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交幽梦

“嘟”

只听短促一声,冯昱已经挂了电话,我愣住,混沌的大脑主动透析他最后说的话,刚刚他说了今天是周五。

周、五!

我惊愕地睁大眼睛,周五上班日啊!老天!睡过头了,上班迟到又要被骂了。

一头倒在床上,我极其郁闷的揉了几下头发,好在冯昱说古墓那边一切正常,让人安心不少,无力打个哈欠,眼皮好酸,脑袋好沉。

困,好困,非常困!

我的上班时间是9点,现在就算用日行千里的法术也铁定是迟到了,想着想着忍不住又是一个哈欠,眼泪流了下来,明天还要早点去考古队报到,不如今天就不要去上班了吧……

想了想,我不再犹豫,默默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拉起被头,在暖和的被窝里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沉沉入睡,也亏得我是一个人住,不会有人叫我什么时候起床。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同爸妈一块住在A市,但是他们经常偷偷摸摸出去,说什么要弥补年轻时没有蜜月旅行的遗憾,走的时候,会在冰箱上给我留下一张写着“自己看着办吧”的字条,有时甚至长达一个月看不到他们人影。

我长大后他们就很少管我了,而我又因为工作实习的原因,毕业后就独自搬到了工作地B市,在市郊区一座新建不久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一个人住,这里人少安静,绿化环境也十分不错。

起床后,我习惯性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窗外的世界阴沉沉,雾蒙蒙的,天空下着细雨,雨声悄无声息。

雨点飘落在玻璃上,缠绵成一条线,不舍离去,透过玻璃向远处眺望,高大的建筑物因为白茫茫雾气的遮挡失去了往日的华丽,变得模糊暗淡,若隐若现。

雨雾中有不少灰白色的影子在飘荡,他们透明的身体正穿过泥灰墙、路人和汽车……毫无生气的眼睛迷茫地看着过往行人,可惜却没有人回过头来看他们一眼。

妈曾经说过,有些魂魄喝了孟婆汤后,忘魂忘魄,却忘不了前世的情,所以他们拒绝了投胎转世的机会,在茫茫尘世寻找那张始终忘不掉的面容,即使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想起那个人的名字,他们也会固执地一直找下去,于阴阳两界徘徊,无药可解,无路可走,直到魂飞魄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今夕何夕,勿忘我兮……”

他们总是哼着这首曲子,像是被人按下了单曲循环按钮,不断重复着,浅浅低唱,迷蒙的双眼中是谁都看不懂的忧伤和思念,然后化成这漫天数不尽的茫茫白雾。

空气中漂浮着一层淡淡的悲伤。

我闭了闭眼,视线由远及近,小区楼下,出了大门左拐十米远的那个十字路口,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渐渐出现在马路中央,他没有打伞,背影有些无助,雨淅淅沥沥落在他的身上,竟然也没有湿。

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小区里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为了救心爱的小狗被车撞死了,很可惜那只小狗也被撞死了。

看了一会儿,觉得屋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压抑,便推开了窗户,再望过去时,十字路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堆灰烬,正在被雨水无情的冲刷到下水道里。

我深深吸气,再一口吐出,然后关上了窗户,低头随意看了看桌子上的日历,日历表上用红笔圈住的数字下,同样是两个醒目的红字:清明。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大清早就能看到这么多幽魂,原来今天是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鬼祭,诸事不宜,但对修道人来说,往往淡然置之。

临窗又站了一小会儿,我拉上窗帘,开始抓紧时间洗漱,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再次检查了门窗,然后拉上行李箱,锁上门,坐着空无一人的电梯下了楼。

楼下好多铺子都挂上了“今日暂停营业”的牌子,不过幸好还有一个早餐摊子开着,我大步走到那儿,打包了早点走到公交站牌,不一会儿,就坐上了直达汽车站的9路公交车。

……

立春,白阳村,阳光轻轻洒落。

微风吹着白云,晴朗的天空下,一条清凉的小溪从村庄外围穿流而过,向着山下叮咚流淌,栉次鳞比的屋舍依山而建,傍水而居,远远看去,平缓起伏的山坡上一座座青砖白瓦错落有序。

