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爱是一道光

云衡握着手机,细细聆听着话筒那头的声音,有些空破,像是寺庙里沉闷的钟响。

“喂?能听到吗?”

云衡忽然清醒过来,努力把直颤抖的双肩稳定下来,小心翼翼地贴近了卫生间的墙壁,嗯一声。

秦岭听到有回答,于是问道:“有什么事情?”

他的嗓音很沉,甚至带些沙哑,似乎并没有辨别出这声嗯背后所代表的人。

云衡捧着手机,有些激动,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了。

“你是谁?”秦岭在电话里问道。

“……”

“再不说我挂了。”

“是我!”云衡脱口而出。

洗手间里淡淡的空气清新剂香气,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能听见呼呼的风声,秦岭似乎走到了外面。

“云衡?”秦岭深吸一口气问。

云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轻轻嗯一声,仿佛这三个月所有的相思与埋怨烟消云散。

秦岭语气放缓,带点温和的调调:“怎么了?”

“想你。”云衡想也不想的回答说。

电话那头轻轻笑起来,秦岭说:“许久不见,你还是那副流氓相啊。”

云衡勾勾唇角:“你应该倍感荣幸。”

秦岭说:“我要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下流事讲出去,估计没有一个人信。”

云衡说:“你信就足够了。”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许久未联系的两个人似乎不知该从什么话题开口,半晌,秦岭在电话里问:“你要来?”

云衡愣了下,说:“嗯。”

秦岭低了声音:“那我去接你。”

两人打了半小时电话,从卫生间出来时,云衡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上。

她走到蒋汶一桌陪着几个人喝了杯香槟,便借口离开了会场。

酒店外,鹅毛大雪肆意飘着,整条道路延伸至地平线都是一片白色,天上隐约看见几颗闪烁的明星。

云衡抬头望去,心想明天就可以去见他了。

道路的拐角闪出几条追逐的流浪狗,经过云衡身边,莫名其妙的直冲她叫。

……

……

十二月二十日,western一期全体学员在陈教授的带领下登上飞机,下一站飞往新疆吐鲁番市。

每个人都只收拾了简单的必备品,生活用品到了新疆会有专人安排。

云衡缩进飞机靠椅里休息,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已经阳光明媚,冲过云层,视野下方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像月球坑坑洼洼的地表面。

飞机终于降落在机场,机场远处是高耸的黄色高原以及荒漠。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滑停,云衡在舱门打开的瞬间第一个走出了飞机,沿着移动通道快步走到出口,她四处张望,想要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终于,走出十几步的时候,云衡看到人群里高高举牌的一名工作人员,牌子上有WESTERN的七个大写英文字母。

牌子的旁边,男人双手插兜,一双黑眸正笔直而温柔的盯着自己,不是秦岭还能有谁?

云衡浑身颤抖起来,两人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往一处走,中间隔着一道围栏,两人共同在穿梭的人流中疾步靠近。

到了尽头,围栏终于消失,秦岭站停在那里,脸上浮出大大的笑容。

她也笑,就见秦岭拔脚朝自己走来。

云衡微微俯身把手里的箱子放下,然后展开双臂,在等一个爱的抱抱。

她张开了双臂,他的笑容如沐春风。

然后,擦肩而过。

秦岭伸出手与云衡身后走来的陈教授握了握,客气地说:“一路辛苦了,陈教授。”

陈教授摇头说:“不碍事。别看我年纪大,这身板可硬朗着呢。”

秦岭问:“吃饭了吗?先去吃点东西吧。”

陈教授说:“来之前吃过饭,你们等挺长时间了吧,你们吃了没?”

秦岭笑笑:“机场有餐厅,刚刚吃了。我直接带你们去基地吧?”

陈教授点头:“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十几年前,这一眨眼功夫,就老了啊。呵呵,咱们走吧。”

秦岭帮陈教授拿着行李在前面引路,没和云衡打招呼,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工作人员去开车,走在路上,陈教授让学生们轮番介绍了下自己,秦岭微笑着同他们握手,握到蒋汶时,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最后移到云衡身上。

秦岭很绅士地介绍说:“你好,我是蓝天集团奈斯地产特别顾问,秦岭,全权负责western一期计划的后勤工作,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他伸出右手,云衡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握上去,不着痕迹的使劲掐了把。

秦岭手上被掐破一块皮,讪讪把手收回来,转脸又去找陈教授唠:“陈教授,按照你们的计划书,是要在旧石油小镇库克镇建立基地?”

