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楼烦之围
匈奴人进攻楼烦的消息,让陆机和胡也先均陷入深深的不安中。
陆机和胡也先急索地图来观看。
从楼烦往雁门,尚有一两百里,中间是阴莞、马邑、中陵、善无等边境重镇,排列成一线,牢牢的构筑着并州北部的边境防线,相传还是先汉飞将军李广构筑。
只是如今这固若金汤的北境防线,显然已不能阻挡胡人南下的铁蹄。
如今,楼烦又将易主,远处匈奴人进攻楼烦的喊杀声正不绝于耳的传来。
“士衡,这楼烦之围,我们到底要不要去帮忙解了!”胡也先听得外面的厮杀声,按耐不住性子,急躁的问道。
“楼烦城小人寡,匈奴以十万之众猛攻,非是我等能够解救的。此时卫司空那边战况未明,当下之计,需存蓄实力,以备接应。也先,你率领军队去往周边的山阴、汪陶等地游击,收编散勇以策接应。切记,不要与匈奴人正面相抗。”陆机神色凝重的交待道。
“这个包在我身上,我胡蛮子原本就是凉州蛮族出身,打野战那是我的拿手戏。”胡也先把胸脯拍的砰砰响。
“只是陆中郎,听你这语气,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去?”胡也先想起了什么,关切问道。
“嗯,卫司空那边安危未明,我要去助他一臂之力。”陆机目光沉毅的说道。
“那不行!士衡,现在前边都是匈奴人,你一介文士,要去也是我胡也先去!”胡也先激动的说道。
“也先,你也看到了,我虽是文士,却身负玄学,虽然宗门有戒令,不许将玄术施与常人,但此乃非常时期,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你放心心,我可自保无庾,如果事情危机,我还能拼死救下卫司空。”陆机冷静的分析道。
“那我要和你一起去,卫司空本来也是令我护你安危的。”胡也先坚持道。
“不行,我要施展匿踪术,如此才可避开匈奴人的耳目,带上你反而不便。再说了不是交代你收编溃散的部众吗,这也是极其紧要的工作。匈奴人已经势大,我们必须要存蓄实力,做好相持的准备。”陆机的语气平静如水。
“这……”胡也先无言以对。“那你定要平安回来……”
过了半天,胡也先才郑重的说道。
“你放心。”陆机淡淡的说着,也不着盔甲,轻身步出了营帐。
胡也先看到,在这一瞬间,陆机似乎又恢复了以往淡定自如的气质。
“还不给陆中郎备马!”胡也先扯着嗓子一声大喊,他觉得自己的喉头似乎有些发哽。
一名兵士将陆机的战马紫骁牵了过来,这赤红色的汗血宝马似乎也预知了此行的凶险,仰天长啸了一声。
陆机利落的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轻声念道:
“太上使我,隐匿无踪!”
胡也先大睁着双眼。他只见陆机人马悄然一动,虚影重重,很快便不见了踪迹。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陆机的神通,但还是忍不住惊异的赞叹一声。
陆机这边凝神守魄,意念早已和身下的战马紫骁凝为了一体,他能感觉到紫骁的心跳、脉搏和呼吸,能感知到紫骁强劲的体魄和条条暴突的肌肉,随着马蹄起伏的节奏张弛贲动着。
他的感官也变得更敏锐了,他能感觉到马蹄下松软粗粝的土地,能从全身的毛发中感知到空气中流动的微弱涟漪,甚至能从迎面来的风中嗅到远处敌人的气息,各种细微的声响也源源不断的传入他的耳朵。
他闻到了沙土和水草的清香,也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甚至还有胡人身上那独有的膻腥味,不知道为何,他竟觉得这气息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也能听到远处各种噪杂的声音。有汉人的、有匈奴人的,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听不懂的胡人的语言。
“撮尔小城,竟敢抵抗!儿郎们!冲进去,杀光他们!一个不留!”一名匈奴的统领粗暴的呼喝着。
“杀!杀!杀啊!去死!猪仔们!”胡人们狂妄叫喊着,如潮水一般涌进了楼烦城里。
而楼烦城里的守军,便是无力回天的深深绝望。
“战事非吾所能左右,好男儿何惜遽死!”守城的晋将衣甲褴褛,他挥舞佩剑,在城头战至最后一刻,直至敌人四合,这才慷慨激昂的喊出遗言,抹颈殉国。
见晋军守城主将自刎,那些匈奴人更是如同红眼的野兽一般一哄而上,为争夺军功,拉住那将领的尸身撕抢不已,一个个拔剑挥刀,将那尸体割裂成了无数块。
陆机印象中也只见过那位将领一面,似乎是卫瓘手下的一名偏将军,名叫李贤还是李显的,没想到竟有这等慷慨赴死的气概。
陆机不觉眼眶一热,体内热血暴突,很想奋蹄而上,将那些匈奴人踩个稀巴烂。可是,他残存的理智却告知他,如果逞这匹夫之勇,于国于家,并没有半分的用处。
陆机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体内勃发的冲动,在人群中左冲又突,激昂的前进着。
他见到匈奴人里外重重叠叠的将楼烦城围得死死的,密密麻麻如同一片狂暴的蝗虫。楼烦城外,也尽是匈奴人的军营和大帐,铺天盖地,防线绵延近十里。
除了匈奴人,还有无数的氐人、羌人、毛人、鲜卑人、乌桓人以及其他形形色色各种胡人和少民混迹其中。他们形态各异,穿着也各不相同,有高有矮,甚至有的面目肤色也和中原人大异。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胡人浑身脏臭,而且大多毛发蓬垢,看上去十分凶暴,极不好惹。
当然,也有许多被匈奴人俘虏的汉人被押解其中。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妇孺老幼,均被粗暴对待,和猪狗无异。有的被关在圈牢里,有的赤裸着被绑成一线,和牛羊驱赶在一起,稍有抵抗,不是被一顿毒打,就是被粗暴的砍死。
陆机在这人群中飞快的穿行着,一幕幕人间惨剧让他血脉贲张,他只得一再的压制心中的冲动,奋蹄奔驰,激烈的踢打在土地上,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好在有匿踪术掩饰,无论是这些胡人,还是汉人,都看不到陆机的身影。他们可能只觉得一阵深色的阴影一闪,如同一阵风过。
陆机穿过浩浩荡荡的人海,终于来到了匈奴大军的边缘。在这里,却有更多的汉人民夫劳役被驱赶着在挖掘深堑壕沟,那些壕沟深可及丈,更有数丈之宽,规模大得吓人,根本就不像是用来防备人类的军队一般。
民夫们挥汗如雨,铁锹一下一下的插入土中,发出有节奏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