白阳村的村民世代靠养地种田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古人有云,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这才刚开春,村民们便迫不及待扬起鞭子,赶着自家黄牛到农田里耕种去了,住在村头的张嫂也在田间忙碌着。

她时不时抬起头,嘴角洋溢着淡淡地笑,不远处她的一双儿女,虎仔带着妹妹虎妞正在田野中跑着玩耍,一条大黄狗跟在身后,撒欢打滚,摇尾轻吠。

虎仔活泼好动,在野地里突然发现一个神秘的洞穴,他好奇地趴在洞口张望。

幽深黑暗的洞穴一眼看不到底,忽然从洞里蹿上一团黑气来,虎仔吓得张嘴,口中“啊”字还没喊出,整个人就被拽进了洞里,看着转眼之间就把哥哥吞掉的黑洞,虎妞吓得小嘴一张,哇哇大哭。

张嫂听到小女儿充满了害怕而颤抖的哭声,握着锄头的手莫名抖了一下,她连忙跑过去安抚虎妞,却发现虎仔不见了。

虎妞抱住走过来的张嫂,害怕地缩在她身后,一边抽噎着,一边指着洞口,断断续续地说哥哥掉下去了。

张嫂走到洞口前看了看,洞穴的口很小,只能容一个小孩子进去,她以为是谁家孩子顽皮挖出来的,觉得应该没有多深,于是她朝着洞口喊了一声:“虎仔,快出来”。

过了半天,张嫂都没有听到儿子的回应,也不见儿子出来,她有些急了,趴在地上,对着洞口又是一声大喊。

阴冷的气息从黑洞冒了出来,张嫂无端哆嗦了一下,望着幽深的洞穴,心头渐渐涌上不安,她急忙喊来其他村民帮忙。

田埂上,农耕的人们听到张嫂惊慌失措的呼救声,察觉到不对劲儿,纷纷跑了过去,得知虎仔掉进洞里,二话不说,赶忙拿起锄头便要挖开这个洞,大黄狗趴在人群外,急躁地狂吠不止。

过了好久,人们一直不断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张嫂完全慌了神,嘴唇发白,这个洞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挖到两米深的时候,却只挖出了一些瓦片和箭镞。

春寒料峭,早春的山风还很冷,埋头苦挖的人们出了一身冷汗,张嫂脚下一软,瘫坐在地里,嘴里无助的喊着虎仔的名字。

人们向深处刨的时候听到了很不一般的声响,敲了敲,声音空空,刨开土层,下面竟是一层青砖,但是洞还不见底,人们心里直发凉,没有找到虎仔只能继续挖,究竟挖了多久他们不知道,只是差不多挖到四米深的时候,他们终于挖到了底。

看清里面的情况时,村民们惊住了,小虎仔全身沾满了泥土,瘦小的四肢以僵硬的姿势蜷缩在一堆残骸中,脸色灰白,干瞪着眼睛,显然早就没了气息。

人们摇头叹气,心中不由悲伤难过,张嫂脸上一阵愕然,难以接受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儿子就这么死在自己脚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昏死过去。

瑶山空旷的上空,乌云从四面八方慢慢聚拢,人们眼前顿时暗下来,山里的温度本来就要低一些,阵阵冷风吹来,人们望着那些断骨残骸,只觉恐惧渐渐围了上来。

……

清明,古时流传下来的鬼灵祭祀,这一天人间阳气减弱,徘徊在阴阳两界的孤魂野鬼都会跑来人间四处游荡,苍穹中不断加深的白气,正是他们对人世残留的眷恋和回忆形成。

现在的清明,人们扫完墓后大都直接回家了,因为忌讳诸多,基本是一整天都闭门不出。

我咬一口油条,津津有味的嚼着,上车刷完卡后,扭头一看,入目尽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灰白脸孔,整整一车厢比比皆是,脚步稍微顿了顿,也许是我表露出的惊讶表情太过明显,对面一个穿着中山装,顶着死灰脸的男人飘了过来。

他笑嘻嘻地,冲我打招呼说:“嘿,小丫头,你看的见我们”?

