景象依然清晰可辨。
这就是这幅画的精妙之处吧！
原本以为，甄老太是在现实中主宰着周游三人的命运，没想到是画中画。
“游子你再看看这儿，整幅画的边沿，这边正好是我们之前说的老太婆的宅子。”宋康仁语气变得兴奋起来，用手触摸书案上的画卷，又捻了捻手，一声惊讶低呼：“这些墨……好像还没干。”
周游抹了抹，画卷边沿位置确实未干。
“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甄老太知道我们发现了画中世界的秘密，知道她的宅子就是画边界之后，开始不停地往画中加院子和屋子，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周游分析道。
宋康仁点了点头，眼睛撇向一边的画笔，犹豫片刻，忽然惊道：“游子，你说如果我们画的边沿画一道门，我们可不可以从这道门走出去？”
周游也看到了画笔，有一瞬间的兴奋，“甄老太那么怕我们找到画世界里的边沿，说不定边界确实是走出画世界的出路。”
“那……”宋康仁眼睛泛光，拿起毛笔，“我就下手了？”
周游点了点头，忽然之间，竟有些莫名的激动。
长久幽禁于黑暗中终于看到光明，宋康仁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情绪，握着毛笔的手微微发抖。
笔，落在白纸上，一道简易的门还未画完整，宋康仁停下手来。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把画变成真实世界，究竟是纸笔的神效，还是甄老太的本事？”
周游看向宋康仁，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这幅画，由甄老太来画才有它的功效，还是说，任何一个人用笔在这画纸上作画，都能把画中世界变得和真的一样？”
“这……”周游犹豫了。
宋康仁放下笔，幽幽道：“画中世界由甄老太创造，我们作为画中人，怎可能拥有这个本事？”
周游点点头，赞同宋康仁的观点，在屋中望一眼，问道：“对了，我们的尸身在哪？”
宋康仁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屋中扫一眼。
简单的装饰一览无遗，并没有周游三人的身体。
“没在这儿？”宋康仁在屋子一番找寻，“难道在之前的画世界里？”
周游摇了摇头，否定道：“应该不是，如果在之前的画世界中，这幅画里应该能轻易看到，但是这上面没有。”
宋康仁皱起眉头，原本以为找到画中画，会解开心中诸多谜团，也能找到回去的路，但是现在更加更迷糊了。
宋康仁走回到门边，拽着门轻轻一拉，门瞬间打开，看到屋外景象，瞬间傻了眼。
“这他妈什么情况？”宋康仁忍不住一声低骂。
周游跟着走来，看到屋外景象，也差点爆粗口。
外头有三口棺材，棺材中分别是周游三人的身体，但是并非普通的身体，而是……
三个人身上都披着白纸，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任何一个部位和器官，就像木乃伊，甚至比木乃伊更加恐怖。
白纸上，用画笔画上了五官、头发和手脚。
每一个部位，都分别和周游、宋康仁、马晓欣三人一样，就像他们本人一般。
这是……将身体变成一副画。
画的眼耳口鼻虽然远远看着很逼真，但是走近后会觉得特别的恐怖，就像纸人，却比纸人更加惊悚，人上画人……何其叫人毛骨悚然。
“甄老太这个变态！”宋康仁一声低骂，冲到自己身体面前，将身上白纸卸下。
周游跟上宋康仁，同样将自己和马晓欣身上的白纸完全扯下。
“你们还真是讨厌……”
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周游二人同时回头，房间门口站着一个妙龄少女，穿着长旗袍，身姿纤细婀娜，体态柔美，和之前画中少女，一模一样。
忽然出现的少女，让周游和宋康仁同时惊讶。
宋康仁手里拽着斧子变得用力。
“你这个妖女……”宋康仁一身低骂，冲少女喝道：“你就是甄老太婆，就是你在背后捣鬼，将我们变成了画中人？”
“是又如何？”少女并不否认，脸上似笑非笑，“你们烧毁密闭屋，这样的惩罚，是最轻的！”
“你……”宋康仁愤怒地涨红了脸。
“你……你是试验人？”周游有些不敢确定。
在她身上，并没有感觉出试验人的气息，也没有感觉出阴气的存在，是她等级太高，还是隐藏太好？
“当然不是。确切来说，我算是密闭挑战的策划之一。”甄氏少女缓缓说道，末了补充一句：“你们烧毁的丰麓寺挑战屋，正巧是我管辖的区域。”
“所以，你和鬼婴乔静佳一样？是来自地狱的某个阴灵，附身于试验人身上成长、壮大？”周游再问。
“咯咯咯……”甄氏少女掩嘴，笑出声来，“乔静佳，当然不是！她只是地狱里的一个小邪而已，我和她可不一样，我是人，真真正正的人！我可比她高级多了。”
“高级……”宋康仁发出一声嘲讽的低笑，“你们这些为非作歹，害人性命的恶人，有何高低之分？”
甄氏少女看向宋康仁，眼神渐渐变得玩味，“我懒得与你们逞口舌，能找到这里，算你们有本事。你们烧我实验室，害我损失惨重，简直可恶。如你们这般不可教的试验人，我也懒得再与你们废话，以后就乖乖待在这画中吧。”
说罢，甄氏少女转身，似乎再看周游二人一眼，都觉得嫌恶。
“你给我站住，不准走，告诉我们怎么出去……”周游一声大喝，挥舞着长剑冲上去。
长剑从甄氏少女身上划过，少女瞬间变成了两截，轻飘飘落地。
周游顿时愣住，半响后嘴里缓缓吐出一句：“这……这也是个画中人……”
好一会后，宋康仁声音传来：“她说她是真真正正的人，和一般鬼邪不一样，想来她不会轻易以她真实形态与我们见面吧。”
周游愣在原地，心里难以抑制的绝望。
以为进来画中画之后，找到甄老太，就能找到出去的路，没想到甄老太老谋深算，早已料及所有……
