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篝火晚会

云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片背风坡上燃起了一个个小火堆,青烟袅袅,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帐篷在火光辉映下变得生动起来,像彩虹糖。

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那里的火光最盛,被游客们搭了一圈,像是在举办篝火晚会。

云衡问:“我们要过去蹭火烤?”

秦岭翻翻白眼,说:“我是让你过去顺几根柴禾。”

“……”

云衡拍拍屁股过去了。

姑娘长得好看,又能说会道,去到那边嘴里跟抹了蜜似的,一通猛夸,忽悠得游客们一愣一愣的,不一会儿就背回来一大捆木柴,有个热心的男青年甚至抱了小箱木炭过来给她烧。

走到小土灶前,发现帐篷里还有个帅男人,眉毛漆黑冷厉,眼神近乎透明地望着他。

男青年刚想问你是谁,注意到身边的女人,便从对方眼睛里读出另一种意思:“我跟这女人帐篷挨得那么近,我还能使唤她生火,我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没点数?”

男青年放下木炭箱,溜回了营地。

秦岭如果知道对方脑补些什么,定会大呼冤枉。

云衡起身见人已经走远,感到莫名其妙。

她把脑袋趴在土灶边,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干草,鲜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眼珠亮晶晶的。

云衡找了根树枝戳戳火堆,让空气流动起来,又丢几块木炭进去,火势渐渐旺盛且稳定。

她放下树枝,伸手抓了抓火苗的热气,暖洋洋地,还痒手。

她招呼秦岭过来一起烤火,两人一块盘膝坐在土灶前,秦岭嘴角隐隐地抽动。

“怎么了?”云衡侧着头看他,觉得不对头。

秦岭没说话,吸了几口气,和往常一样安静而冷漠。

云衡觉得有鬼。

渐渐地,她看到秦岭肩膀一抽一抽地,喉咙传来吭哧吭哧声。

他在憋笑。

他喵了个咪的,他在笑什么?

“喂,你瞎折腾什么呢?”云衡拍拍他肩膀。

秦岭抬头,与她视线对到一起,两人鼻息相交,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甚至能透过对方漆黑的眼眸看到自己的模样……

“秦岭,我日你大爷,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云衡从眼影中看到自己脸上一抹灰。

秦岭脸上的笑容收也收不住,彻底放开大笑。

云衡咚咚地拿小拳头捅他。

两人闹了一会儿,秦岭拍拍她的手,安静下来,他问道:“对了,你是怎么说服领班带你过来找人的?”

云衡狡黠地眨眨眼睛,把胳膊上一道红色的袖章摘下来给他看。

秦岭一看,红底黄字:滑雪场搜救队。

她说:“我从男队员更衣室里找的,帽子一遮脸一蒙,就跟着他们混下去了。”

“……”

他说:“你真聪明。”

云衡憨憨笑:“我本来就机智地一匹。”

“……”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危险。”秦岭认真而严肃地告诫她。

云衡装模做样的答应了。

两人心照不宣,像是例行公事。

云衡说:“你好像对无人机很熟悉。”

秦岭抿了唇,没接话。

“你以前当过兵?”云衡又问。

问完,她自己笑了笑,说:“我猜也是,你这样的体格和意志,也只有真枪实弹的沙场上能磨砺出来。”

秦岭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云衡把子弹头从兜里掏出,还给他。

秦岭系在脖子上,没发出一点动静。

他面色沉沉,火光映着脸颊,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云衡注意到他的手指紧攥起来,在咬牙。

许久,他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是啊,以前当过兵,后来光荣退役,就来到新疆了。”

云衡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异样,但是又察觉不出这异样因何而起,她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习惯。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阴暗面,有的人疯了垮了,有的人忍着熬着,有些事情,追究得太过明白,反而是伤了自己。

他问:“你呢,你一个人来到新疆,就为了做调研?”

云衡说:“这难道还是小事嘛?罗布泊不知埋葬了西域多少个王朝,里面的秘密数不胜数,哪怕我只是窥得半角,也一定是大收获。”

秦岭摸出烟来,靠近火堆吸燃,烟雾缓缓从嘴唇溢出,他说:“你们这些搞学术的,总是这么不惜命。”

“……”云衡愣了愣,消化他的话,说,“学术研究是项很崇高的事业。”

她缓缓把头低下去,瘪了嘴唇角往下弯:“而且,这是我哥哥没有完成的论文,我要替他完成心愿。”

秦岭问:“你哥哥去哪儿了?”