他的话音一落,几十张灰白色的脸齐刷刷朝我望来,有穿着艳丽旗袍的,有长发拖地的,有抽着烟杆子的……形形色色,但都是统一的死人脸。

我眨了眨眼,无视他们一个个充满希冀的目光,虽然这些游魂没有害人之心,但我也不想他们以后缠上我。

空气阴郁,人们心情也会变得不好,脾气难免急躁,见我站在门口不动,面无表情的司机不耐烦的站起来,扯着嗓门大喊:“赶紧往里走!”。

我猝不及防被他的高音贝吓了一跳,手一抖,半截油条掉在了地上,这一幕恰好被这群死鬼看到,出人意料,他们哈哈笑了起来,嘲笑着我的窘态。

我揉揉耳朵,郁闷地捡起地上的油条,伸手丢进车内的垃圾桶里,然后向里面走,坐在离后门近的座位上,好方便一会儿下车。

穿中山装的游魂一路尾随,跑到我眼前飘来飘去,还故意将他的死人脸在我面前放大,我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他不甘心地坐到我旁边喋喋不休,我两耳不闻,只当听不见扭头装作看窗外景色,折腾了一会儿,他失去了兴趣,失望地耷拉下脑袋飘到了外面的私家车里面。

车子开的晃晃悠悠,一路上却只有我一个乘客,车厢内非常冷清,我靠着车窗,慢慢合上眼安然入睡,反正这趟公交的终点是汽车站,也不怕坐过站。

淼淼白雾,深深浅浅,虚无缥缈……

车咯噔停了下来,我掀开一条眼缝,看到前门上来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和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女人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衣服严谨有序,脸上的表情也是不苟言笑,给人的感觉很冷,她向后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头垂目,不紧不慢跟在小男孩身后,毕恭毕敬的样子俨然是小男孩的仆人。

我从女人身上移开视线,目光转到小男孩身上,他有一双大眼睛,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铺扇调皮扑闪着,机灵的很,红润的小嘴巴微微翘着,十分可爱,一看就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

我打量着他,心里不由好奇,这个孩子穿着鲜亮,上下一身名牌,却来坐公交车,看着他们慢慢走过来的时候,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不禁皱了皱眉,先前还在车内来回走动的游魂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白雾更浓了,就好像一瞬间蜂拥而来,云雾缭绕的有些迷茫。

那对面走过来的两个人,不知怎么形容,总之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下意识眯着眼观察朝我走过来的小男孩,气息一切正常,在他身上并没有感觉到恶鬼或者妖魔的气味。

小男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冲我笑了笑,径直走过来,坐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

车子再次开动了起来,这一次司机大叔开的很稳,我没有感觉到颠簸,就连耳边发动机的声音也安静了许多,车窗外只有熟悉的高楼大厦匀速后退着,不过此时车厢内多了两名乘客。

小男孩对着我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姐,你好”,圆圆的眼睛眨眼间笑成了两道月牙。

那声音听起来甜糯非常,讨人喜欢,我弯起嘴角,面对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任何人都会情不自禁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我笑了笑,小男孩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童趣十足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忽然他睁圆了眼睛,捂着嘴巴,露出一副既惊讶又十分惊喜的样子,说:“姐姐,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哦”。

我笑着问他:“哦?像谁?”

他红唇小嘴一嘟,歪着头好像在做认真的思考,而后眨眨眼睛说:“像我的妈妈”。

我微微一愣,哭笑不得。

小男孩目光天真无邪,说:“真的很像,尤其是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呢!”