陈教授点了点头:“对啊,库克镇原本是西域文明调查局的驻扎地,后来调查局解散,石油小镇也跟着荒废了。那里还有一些现成的建筑和设施,我们可以再次利用一下。”

秦岭说:“因为军事管制的缘故,地方政府暂时不能调动武装部队协助你们,所以库克镇基地的建设和安保工作此次将由蓝天集团接手,我全权负责,请陈教授放心。”

两辆黑色商务车开过来,秦岭拉开车门让所有人上了车。

云衡磨蹭着最后一个才上,见秦岭正笑眯眯倚在车门上,心里一恼,抬脚就朝着他脚背踩,秦岭很灵活的一躲,云衡没踢中,又抬脚踢对方小腿,秦岭又是一屈腿,顺势来到云衡身侧,将她按进车里。

车门被秦岭一把拉上,他跟云衡坐在了后排,中间坐着骆欣、唐红歌,前排则是曹维维跟司机。

两辆汽车驶动,很快开上沙漠无人区里一条遥遥无边的公路,沿这条路穿越鬼背山脚下,先到若羌,再经若羌抵达罗布泊边缘的旧石油小镇,库克镇。

秦岭坐在云衡旁边,扫她一眼,见她耷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岭无声笑了,云衡突然扭过头瞪他一眼,两腮气得鼓起来。

秦岭赶紧收了笑,瞟一眼前座的几个人,俯下身,从云衡身侧拽起安全带给她系上。

云衡还在气头,不想让他系,掐着秦岭的手往前推,秦岭手背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却非得咬着牙给她系安全带。

借着俯身系安全带的功夫,秦岭附到云衡耳边轻轻一吹气,云衡瞬间全身酥麻,老实下来。

秦岭低声说:“都找了男朋友,还来撩拨我做什么?”

云衡嗅到他身上的皂荚香气,有些兴奋,听着这话又有些紧张,忙解释说:“男朋友是冒牌的……”

秦岭会心笑了,忽然在她唇上吻一下,又迅速坐回位子上,云衡傻在座位上,像给雷劈了一样。

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八十一道雷劫从头顶劈下,满天神佛降临,观世音菩萨显灵,这辈子云衡也没这么激动过,她环视前座,把四个或开车或打瞌睡的人扫一遍,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过秦岭的脑袋来。

云衡低声恶狠狠说:“好哇,敢调戏我!”

秦岭:“……”

亲了不知多久,秦岭淡淡地问:“你跟他真没什么?”

云衡使劲捣头:“真没东西!”

秦岭说:“找个时间给大家讲明白,别让人觉得你有作风问题。”

他又补充道:“等你说清楚了再回我眼前晃。”

云衡哦了一声,心想这家伙真小家子气。

她又有些羞耻地问:“这几个月为什么不联系我?”

秦岭眸子有些黑,说:“出了点意外,把手机弄坏了,通讯录也丢了。”

云衡说:“你也不来找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秦岭笑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再说,想见的人,早晚会相遇。”

……

……

汽车在无人区沙漠的密封性完全失效,风沙无孔不入,车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细沙,让人的鼻孔很不舒服。

前面车上,蒋汶重重打了个喷嚏,脑袋晕乎乎的。

陈教授递来纸巾,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

蒋汶摇摇头:“可能是高原反应,身体还没适应过来。”