“他死了。”云衡语调有些哽咽,难过地说,“十年前,我哥哥也是做罗布泊的专项论文,在这里遇到盗墓团伙,被迫害了。”

秦岭手上的烟灰抖了抖,他重新咬进嘴里吸一口,极为凉薄地吐出清烟,他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云权。”

“你父母为你们兄妹取了个好名字,”秦岭弹弹烟屁股说。

“那当然啰。”云衡眼睛闪闪发亮,“取自《淮南子》里面‘欲知轻重而无以,予之以权衡,则喜’这句话。”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他笑着说。

这时,远处的野营阵地放起了烟花,夜幕下噼里啪啦闪着的亮光,格外耀眼。

云衡拉拉他的手说:“对面在举办篝火晚会哎,我们也一块过去玩吧?”

秦岭本想说不去,看她一股脑的兴奋劲儿,又不忍心拒绝,只能任由她拉着过去了。

这边的篝火圈围了很多人,老的、少的、年轻的,大家聚集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有从小木屋邀请来的本土族民,四海八方的口音掺杂一起,好不热闹。

云衡拽着秦岭找个空档钻进去,两人坐在地上,伸出手烤火取暖,虽然夜里气温骤降,但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又有种别样的温馨。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篝火圈唱起了歌,一开始很多人还都含蓄,只有寥寥几个放得开的男女大声唱,他们扯着嗓子吼,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就在这一瞬间才发现

你就在我身边

就在这一瞬间才发现

失去了你的容颜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参与进来,会唱的人嗷嗷地唱,不会唱的人也都跟着旋律哼。

场地中央甚至出现一支来旅游的民谣乐队,他们拨弄着吉他、贝斯,拉起手风琴,拍手鼓,将歌曲一遍又一遍推向高潮。

篝火熊熊燃烧,歌浪震耳欲聋,秦岭被感染着,嘴角渐渐漾开笑容。

他看着身边兴奋挥舞双手跟唱的云衡,她唱得很卖力,也很悦耳,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身子一扭一扭地。

她脸上化了美美的妆,笑容精致,发套脱开,大波浪头发一甩一甩地,小脑袋晃来晃去,像LadyGaga。

一瞬间,秦岭以为自己置身于一场疯狂的演唱会上,而眼前的女子,就是演唱会的主角。

她又唱又跳,小脸因激动而绯红。她洋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成熟的妆容又将她扮得像个小大人,她的眼睛清纯而澄澈,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

人们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跳到篝火堆中央跳踢踏舞,云衡很高兴地回头拉秦岭,秦岭冲她笑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示意有伤。

云衡一个人蹦蹦跳跳上去,一群人手拉着手,步调一致地跳,手鼓的鼓点有节奏地拍打着,云衡在场地中央哈哈大笑,开心得不得了。

仿佛整座篝火晚会都是为她而开,所有的镁光灯都为她而打,所有的烟花都为她而绽放。一群人中,她是最亮眼的那个。

人们松开手,又跳起了民族舞,云衡双手掐着腰,两只脚笨拙而认真地学着,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学得有鼻子有眼,只是身子晃起来有点像唐老鸭。

大人们笑着,小孩子们吵闹着,篝火晚会载歌载舞,热热闹闹。

云衡晃晃悠悠地跳着回来,累得喘气,她笑着说:“真好玩。”

秦岭嗯了声,你也挺好玩。

云衡身上出了细汗,除了衣服上的香味,女人独有的体香也散发出来,混杂到一起,更像是软腻的奶香。

秦岭轻轻一吸鼻子,淡淡笑了。

他突然问道:“我很好奇,雪崩之后,你是怎么确定我的位置的?”

云衡愣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她说:“因为我是蒙得呀。”

秦岭眉心抽了抽,笑容漾开:“你蒙得还挺准。”

云衡双手掐腰:“那是必须的。”

她悄悄看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抿着唇,像藏有心事的孩子。

篝火晚会,一切都模糊成背影,人群传递着未完的歌声,

什么都能忘记

只是你的脸

什么都能改变

请再让我看你一眼

在白桦林,云衡跪在雪地上,双手合十,她虔诚地说:“佛祖啊,一直以来你就没给过我什么好运气。我想,你是把我的好运气积攒到今天了吧?佛祖,我虽从不信你灵验,但也不曾亵渎过你,今天,求求你,一定让我找到他!”

她深吸一口气,说:“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