我又是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似是怕我不相信,他使劲儿点了两下他的小脑袋。

真是童言无忌啊,我不由摇头,自觉有些好笑。

他忽然垂下了眼睛,小肩膀一抖一抖,不一会儿带着哭腔说:“我没有见过她,我…我只是看过她的画像。”

画像?我微微愣了一愣,他说的是照片吧!

小男孩哭得很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看的我心里一软,连忙从衣兜里掏出手绢给他擦眼泪。

他抬起头,两眼一弯,瞬间又笑的灿烂无比,抓着我的手喜滋滋地说:“姐姐,你人真好”。

我讶然一笑,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现在的小孩子大概都是这样,一会儿晴天一会儿下雨,情绪转换之快让大人们望尘莫及。

小男孩从我手里拿过手绢,毫不客气的擦了擦他的鼻涕,擦完后,仍旧笑眯眯地看着我,小嘴一动,说出让我更加哭笑不得的话来:“姐姐来做我妈妈,好不好?”

我愣住了,望着他那天真的笑,只觉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见我不说话,小男孩生气的甩开我的手,沉下脸,阴阳怪气的说:“哼,我就知道,即便转世了,你仍旧是个心狠的女人。”

转世?我惊愕,疑惑地望向他。

只听“咚”的一声响,我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彻底醒了过来,白雾消失了,车里仍然还是我一个乘客,朝外看了看,原来车停下来在等红灯,我擦了擦虚汗,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而已。

长吐一口气,我不经意看向窗外,顿时愣住。

马路对面站着一个小男孩,与我梦里面见到的那个小男孩长的一模一样,他的视线与我的目光交汇,只见他咧起嘴角冲我笑,笑中带着几分玩味,那深邃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我愕然一愣,他对我扬扬手中的手绢。

心中一惊,我慌忙摸摸自己的口袋,却发现手绢不见了,悚然睁大眼睛,那条是我的手绢?

我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来刚才并非一场普通简单的梦,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要引我入梦,说一些莫名其妙,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车内的温度好像又低了几度,一种让我心神不安的预感慢慢爬上全身,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仍旧双手发凉。

车又摇摇晃晃的行驶起来,嗡嗡的发动声轰鸣入耳,我扭头再看过去的时候,小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车子越走越远,只要想到那个古怪的梦境,还有那些让人百思费解的对话,我忽然有些茫然若失。

八点钟。

到达汽车站的时间刚刚好,我坐在对应的座位上,神情恹恹地闭着眼睛,耳边传来售票员的一声吆喝:“人到齐了”,接着就听到车子咚咚发动起来,驶出车站直奔高速的方向而去。

上元县是B市管辖的一个小县,距离B市区也不算太远,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今天高速上车辆很少,车子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下了车,我拉着行李箱往站外走,头顶乌云笼罩,天色灰蒙蒙的,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出站后,我一眼便在人群中寻到了冯昱,他那一米八五的身高站在那里很显眼。

他穿着一身休闲服,背靠车门,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英俊帅气的侧脸引得路过的女生,娇羞回头,秋波暗送,但是他好像在专注的想事情,对那些爱慕的目光置若罔闻。

男人在认真思考的时候会很帅气,我愣住,第一次看到他露出成熟稳重的一面,本就帅气的脸锦上添花,给人一种低调神秘的感觉。

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许久不见他似乎变了不少,我笑了笑,本打算悄悄走到他面前吓他一下,可他却在此时抬起了头,脸上表情淡淡的。

我微微一愣,快步走过去,乖乖的喊了一声:“师兄”。

冯昱这个人看着温文无害,以前相处总是一脸笑意迎人,实则内心十分恶趣味,在考古队的时候没少整蛊我,这一年不见,突然以一个“不苟言笑”的见面方式,多少让我有些意外和局促,不自觉皱了一下眉,他不会是又想出什么新花招了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低沉的声线有些沙哑,却充满了磁性,我微微惊讶。天色越来越沉,一场倾盆大雨在即,从上元到瑶山的路上车辆寥寥无几,宽敞的盘山路上冯昱开的不快不慢。

