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阴谋

丑儿带着罗木左转右转，最后在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厅前面停下脚步，这里便是城主的议事所了。

门口站着两名披甲带枪的侍卫，在看到罗木后急忙行了一礼，恭敬道：“佐佐木大人！”

“唔。”

罗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快步迎来。

中年男子有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又带有些狐狈的狡黠。

无论哪个版本的史书记载，佐佐木小次郎与宫本武藏的决斗都是发生在西元1612年，距离决定天下归属的关原之战已经过去了十二年。战后，胜利者德川家康大肆分封，将细川忠兴由丹后田边二十三万石移封丰前小仓三十六万九千石，此战后，本是丰臣一系的细川家便渐渐倒向德川家。

细川氏在战国年间先后投靠了足利义昭、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几经战乱而家名不败。所行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事更是如不知凡几，上任家主细川藤孝甚至杀死过自己两位女婿。前世罗木便对这个家族没有好感，此刻更提高了几分警惕。

因为据一些野史记载，宫本武藏只是击落了佐佐木小次郎的配剑便飘然离去，下杀手的是德川家的武士……

要说作为城主的细川忠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罗木是不相信的。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必须找个借口离开这里。”罗木暗自思忖。

那细川忠兴人未到声先至，只闻一阵爽朗大笑传来：“哈哈哈，佐佐木先生能光临寒舍真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罗木微笑道：“城主大人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

细川忠兴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罗木身后的丑儿，突然大发雷霆道：“黑桐你这个混蛋！难道不知道佐佐木先生是我们细川家的贵客吗？怎么安排了个这么丑的丫鬟服侍？！”

门外，一道黑影一下子扑了进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不是小的安排的，大人饶命啊！”

这应该就是那位黑桐了吧。罗木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经历了后世各种电影电视剧的轰炸，对这样拙劣的演技他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却没有发现，身后的丑儿神色一下子暗淡下来，头也垂了下去。

看了一会，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的罗木开口了：“丑儿不是我的丫鬟……”他想了一下，补充道：“是我的剑侍。”

丑儿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腰杆也高高挺直了。

细川忠兴又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句才让黑桐退下，转过头赔笑：“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小女美清年方二八，面容秀丽，一向敬仰先生，不知能否拜先生为师？”

这话说的怎么跟相亲似的！罗木闻言心中警惕更甚，俗话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现在的佐佐木小次郎只能算是小有名气，和上泉信纲、冢原卜传之类天下闻名的大剑圣还差了好几个等级。

若是后者，不要说区区大名，就算是幕府将军都千方百计送自己子女前去门下聆听教诲。

想到这里，罗木推辞道：“在下技艺浅薄，恐难当此大任。”

细川忠兴见罗木推辞坚决，只得作罢道：“既如此，此事便暂且作罢，佐佐木先生先下去休息吧。”

细川忠兴来到案后坐下，端起茶杯，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罗木见状急忙道：“城主大人，在下近日身体有些不适，不知可否将决斗延迟一些时日。”

细川忠兴面露为难之色：“不是我要为难先生，只是此次决斗事关重大，胜者更有望角逐那已空悬近四十年的剑圣宝座。就算我有意让先生休息两日，那宫本武藏一向无耻，只怕不会答应。”

罗木心中冷笑，细川忠兴若是肯出面说和，宫本武藏岂有不答应之理。而且自己说到身体不适的时候，这位城主大人面色如常，似是早就知道，不得不让罗木想到最坏的一种可能。

“既如此，那在下就先告退了。”罗木拱拱手，转身离开，丑儿急忙跟在身后。

刚一出门，罗木脚下不由一个踉跄。丑儿赶紧扶住了他。

“小次郎，你不要吓我啊！”女孩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没事！”罗木咬咬牙，站直了身子，心中却已下定了决心。

“我本来不想那样做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

“出来吧。”望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外，细川忠兴突然开口道。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转出一位少女来。

那少女一头瀑布似的黑色长发被一根黑色的布条随意绾住，身穿黑色的武士劲装，与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竟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少女来到细川忠兴身前拜道：“父亲大人。”

细川忠兴看了自己这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儿一眼，叹了口气：“美清啊，你也听到了，不是父亲不守承诺，是他自己寻死啊……”

细川美清沉默了一下，道：“女儿明白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了自己的父亲：“不过父亲大人，大御所连奉行的长子都已放过，却为何对其孤女念念不忘？”

这里的大御所指的就是德川家康，庆长十年（1605年），德川家康退位给三男德川秀忠，被人称为大御所。德川家康表面上在骏府城隐居，但实际上仍然掌握大权。

而奉行，指的则是丰臣时期东瀛最高权力机构“五奉行”的首席元老，石田三成。

1600年，关原之战爆发，石田三成率领的西军在此战中被德川家康率领的东军虐袭战中击破，三成本人也在不久后被捕并遭处决。时年四十岁，他的长子被德川家康勒令出家。

细川忠兴感叹道：“当时西军势大，大御所起了议和的念头，提出让自己刚刚出生的第九子义直迎娶奉行刚出生的幼女，谁料奉行闻言大怒，还道‘吾誓不与反贼结姻！’”

“大御所从此深恨奉行，发誓必纳石田孤女为侧室。”

少女不由睁大了眼睛：“可是当时大御所已经五十多岁了啊！”

“大御所正是要借此来羞辱奉行啊！”细川忠兴冷冷道：“那佐佐木小次郎竟敢偷偷窝藏石田家孤女，还如此高调行事，真当大御所不知道他是西军余孽吗？”

最后，细川忠兴断言：“明日决斗，无论佐佐木是胜是负，都注定要埋骨海上了。”

“啊！”少女惊呼一声，却又急忙低下头去，眼神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呵呵！”细川忠兴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样，而是继续兴致勃勃道：“那宫本武藏曾也是西军中的一名逃兵，大御所这一计可谓是一石二鸟。不过宫本武藏也算是一代豪杰，若是肯为大御所所用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女儿先退下了。”细川美清已经无心在听父亲还说了些什么，急冲冲地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女儿的背影，细川忠兴敲着桌子，若有所思。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整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

“国主大人。”那人突然单膝跪地道，“我亲眼看到佐佐木小次郎饮下那杯酒的，他明明应该气息紊乱，走火入魔才对……”

细川忠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那人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知道此事就此揭过了，急忙道：“要不然让我再试一次吧，这次一定可以……”

细川忠兴突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只听他说道：“我细川家之所以能长盛不衰，就是因为我们家从来不把事情做绝。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明天他若是能逃过一劫，说明就连佛祖都在庇佑他。我又何德何能，敢与佛祖作对呢，此事你们便不要插手了。”

“是，国主大人。”