周游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看着自己少了半个手臂的左手，心中不免凄凉，不过还好，找到了身体，也不算一无所获。
“现在……怎么办？”看着地上纸人一般的甄氏少女，周游问出心中疑惑，“如何出去？”
宋康仁绕着自己身体转圈，回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出去，而是……如何复活？”
周游猛回头，“什么意思？”
“我们在地狱里呆了二十天，回来之后满血复活，这区区画中画，如何能真的让我们死亡？”宋康仁说的不疾不徐。
周游来到自己的身体旁，轻轻触摸，很软，像还活着一样，隐约间，似乎还有温度。
“之前我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死了之后，才会被永远被禁锢于此。或许并非我们‘死亡才能留下’，而是甄老太需要我们的身体……”
宋康仁看一眼丢在地上的白纸，上头间还有画好的眼耳口鼻。
“把我们的身体变成一副画，变成甄老太手中的木偶，她就能任意操控我们，将我们永远禁锢。这才是她一定要我们死的原因。”
将人变成画，真是大胆的行为。
“如果没能找到身体，或许再过不久，待我们身体开始腐烂之后，变成一堆腐肉或者一堆白骨之后，我们就会彻底成为甄老太的傀儡，就像院子里带头的大哥和他几个小弟一样，成了她的画中人，完全失去生命。”宋康仁忍不住摇头，“这个老太婆还真是变态。”
周游忽然觉得背心有些发凉，但很快恢复正常，甚至有些庆幸，因为及时发现了甄老太的‘阴谋’。
宋康仁看向周游，脸上忽然含笑：“另外，我好像忽然又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周游问。
“为什么‘画中人不能杀我们，而要我们自相残杀’？”宋康仁回答。
“哦？”
周游沉声道：“因为我们捣毁了她的密闭屋，她对我们恨之入骨，她不想将我们轻易收拾掉，丢进她的画中，让我们自相残杀，看着我们因为相互的杀害自责、痛苦，以此缓解她心中愤怒。”
“这样说，似乎有几分道理。”
宋康仁笑容更加深邃，“我猜我们可能并没有真正死亡，我们现在的存在方式，是甄老太把我们变成木乃伊，画上我们的模样之后，从中抽离出来的形态。”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不是人，也不是鬼邪，而是一种仅存在于画中的怪种？”周游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宋康仁点了点头。
周游目光看向棺材里的自己，因为被包成粽子整整一天，身上有些泛红，不是死亡的颜色，倒像是睡着了。
“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复活？”周游问。
宋康仁犹豫，眼光在院子里四处打量，最后定格在地上的‘包粽子’的白纸上。
“澄源正本，要想从解决问题，还得从根源上解决，所以……”
“所以毁掉这些画成了我们形状的纸，就能解决问题，是这个意思吗？”周游问。
“差不多吧！”宋康仁点头。
“那如何解决？”周游再问。
“这个……”宋康仁犹豫，与周游相互对视一样。
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一时之间，二人却不知当如何解决。
“水、火，这两样可以轻易毁掉一副画，但在这画中画里，根本没有真正的水，也点不了火……”
“撕毁如何？”周游提议，“把这些有我们画像的白纸全部剪碎。”
宋康仁低头沉默一会，“或许可以，要不试试？”
“好！”
宋康仁捏紧手中斧头，对准白纸上画有自己手臂的位置，小小做实验。
斧头落下，从手腕处一分为二，与此同时……
宋康仁左手随之掉落。
“啊……”
宋康仁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轻呼。
“怎么会这样？”周游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和宋康仁对视。
很显然，用刀毁画的这种方法行不通。
周游忙上前，捡起掉落的手想从装回宋康仁，可惜完全没用，接上立马掉落。
宋康仁看看自己的手腕，又看看周游左手剩下的半个手臂……
忽然觉得有些凄凉。
“游子，可能我们的出发点有些问题，要不……咱们就先别想着出去的事情了，待在这画里边，其实也还好。”宋康仁见自己手臂被砍断，开始慌了。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周游立马否定。
刀不行……
“对了，血怎么样？”
周游灵光一现，脑海中响起和宋康仁决斗时，宋康仁身上的血溅在了挡在二人之间的屏风上，之后屏风出现一个大豁口，正好是血溅过的位置。
“血？”
“对！血，我们俩身上的血。”周游兴奋道。
“这……”
“试试吧，反正一般伤口对我们这样的试验人而言并不致命，流点血有什么关系！”周游越说越激动，从地上捡起画有自己画像的白纸，放进棺材中。
调整好五官和身体的大致轮廓之后，周游抬起自己的手，对着手腕，毫不留情的一刀割下。
血，顺着伤口流出，滴在人画上，从头到脚……
所有鲜血淋过之处，纸变成一片红，人像变得模糊、透明，周游开始变得透明……
宋康仁站在一旁看着周游滴血毁画，并未上前帮忙，直到周游快要消失，忽然冲了上来。
“周游，游子……你怎么了，别吓我……”
周游很想回答一声‘我没事’，但是虚弱让他开不了口，几分钟后，完全透明，意识也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