他难得没有像以前那样唠叨我,气氛有些安静,我仰靠在座位上,回想起两年前我从学校刚出来的那会儿。

我到刘教授队里实习的时候,他正主持一座规模不小的贵族墓发掘工作,我很幸运负责了其中一个小探方,那时的心情激动,紧张,刺激,想想就开心好笑。

挖掘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概到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我正画着图纸,突然身边吹过一阵阴风,阴风中含着一股很大的怨气。

我抬头捋了捋额间碎发,在我负责的探方中,现场十几个工人都埋着头在墓道里作业,目光一一搜寻过去,其中一名工人清理出一只古玉簪子,簪子末梢有暗红色的斑驳,像是血迹沉淀造成的。

可是这名工人眼神呆滞,像失了魂儿一样,握着簪子朝自己胸口扎去,这个时候,周围其他工人正专心清理出土文物,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我离这名工人很近,唯一能阻止他的人只有我,只可惜那个时候我身上没有带灵符,附在玉簪上的怨灵正引诱这名工人去自杀,我别无他法,只好扔下本子飞奔过去,徒手握住了簪子,使劲儿让簪尖扎破了手。

百里家的血珍贵无比,比任何灵符的杀伤力都要强大,我的血流到簪子上,怨灵无声挣扎了一下,便化成一缕烟气消亡了,而这只簪子在地下沉埋太久,不堪一握,不幸被我折断了。

文物被毁,那名工人回过神来后错愕的看着我。

刘教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走了过来,看到价值连城的古物被毁坏,十分心痛,气的双手颤抖:“这…你…”

我低下头老实认错,但其中原因不能明说,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弄断了,于是在古墓现场,我被教授好一通批评教育,最后灰头土脸的回宿舍写了一份检查才罢休。

在这之后以防万一,每次考古我都会事先画几道灵符贴身带着,而我被调离考古队正是因为使用了这些灵符。

在以后的考古中,或多或少会出现有人不小心着了道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同事中邪亡命,只好私下用灵符为他们解咒,刘教授是唯物论的忠诚粉丝,他发现这件事后大发雷霆,说我在队里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严重违反了组织纪律,于是我便被撤出了考古队,派回到B市的博物馆做些文秘工作。

哎!真是往事不堪回事,想多了竟然微微有些心酸。

我叹了口气,从回忆中回过神动了动身体,一个姿势躺久了脖子有些发酸,于是,我转过头看向车外。

不知名的山花开遍了山野,五颜六色,迎风而舞,很美,此时车子前方正要经过一个很陡的拐弯,但冯昱的车速却丝毫不减。

“师兄,前面的路太陡了,开慢点”我转过头提醒他说。

“好”很简短的回应,很淡漠,他专注的盯着前面的路。

我远远看到那个拐弯处有好几根断裂的护栏,像是车子撞击所致,我猜想这里不久前应该发生过一次车祸,工人还没来得及修。

果然,那断裂处出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他们看上去很年轻,女人亲密的靠在男人肩膀上,像是一对情侣,也像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妻,两人手挽着手,脸色呈现淡淡的青白色,眼神呆愣迷茫。

有时候死亡来的太突然,被死亡冲击过头的灵魂,往往不能接受死亡的现实,一直模拟着临死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们听见车子的声音看了过来,迷茫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点光亮,车子在他们面前很安全的开过,我看到他们在望向车子的时候,眼睛慢慢放大,神色中有一丝惊讶一闪而过。

白阳村在山腰上,上去唯有一条原始的山路,冯昱把车停在了山脚一位农户家里,接下来的路我们俩要徒步上去,越往深山走,天色低沉的越厉害,偶尔还会有几下打雷声,我们怕半路下起雨来,加快了脚步。

山脚的小溪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冯昱指着这条小溪说只要沿着它走就可以到白阳村,我笑着说:“这么明显的路标,也不怕迷路了。”