车窗外的公路两侧光秃秃一片,睁眼望去全是金灿灿的沙子,除了偶尔出现在视野几株半青半黄的小草,就是遍地坚硬乌黑的骆驼刺。

沙漠里的雅丹连绵起伏,被成年累月的大漠狂风吹塑成各种奇形怪状,有长条状、城堡状,矮的三四米,高的几十米。

太阳光线在雅丹上投下大片阴影,远远看去,这片雅丹群好像西域传说里的魔鬼窟,气势慑人,蔚为恐怖。

蒋汶托腮看着外面,看着地平线上几匹骆驼悠悠从沙脊线走下来,看着红彤彤的大太阳。

不远处几棵沙枣树还吊着早已干枯的果实,绿色的,又小又圆,密密匝匝星星点点,似一连串的玛瑙。

蒋汶忽觉无人区里这一抹绿色是如此的亲切,像一道光。

……

……

三个月前。

云衡离开没多久,等天气放晴,泥土干硬,秦岭告别鹊槐以及富春,让六六跟石头先回保护站,亲自开车带腿伤严重的阿曼奔赴乌市的省医院。

那里有全省最好的医生和最优质的医疗资源。

秦岭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从上午等到下午,医生走出来说:“病人情况不太好,右腿的伤太严重,只能截肢。”

秦岭如遭雷轰,愣在原地,颤抖着嗓音问:“没有别的办法?”

医生也无奈:“伤到骨头里,又耽搁了太长时间,软组织肌肉已经溃烂,普通的药物和手术已经控制不住,如果不赶紧做截肢手术,可能整条右腿都会坏掉,那时截肢一整条腿都要没了。”

秦岭一拳捶在墙上,眼睛红得能渗出血。

医生见多了这样场景,劝慰几句,说道:“还是尽快做决定吧,病人等不了。”

秦岭从牙缝里挤出来话:“我同意截肢。”

医生看他:“你能做主吗?”

“能!”

阿曼的右腿做了截肢手术,从膝盖往下都被截去,他醒来后看到病号服右腿突然空出的一片,似乎早有预料。

秦岭提着水果进去看他,阿曼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平静看着他说:“队长,我的腿不疼了。”

秦岭不愿勾动他的伤心事,强颜欢笑着,安慰阿曼:“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很棒,等康复一段时间,就给你装义肢,勤加练习走路,又能和正常人一样自由活动了。”

阿曼垂着眼问他:“队长,我还能回保护站吗?”

秦岭说:“随时欢迎回来。”

半晌,他想起什么,不忍看他:“保护站是你的家,我们大家伙都会记着你,但是工作你不能再做了,那很危险。我会帮你在企业找份工作,不累,待遇也好,没保护站那么遭罪。”

阿曼不吭声,把头蒙进被子,使劲哭起来。

秦岭出门给阿曼买饭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戴着口罩。

秦岭无意中瞟了他一眼,这人眼神凶戾,能看到眼角一道疤,绝非善类。

他收回目光,继续像往常一样朝小饭馆走,可脑海中总浮现刚才那双阴鸷的眼睛。

秦岭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喊了一声,他下意识回头看,刚才错身而过的口罩男猛从腰间摸出手枪,瞬间扣动扳机。

秦岭神经一直戒备着,虽然及时躲避了一下,却仍被对方一枪打中,子弹原本打向心脏,在秦岭超人的反应中偏向肋部打去。

秦岭被子弹的撞击力打得倒退,左手捂住被子弹打中的左肋,侧身一翻躲进一家店里,抬起手,想象中的鲜血并没有出现在手掌上。

他摸了摸小腹,发现子弹打穿了手机。

手机并没有像新闻上描述那样可以抵抗子弹的强大冲击力,碎得很彻底。

幸运的是秦岭把打火机和手机一起放在衣兜,子弹打穿手机嵌在了Zippo打火机上。

极其幸运。

街道上乱起来,秦岭从店里看见口罩男跳上摩托车疾驰而去,彻底匿了行踪。

再后来,秦岭到奈斯地产担任顾问,用职务之便给阿曼留了个待遇极好的岗位,更巧的是,有一天他又在街上碰到了口罩男。

虽然不认得脸,但眼角那道疤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对方慌张要跑,骑着摩托车漂移,秦岭助跑飞快扑上去,将口罩男从车上拽下来,摩托车失控栽进沟里。

扭送到公安局,一番审讯,秦岭才得知,原来是无名怀恨在心,放下狠话,悬赏一百万杀秦岭,这才引来不要命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