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坠
在左屠的带领下,苏夏被人群簇拥着走向了离桐城中。离桐城的众多建筑皆是沿着一道缓坡修建而成,夯土台像是阶梯一般一级高过一级,一直延伸到抬头勉强能望见的山顶上,而修建在台上的朱色木楼,越是往上便修得越高,最后这些建筑都仿佛耸立在云端,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色调显得格外黯淡。
走了一会儿,坡度平缓的街道开始变陡,并且越来越陡,行至山麓时,街道的坡度已经到达了能够行走的极限,于是一条代替街道的青石阶梯出现在苏夏面前。
左屠率先一挥宽袖,登上了阶梯,回头看着苏夏。苏夏于是紧跟了上去,他一回头,却看见刚才还簇拥着他的人,此时都默契地停在了阶梯前,恭敬地仰望着阶梯的顶端。苏夏回头抬眼一瞧,便看见阶梯尽头处,一栋高大的朱色高楼傲然耸立,周身如流云般的雾气缭绕,一派气宇轩昂、气象万千的气派。
“苏兄弟?”左屠的声音传来。苏夏回过神来,见左屠正看着他,友善的微笑着。苏夏心中一动,心想自己刚才居然会被这栋楼的气势所摄,里桐主人的住所果然不凡,也不知道林宫会是个怎样的人物。
过了不到三分之一炷香的功夫,左屠和苏夏便爬完了青石阶梯,站在了这栋朱色木楼面前,近距离看,雾气便都看不见了,可是一抬眼,依然能看见木楼的上空聚拢不散的雾气。木楼的正门上垂挂着藏青色的帷幔,门很大,帷幔也很大,上面的花纹比山下看见的那些帷幔上的花纹更加复杂和完整。
苏夏略微看了几眼,便立即看出了一个大致形象,他一愣,因为他发现这花纹的形象,竟然是一种鸟,那些繁杂的花纹其实是鸟身上的羽毛的纹路。在这面足够大的帷幔上,这些花纹显示出了整只鸟的轮廓,鸟头在帷幔的中心,上面被抽象成火焰纹的三只眼睛,正注视着打量帷幔的人。
左屠见苏夏一直盯着帷幔上看,便笑着说:“这是里桐的习俗,传了几百年了,里桐的民风淳朴,居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以我们在门的位置,只挂上这么一面帷幔,帷幔上的花纹,也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
苏夏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嘴上不说,心里却在琢磨,隐约觉得这帷幔上的鸟的形象,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若隐若现,感觉上十分久远,似乎是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左屠已经替他掀起了帷幔,示意请他进去,于是他便进去了。一进去,便感觉眼睛一阵刺痛,苏夏用手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终于适应。
显然楼内要比外面明亮很多,苏夏环顾四周,便发现楼里立着很多朱漆木柱,柱子上挂着数量惊人的青铜烛台,烛台上都点着蜡烛,火光不仅照得楼内格外明亮,也使得楼内的温度升高了许多,一股暖流聚集在苏夏的头顶缓缓流动,烛火宛若繁星。
苏夏看得啧啧称奇,左屠道:“苏兄弟,我这就去通报城主,请在这里稍候。”
苏夏一边耐心等着,一边随意打量着楼中的摆设,看得出这里被主人精心布置过,那些枝桠般的青铜烛台,仔细打量之下,却发现其上还镂刻着蛇鳞般的花纹,形状酷似小蛇,裂开的蛇口里露出玲珑剔透的獠牙,其材质似乎是翡翠,衔着细长的红烛,烛泪流到蛇头上,如同鲜艳狰狞的血迹。
苏夏顿时想起了汐蛇,由于这个缘故,他对蛇的印象一直很恶劣,现在看见这么多青铜蛇烛台,心里便一阵发毛,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畏惧。这时他忽然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只见从二楼缓缓下来一位老人,左屠毕恭毕敬地跟在这人后面。老人的样貌让苏夏大吃一惊,首先他没有想到左屠口中的林宫大人,居然是这么苍老的一个老人,他的样貌太老了,老的不像是人,活像具古尸,让人觉得异样和恐惧。老人穿着华美的服饰,可是衣服下的身子却萎缩佝偻,这副模样看上去令人极为不舒服,苏夏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觉得老家伙的这种病态的瘦弱,竟然和雾山上的那些左屠所说的鬼狼有些相似。这想法让苏夏心中一个激灵,忍不住觉得后背发凉。
老人虽然看上去萎靡,然而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闪烁着精光,动作也并不迟缓,步伐矫健地走到了苏夏面前,苏夏便行了一个谒首礼,老人点了点头,以示回礼,接着便笑了两声,中气十足道:“嘿嘿,阁下没有想到这么多人口中的林宫,竟然是个小老头子吧。”
一句话正说中苏夏的心坎,顿时他的脸上一红,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讪讪地笑了几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老头见了苏夏的表情,发现了苏夏的窘迫,于是开朗地大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嘶哑:“说实在话,老头子我也没有想到,能够消灭鬼狼,甚至击退狼王的高手,居然是个少年郎,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很好!很好!”