冯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山路并不好走,我低着头小心注意脚下的滑石,因为抓紧时间赶路,我只和冯昱断断续续聊了几句,从中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发现古墓的过程,村民在洞穴里发现一些青铜器,村长得知后,便通知了县里的相关部门,很快考古工作者过来钻探,判定可能是个大墓。

小小的山村,谁都没想到既然埋藏着一个古墓,村民喜忧参半,如果要发掘的话,那一大片的农田都种不成庄稼了,他们除了那几亩田,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所以一开始大部分的村民们都不同意挖掘古墓。

“那为什么后来他们又同意了呢?”我问冯昱。

冯昱声音低沉,说:“是宋氏集团的介入?”

宋氏集团?

他目光微沉,继续说:“这个宋氏集团产业涉及很广,他们消息也很灵通,赶在考古队之前,先一步派人到瑶山实地考察,最后决定在瑶山建设一个旅游风景区。”

旅游区?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一条小溪横在脚下挡住了去路,清澈的水底一条条小鱼儿在沙石中欢快的游动,错乱有致的花红柳绿倒影在水中,很美丽的图画,草丛中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漫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悠闲自在。

小溪并不宽,可以踩着水面凸出来的石头过去,走在前面的冯昱转过身朝我伸出手来,我略一迟疑,笑了笑便将手递给他,他的手心有些凉,却宽大坚实。

回头望去,青山绿水,还有上千年的古民宅,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旅游胜地,我微笑着说:“这么说我们能够发掘这座古墓,还得多亏宋氏集团了”。

冯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牵着我的手跨过了小溪。

他为我安排住的地方是张嫂家,张嫂是个寡妇,丈夫死得早,丢下两个孩子给她,可祸不单行,几个月前八岁的大儿子虎仔也死了,就死在发现古墓的那个洞穴里。

走进白阳村,村口第二家,门口石头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正偷偷抹掉几滴眼泪,她抬头看见我们来了,赶紧站起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招呼着说:“快到屋里做吧”。

我对她温和的笑了笑,我知道她就是张嫂,冯昱放下我的行礼,嘱咐我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我悄悄打量了一下,张嫂家是三间大房子,我想他们家之前的境况应该还是不错的,她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小名叫虎妞,梳着两个羊角辫,很听话的坐在院子里,帮张嫂摘菜。

看到一个三岁小孩这么乖巧,我心里叹了口气,但愿师兄说的那个宋氏集团能给这个村子带来富裕,好让张嫂母女的生活好过一些。

入了夜,天下起了漂泊大雨,大风吹着,雨声哗啦啦的响,照这个速度,只要下上几个小时,古墓的发掘工作就要被耽搁好几天。

农村晚饭吃的早,吃完饭张嫂哄着虎妞去睡觉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看手表才刚刚九点,于是从书包里拿出平板,打开里面下载的电视剧看。

我看的津津有味,正点击下一集的时候,隔壁屋突然传来虎妞的哭声,还有院子里大黄狗呜嗷呜嗷的叫声。

我穿上外衣出了门,顺着屋檐走到张嫂屋门口,敲了敲门,关切的问:“张嫂,孩子怎么了?”

屋里没有人应,又继续敲了两下门,还是没人应,我突然想起了老山村的老话,“夜半敲门万莫开”,有些无奈,便贴着门屏息凝听,听了一会儿,感觉到她们呼吸紊乱,我心知她们是在害怕,但见她们没出什么事儿,就准备回屋继续看我的电视。

柴门被风雨吹的来回晃荡,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门而入,木头也发出了不堪负重的痛苦声音,一股大风吹来,将雨点狠狠甩在我的脸上,我冷了脸,门外闪现几簇鬼火,冥冥火点在雨中幽幽的闪烁着。

我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白天来的时候,我记得大门上可是新贴没多久的门神画像,这个村庄果然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无恙。

回到屋,我拿着毛巾随便擦了擦脸,无心再看电视,便躺下早点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