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点名
而妙妙呢,她的心,她的神,她的七魂六魄,当然还依旧游荡在幻境里,无法自拔…
她的脸上洋溢着颇为享受的神情,偶尔还发出咯咯的傻笑…
那是因为,她梦见自己在幻境里贪杯,喝醉了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的“相公”秦怀玉正拿着薄毯盖在她的肩上,然后,他的唇蠢蠢欲动,慢慢凑了过来,越凑越近,眼看就要亲到自己的脸蛋…
“嗯~”许妙妙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幸福的呻吟。
突然…
一阵嘈杂的人声,残忍地破坏了这场甜蜜的梦境,她忿忿地睁开眼睛,才发现驴车已驶进了阜城…
车速渐缓,驴车,在人流中不紧不慢地穿行。
所剩时辰还够。
秦怀玉已经撤了琴,左顾右盼,目不暇接,正与仙儿观看街市的热闹,指点风景,兴致颇为盎然…
许妙妙凝注着他的脸,他的唇,再想起那个意犹未尽的梦,突觉心里空落落的,一路上总惦记着那个动人而又遗憾的吻…
“哎!就差那么一点儿…”
……
……
时间,离戊时一刻越来越近,路程,也只有一箭之遥了。
秦怀玉笑了,他笑得是那么的灿烂,连残阳都霎时为之失却了颜色。
依秦怀玉现在的目力,他已能清晰地瞧见司乐府那重重屋脊了…
将落的斜阳,在秦怀玉的身上抹了一层金辉,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被佛光浸浴的玉像。
雪白的楼瓦,在晚霞的映衬下,更是闪耀着活力而可爱的光彩。
“到了…”
许凤笙微带缰绳,撮口“吁”了一声,驴车立即停在门口。
此时,一道宽一丈九尺的朱漆大门,横在他们的眼前,门外蹲踞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
而且,两旁的守卫,统一着甲胄,执长戟,佩腰刀,石像般雁翅分列,道上铺上又软又长的红毡。
秦怀玉早已兴冲冲地跳下车,不由自主地步上三级台阶,仿佛那扇门有种莫名其妙的磁力,正将他整个人都吸了过去。
只要迈过眼前这道门坎,通过考核,他便可如愿以偿,不但可以获得一大笔可观的钱财,为苏雅赎身,还可使自己毕生夙愿得偿——成为一名出色的宫廷琴师…
门上茶杯大小的铜环,巨兽狰狞,闪闪发光,门顶匾额上刻着斗大的三个金漆大字“司乐府”。
许凤笙老腰一挺,轻盈跃下,笑呵呵地去喂毛驴吃胡萝卜,算是对它的犒劳。
“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迟到…”
秦怀玉抬头,凝神地望着司乐府的金匾,瞳孔里闪动着喜悦的光彩。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就好像刚把一副很重的担子,从肩上卸下一样…
“嘿,小子,你既已顺利抵达,我们爷俩便该走了。”许凤笙突然朗声打个招呼。
秦怀玉回头,拱手礼谢:“此行,多亏道长相助,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待晚辈出人头地之时,定…”
“哈哈,举手之劳罢了,你实在言重…小老儿在此预祝你马到成功,一举摘得桂冠。”许凤笙捋了捋胸前飘拂的长髯,笑着打岔。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秦怀玉的琴匣,面容上虽布满笑意,眉梢唇角,却漾起一丝含蓄的忧愁与质疑…
“借您吉言。”秦怀玉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欢喜地拱手一笑。
他的目光一转,恰巧与妙妙的目光相遇。
他惊讶地发现,妙妙自从自己弹琴开始,就突然一直变得很安静,此时此刻,更是安静地凝睇着自己。
秦怀玉一怔,他竟从她那双动人的桃眼中,解读出一种复杂而炽热的感情。
霎时,他心乱如麻,不敢多想,忙紧张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他又怎知,妙妙已将那万千的别绪,满怀的深情,都交付在这不舍的一瞥之中…
“时间不多了,你且进去吧,再耽下去,恐怕功亏一篑。”许凤笙提醒道。
“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许道长,许女侠,咱们,后会有期!”秦怀玉拱手告别。
“后会有期,有缘再见…”许凤笙的话音顿了顿,把未说出的话咽进了肚子里:“秦怀玉,你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将来,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许妙妙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轻咬下唇,出神地望着秦怀玉快步离去的背影…
……
……
秦怀玉在登记处报了姓名与籍贯,领了号牌,在府卫的带领下,步履匆匆地往考场走去。
此次鉴琴大会的考场,设在府内后花园。
而仙儿因为并非参赛者,所以,被府卫拦在了门外,只得将琴匣交给少爷,自个儿无聊地独自徘徊,静候少爷的佳音…
秦怀玉穿过三道曲廊,五条甬道,通过一扇月牙形的洞门,便将进入后花园。
此时的考场里,即将进行最后一场考核,三十六个座位环形排开,考生悉数就座,只剩下一个空位。
一身青衫的监考官,正手持花名簿,拿腔作调,依次点名。
而主考官,正是太乐寺的司乐丞——严政。
只见他一身灰色官袍,颧骨高耸,鹰目鹞鼻。
现在,他正如老僧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地静坐在主席上,嘴角两端下垂,深锁的眉峰,似乎堆叠着太多心事。
这时……
“108号,秦怀玉。”
“108号,秦怀玉,嗯?”
“108号,秦怀玉,来了没?庐州秦怀玉!”监考官已重复三遍,眉头越皱越深,语气越来越凶。
“秦怀玉到…到!”
监考官刚想用朱笔划掉秦怀玉的名字,突觉眼前一花,秦怀玉的人,已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小…小生秦怀玉,姗姗来迟,还望大人见谅…”
他高举着右手,俊脸涨得通红,胸膛不住起伏,气喘吁吁。
“你,就是108号秦怀玉?”监考官面色一沉,怫然有不悦之意。
“回…回大人,正是小生。”秦怀玉忙仓促地躬身行礼。
“哼!秦怀玉…我问你,你为何如此晚来?莫非你将这次的鉴琴大会当作儿戏,毫不重视?”监考官目光森寒,铁青的脸上,已布满了阴霾。
秦怀玉讷讷道:“小生来迟,并非故意,而是中途出了岔子,才…还请大人包涵。”
因为着急解释,他的脸,已白得像是死鱼的肚子。
“子阳,你们在吵什么?!怎么还不开始?!”座上的严政,突然厉声喝令。
“属下该死…严大人,属下这就开始…”郭子阳忙慌里慌张地向他施了赔罪的礼,用眼色连连催促秦怀玉赶紧对号入座。
秦怀玉点头,应声“是”,略微扫视,寻到那座空位,急忙大步流星地赶去。
找到了位置,他倒不急着赶紧一屁股坐下,而是先用随身携带的洁帕,将座位反复擦净,再将琴匣打开,把沉湘琴搁在案上,再将琴身擦得锃亮…
因为从小,他就患有很严重的洁癖,决不容半分脏污染身…
他不求长生,不问仙道,却立志要成为世上最干净的人,不管这世界再怎么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