这话说的苏夏更加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不过林宫却好像毫不介意,给身旁的左屠使了个眼色,左屠立即安排苏夏落座,接着右边一面帷幔被掀了起来,走进一个小丫鬟,端上泡着热茶的玛瑙杯,放在苏夏坐席前的青铜矮案上。
林宫虽然看上去老态龙钟,却精神抖擞,讲话的样子颇有些王侯的样子,他和苏夏客套了几句,听得苏夏心里直腻味,他实在是受不了外界人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后来林宫似乎看出了苏夏眼中隐藏的情绪,也没有什么反应,脸上依然带着礼貌的微笑,话题却忽然一变,直入正题道:“我听左屠说,你在鬼狼窟里带出了一串项链,可是真的吗?”
苏夏正喝着茶,一听便松了一口气,于是放下玛瑙杯,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项链也是我阴差阳错从里面带了出来,既然是你女儿的东西,我现在把它交到你手里,这事情也算是了了。”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那串挂着宝石的项链。
林宫一看项链,脸色突然就变了,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一声不吭地盯着项链看去,在满楼内的烛光照耀下,这串项链似乎也在复杂多变的光线折射中,显得光怪陆离起来,仿佛又开始发光了一样。
在这样的环境中,苏夏也被项链上那颗宝石的瑰丽光芒所吸引,目光久久难以离开那上面。直到林宫叫唤了两声,才惊醒了他的神游。
林宫咳嗽了几声,语气变得急切:“快拿过来,让我仔细瞧一瞧。”
苏夏心里微微有些讶异,觉得这人不关心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的消息,居然对一块祖传项链如此上心,难道这项链有什么渊源?想着洞穴里项链的种种异象,苏夏便心生好奇,问道:“城主,这项链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那些事情,我实在想不明白,这项链就好像......好像有时忽然会变成活的东西。”
林宫顿了顿,咳嗽了几声:“既然这项链是你带出来的,想必也是和你有缘,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实不相瞒,这项链叫“生死坠”,上面串着的宝石是产自地脉深处的阴阳玉魄,它能够沟通生死轮回之门,让人看见死者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这本来是我们林家世代相传的宝物,由家族中的长子继承,我半生戎马,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青葵,我在她满月的时候,便将这生死坠亲手挂在她身上,一直要到她有了子女,才能解开生死坠传给下一代。”
老人收敛了笑容,脸上的和蔼消失了,目光再度变得深邃,眉宇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刀剑般的锐利之气。他看着流光溢彩的项链,说话的声音变得很沉很沉,“后来,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青葵突然就失踪了,生死坠也随她一起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项链的传承,林家的延续,不曾想到了我这不肖子孙手里,竟然......”
老人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他长叹了几声,摇了摇头,道:“虽然祖训这么传,但其实谁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几百年的历史中,也没听说有人真的窥见了轮回的幻影,其实对这坠子,我们也是一知半解,从你遇到的事情来看,显然这坠子之中还另有玄机,可笑林家数百年来,竟无人能有你这般运气,可以窥见生死坠的其他异能。”
苏夏听罢,陷入了沉思,他心中喃喃道:“生死坠......青葵......莫非......”可是那情形怎么可能呢?他摇了摇头,扫去脑中的臆想,奉上了生死坠:“既然是你们家的宝物,我还是还给你比较好。”
林宫愣了愣,道:“你......你真打算还给我?”
苏夏点了点头。林宫追道:“你知不知道,这项链有多珍贵?阴阳玉魄是世间罕有的宝物,阴为浊色,阳为清色,这块玉魄中清浊二色融为一体,浑然天成,简直是万中无一的极品,这样一串坠子,足够换取一座城池,你现在还想还给我吗?”
苏夏点了点头道:“我不需要城池,这项坠我留着也没用,原本这就是你们家的东西,现在还给你自然最好。别人的东西再好,我也不能占为己有。”说着他就把坠子往老人的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